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發(fā)一言。

    顏雪柔繼續(xù)道：“若這些理由還不夠，臣女繼續(xù)說……一直以來，臣女的父親在朝中勤謹為官，卻從未與襄國公府有過特別的交情，臣女斗膽猜測，萬一臣女嫁與吳王，那么不論是臣女的父親還是兄弟，都不得不與霍家密切來往了，臣女不愿因自己的緣故，影響家人生活?；蛟S圣人會覺得臣女這么說有些無禮，但臣女自小便不希望自己將來嫁入王親顯貴或是重權(quán)在握的官員府邸，反倒期待將來能嫁與比父親官職低的人家。”

    圣人被她說得一愣一愣，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抬手打斷，顏雪柔立刻住嘴，看著他。

    圣人想了想，竟無語地笑道：“不愿嫁與重權(quán)在握的人家，反而想要嫁給比你父親官職低的……這話稀奇得很，我從未聽過。你倒說說，什么人才算重權(quán)在握？”

    顏雪柔內(nèi)心仿佛千萬匹馬踏過，這個問題一定要慎答！

    她小心翼翼地措辭，緩緩覷著圣人臉色道：“圣人當(dāng)朝，自然沒有權(quán)傾朝野的臣子，然而只要有官位高低，就有權(quán)勢顯赫之人……比如襄國公府、衛(wèi)國公府、梁國公府、益國公府、沛國公府這些……”

    她眼見圣人聽了以后并沒有不悅，便小聲嘟囔道：“他們的權(quán)利都比父親大，臣女不愿嫁去這些地方——雖然這些府邸也未必看得上臣女，是臣女妄想……”

    她說的這些國公，平日里臣子們都爭先恐后地捧他們臭腳，若是他們知道自己被如此嫌棄……圣人這么一想，頓覺好笑，饒有興致問：“那你想嫁去哪個府上？你舉個例子?！?/br>
    顏雪柔忍不住張大嘴，還要舉例子？

    正在腦中搜尋比尚書官職低又通情達理的人家有哪些，她忽然一愣，意識到若她真的就這么列舉出來，圣人來個賜婚，她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或是圣人拿這事去跟別人說，那她豈不要羞愧死？哪有女兒家自己說要嫁給誰的？

    顏雪柔訕笑道：“臣女回京不久，對京中還不熟……不過京中才俊極多，臣女父母知道臣女的性子，定會給臣女好好相看，只要是講理的人家，父母又看上了，應(yīng)該都是可以的吧……”

    “講理就行了？”圣人問。

    門楣不重要？這丫頭在想什么？

    “除了要嫁的夫君，公婆和叔伯姑嫂是否好相處，也是很重要的，畢竟是要一起過日子的人?！?/br>
    顏雪柔說到這里，心中忍不住仔細想了想。京中不少人追捧衛(wèi)國公府世子柳元澈，因其才學(xué)出眾長相清俊，又溫潤如玉風(fēng)度翩翩，還是不少女子的春閨夢里人，但嫁進衛(wèi)國公府這樣的高門大戶、權(quán)勢之府未必是好事。

    說起官職沒有阿耶高，溫世伯是戶部侍郎，溫家倒是不錯的，顏雪柔想到那個總是對自己傻笑的溫烈，他長得也挺好看，但自己對他似乎沒有什么熱烈的情分。

    啊，不過就算是京中其他小郎君，約莫也是這樣。情分哪是說有就有的？只要能欣賞就好了吧，阿耶阿娘這樣疼她，自然是選最適合她的，成了親相處過，自然也就喜歡了。

    圣人聽了她那番話，心中越發(fā)稀奇，古往今來，不論是高門貴女還是尋常百姓家的小娘子，總是想要嫁入門第好些的府邸的，偏顏淵這個女兒如此奇怪，明說了想要低嫁。

    他的指節(jié)輕輕敲擊著桌案，腦中飛速思索著，一個念頭很快成型，令他自己都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顏雪柔睜大眼看著他，心驚膽戰(zhàn)地等著他發(fā)話。

    “好啊?！?/br>
    ？！

    他同意了？

    她不用嫁吳王了？！

    “我可以同意你的請求。但是……”

    來不及等顏雪柔歡欣鼓舞、叩謝天恩，他語出驚人：“我有個條件。”

