“時晚?！彼八拿?。

    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

    僵在原地，聽見自己的名字，時晚幾乎動彈不得。

    這是賀尋第二次喊她的全名。

    她仰臉看他。

    平日里要么面無表情，要么神色輕佻。此刻，樓道略顯昏暗的燈光下，少年神情分外嚴(yán)肅。

    總是向上勾起的狹長眼尾沉沉壓著。

    透著從未有過的認真勁兒。

    “時晚。”他又喊她。

    風(fēng)愈刮愈大，失去玻璃的窗框被一下下拍在墻面上，咣咣作響。

    單調(diào)的雜音里，少年吐字分外清晰。

    “我喜歡你。”

    這四個字出口的瞬間，賀尋驀然松了口氣。

    前所未有的輕松感。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他就想這么對時晚說了。

    或許是在小巷里他強行扣住她強吻的那一刻，或許是被錢小寶奶奶甩耳光后她怯怯敲門送藥的一晚，或許是騎著虎神時她軟軟拉住他衣擺的那個下午。

    又或許可以一直向上追溯。

    直到那個初次相見的雨夜。

    六月末的青城大雨滂沱。

    他獨自跪在荷花池前。

    身邊被她輕輕放下一把傘。

    “我......”

    他說的明明是表白，然而從少女蒼白的臉色和磕磕絆絆的語句來看，簡直像是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身威脅。

    仰臉看著神情嚴(yán)肅的賀尋，時晚不知所措。

    腦海里一片混亂，零零碎碎的片段一幕幕從腦海中閃過。

    有他在公交車上伸手護住她的冷淡模樣，有嘴角微彎，鎖骨處還在往下淌紅墨水的肆意笑容，有莫名其妙生氣，故意扭過頭去一臉冷漠的神情。

    還有九月微涼的夜，那個落在唇上又深又兇的吻。

    帶著guntang灼熱的體溫。

    垂著眸，賀尋就看這小姑娘的表情從最開始的震驚慢慢變得沮喪。

    最后眼角微微耷著，眼眶微紅。

    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那......”全然沒有想到時辰那日隨口的一句因為他喜歡你居然變成了現(xiàn)實，時晚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

    磕絆許久，她低下頭。

    聲音很輕：“......謝謝?！?/br>
    少女的聲音很弱，幾乎微不可聞。

    如果不是一直在認真聽，多半要錯過。

    這回輪到賀尋一頓。

    這是怎么回事兒？

    他對她表白。

    然后她跟他說......謝謝？

    這年還沒有流行后來發(fā)好人卡的說法，但再遲鈍的人都能聽出這兩個字的含義。

    沒想著時晚會答應(yīng)他，卻也沒想到她會這么回應(yīng)，賀尋一哂。

    少年笑聲有些沙啞：“你是討厭我？”

    “沒、沒有！”

    聽見賀尋這么說，時晚急急抬頭反駁。

    電路不穩(wěn)定，樓道里的照明燈在大風(fēng)天里愈發(fā)昏暗，她看不清賀尋漆黑眼眸中的情緒。

    只知道他正在專注地盯著她。

    “我沒有......討厭你?！币暰€過于熱烈直白，時晚稍稍偏頭。

    避開少年灼熱的眼神。

    平心而論賀尋是做過不少讓人生氣的事，氣歸氣，卻也遠遠不到真正心生厭惡的地步。

    原本就是個不怎么記仇的姑娘，她總是習(xí)慣性記著別人的好。

    而如今聽到他這么說。

    那些莫名其妙的欺負和捉弄突然間都有了解釋。

    他不是故意變著法兒的欺負她，而是......

    喜歡她。

    這個想法清晰出現(xiàn)在腦海的瞬間，時晚耳尖發(fā)熱，臉頰燒得不行。

    她還從來沒有被異性這么直接地表白過。

    看著時晚的臉越來越紅，連額頭都沁上一層薄薄的緋色。賀尋眼神微暗。

    他狠狠咬了口舌尖。

    血腥味隨著刺痛肆意蔓延，勉勉強強止住想要伸手去觸碰少女臉頰的沖動。

    “要不要做我女朋友?！蔽⑽⑦o手，他問。

    從來都是散漫恣意的懶散腔調(diào)，這一次，少年語氣分外認真。

    時晚腦海里嗡的一聲。

    思緒一片凌亂，她居然莫名其妙想到今天陸媛媛塞過來的拍立得相片。

    她被他牢牢圈在懷里。

    分外親昵曖昧的姿勢。

    “我們......”怎么也沒想到姜琦和陸媛媛說的話全都變成了現(xiàn)實，時晚咬了咬唇，“我們還是好好學(xué)習(xí)吧......”

    極其委婉卻又異常堅定的拒絕。

    時遠志和向潔教育思想比較傳統(tǒng)，雖然沒有明確禁止過早戀，態(tài)度卻也是不贊許的。

    耳濡目染，時晚壓根就沒有想過談戀愛這件事。

    如今聽見賀尋如此直白地說出口，她整個人都懵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聽到這個回應(yīng)，賀尋并沒有覺得沮喪。

    “嗯。”他淡淡應(yīng)道。

    以他對她的了解，如果一口答應(yīng)下來，那才是見鬼了。

    心頭卻似乎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他垂眸看她：“回家吧，你弟弟還在家里等著?！?/br>
    沒有想到今天的少年居然這么好說話，時晚一怔。

    她仰臉，對上他分外平靜的表情。

    “那......那我回家了?！睂嵲诓恢涝撊绾位貞?yīng)，她惴惴不安地低下頭。

    片刻后，又怯怯抬眸，輕聲補了句：“謝謝?！?/br>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謝些什么。

    紅著臉匆匆下樓，坐在書桌前，時晚好半天沒回過神。

    事情怎么會發(fā)展成這樣......

    呆呆地盯著面前攤開的習(xí)題冊，她不知所措。

    也許......

    怎么都看不進去題目，時晚無意識在草稿紙上劃著橫線。

    一道又一道。

    既然已經(jīng)徹底說開，她也明確拒絕了他，那從今往后，應(yīng)該就沒什么事了吧？

    *

    面對突如其來的表白，時晚一整夜都沒睡好。

    起床時昏昏沉沉。

    然而第二天還是得按時去上課。

    一中比附小的上課時間要早許多，早晨時辰?jīng)]辦法跟她一起走，只能讓時遠志夫婦送。

    于是時晚一個人去公交車站。

    同往常一樣，賀尋已經(jīng)早早在那里站著。

    昨晚前半夜一直在刮風(fēng)，后半夜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一場秋雨一場寒，早晨起來，氣溫便驟然降低。

    他終于不再只穿著單薄的夏季校服，而是披上了秋季外套。

    這年絕大部分公立學(xué)校的校服都是再普通不過的樣式，形制寬松，所有人穿起來幾乎都是一個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