    “什……什么條件？”顏雪柔伸長脖子，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我有個煩惱，顏小娘子要幫我解憂才行。”圣人臉上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十九皇子是我的親弟，從小就得先帝和我的寵愛，因此想跟他結(jié)親的人也特別多。我要你不管用什么辦法，阻止那些人接近他——任何女子都不可以——直到有一日，我親自為他選定皇子妃，你可以做到嗎？”

    顏雪柔大驚失色，什么——

    “若是你做不到，或是十九皇子娶了旁人，不管是娶正妻還是妾室，我立刻下旨封你為吳王妃?！?/br>
    圣人的聲音并不大，卻仿佛平地驚雷，轟得顏雪柔臉色蒼白。

    他說什么？！??！

    進宮前樂陽與顏雪柔在馬車上反復(fù)談?wù)?，猜想了無數(shù)種結(jié)果，甚至連圣人毫不留情拒絕，然后當(dāng)即宣旨將她封為吳王妃都想到了，卻獨獨沒想到，圣人會跟她談條件！

    還是這樣匪夷所思、強人所難、簡直變態(tài)的要求！

    阻止旁的女子接近唐頤？！她還要不要命了？？

    這真的是從一個帝王口中說出的話嗎？他堂堂圣人，竟暗中吩咐一個小女子做這種陰德虧損之事？對他那個毫不知情、從小疼愛到大的幼弟？

    啊啊啊啊啊啊??？？？？

    顏雪柔暈暈乎乎，那頭圣人看著她的反應(yīng)，滿意地繼續(xù)道：“如今大孝已過，吳王也年有二十，確實可以娶妻了。之前我答應(yīng)過十九，他可以娶他心愛的女子為妻，沒道理卻不答應(yīng)吳王，畢竟吳王才是我的親生兒子。這孩子……他從未為了一個女子求到我跟前來，顏家雖不是什么勛貴世家，卻也是大黎有名的書香門第，三代為臣，你是顏家唯一的女兒，又是嫡女，還是淮陰侯的外孫女，身世上倒也是配當(dāng)親王妃的?！?/br>
    他看著顏雪柔幾乎失去血色的臉，用無所謂的語氣道：“你不答應(yīng)就算了，眼下我下旨為你和吳王賜婚，吳王定會十分驚喜，想來顏淵也不敢不從。你如今年紀還小，可以先將親事定下，過兩年再入門，到那時，你便是我的兒媳了?！?/br>
    顏雪柔耳邊嗡嗡響，幾乎要暈厥過去。

    然而此時是在紫宸殿，圣人就在眼前，等著她的回答，容不得她不仔細想。她混亂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兩條清晰的線，那是她能選擇的兩條路——

    第一條，不答應(yīng)他，然后被指婚給吳王。

    從此與那個想要爭當(dāng)太子、勝算與魏王四六開——不，也有可能是五五開——的人成為夫妻，榮辱與共，顏家與討厭的霍家成為親戚，和霍家那些支持者們?nèi)跒橐惑w，一輩子綁在一條船上……

    顏雪柔打了個激靈，這條路萬萬不能選。

    第二條，照圣人所言，今日從這宮中出去，她便成了唐頤的“桃花運終結(jié)者”、“紅線剪刀手”，阻止一切意圖接近唐頤的人，在他面前抹黑一切他看上的女子，攪黃他所有姻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直到圣人為他選定皇子妃。

    這事，想想就特別損陰德。

    不知會不會遭報應(yīng)。

    而且還沒完沒了，不知何時守得云開——皇子妃人選落定。這過程一定充滿曲折，她會被本與她完全無關(guān)的一些人和事攪得心力交瘁、夜不能寐，一個不小心，還有可能前功盡棄，變成第一條路的結(jié)果，或是聲名掃地。

    這很可怕，也很可悲。

    然而，一定一定非要選的話，這條路還是比第一條要好多了，起碼不會影響到她的家人……她來宮中請求圣人，最怕的就是圣人決定將她嫁與吳王，她別無選擇。此刻還有的選……咦，難道她還要為此感激涕零？

    作者有話要說：

    大節(jié)奏開始了……(o_o)

    鑒于古代皇帝并非在所有場合都自稱“朕”，本文也沒什么“正式場合”，所以我們皇帝就一直“我”“我”“我”啦！

    看著有點怪，但是……算了，就“我”吧(?_?)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