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但她非要學(xué),他鬧不過她,又怕她生氣。 所以教字時,刻意增刪筆劃,這里多一點,那里少一橫,她學(xué)的其實大多都是錯別字。 如今這絲帛上的字跡,就是這樣的錯別字。 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絲帛被他緊緊捏在手心。 顫抖從手開始,迅速蔓延到全身,楊錯再支撐不住,猛然跪了下來。 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能進他書房的人不多,飛白算一個,還有一個人…… 楊錯閉上眼,面前浮現(xiàn)出一張清冷面孔。 初見她時,在長陽君府,她連名帶姓,叫他“楊錯”。 她來到他府邸做奴仆,給他煮茶,是非常熟悉的味道。 她說胥白尹像鷹,她自己是困在枝頭的鳥。 昨夜她坐在臺階上,想編一條辮子,卻太手拙,所以懊惱放棄。 她把自己的身份隱藏的太好,往日的驕縱與風(fēng)骨被她拋棄,她活成了一個謙卑的奴仆,低下頭顱,沒人看得清她真實的模樣。 只有極偶爾的時候,她才會泄出一點點往日舊貌。 蛛絲馬跡勾勒出她的模樣,一模一樣的一雙鳳眼,只是神色卻截然不同,中山公主是笑著的,她卻整日肅著表情。 是啊,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從前再無憂無慮天真爛漫,如今也變了。 脫胎換骨,削rou斷骨,她站在他面前,他卻沒有認(rèn)出來。 楊錯跪在地上,雙手撐在地面上,身體不住顫抖,喉間竟低低的,溢出了笑聲。 她回來了。 人世間最恨他的人,人世間他最愛的人,回來了。 士兵們面面相覷——這……怕不是瘋了? 士兵們驚疑不定之時,楊錯卻猛然起身,一腳踹開身前一個士兵,破開包圍圈就往外跑。 她還在他府上,他要去找她! 他已經(jīng)找到了當(dāng)年屠戮趙王宮的真相,他要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 他失去過她兩次,再不會有第三次了! 阿樂,阿樂…… 楊錯逃躥,郎中令聲音猛然拔高,十分尖利, “圍住,不要讓逆賊跑了,圍住!” 楊錯滿腦子卻只有一個人,他要瘋了,再見不到她,他要瘋了。 “笑兒,笑兒!阿樂!” 刀光從四面八方砍過來,楊錯此時又心神大驚,再沒有平日的機警。 他后背被劃了兩刀,堪堪沖到院門外,卻又被士兵團團圍住。 十?dāng)?shù)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不能再動一下。 他如今是逆賊,對付逆賊,從來不需要手下留情。 這逆賊的名號,是她親手打在他頭上的。 她回來了,卻是回來報仇的。 “笑兒……阿樂!” “祭酒在找阿樂嗎?” 飛白縮在院墻邊,被士兵用刀抵著不敢亂動。 楊錯從院里沖出來時,飛白聽到了他在叫“阿樂”。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時候找阿樂,但飛白還是對楊錯道, “祭酒,阿樂她……不見了……” ** 趙常樂醒過來時,迷迷糊糊覺得想吐。后腦勺還是疼的,她睜開眼,眼前卻還是一片黑。 鼻端一股濃郁的臭味,她伸手去摸,卻只摸到四壁粘糊糊的,她好似是在大木桶里。 趙常樂徹底清醒過來,記起自己暈倒前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要去書房將自己誣陷楊錯的偽信取出來,可是身后一陣風(fēng),她就暈了過去。 她如今在哪里? 趙常樂死命掙扎起來,可桶身立刻被狠踢了一腳,熟悉的聲音透過桶身傳進來, “安生點!” 黑齒! 是黑齒打暈她的? 他要帶她去哪里? 楊錯呢! 黑齒推著獨輪木車,車上搖搖晃晃裝著臟桶—— 他負(fù)責(zé)傾倒府里的泔水夜香并垃圾,每天一早推車出去倒。 所以今早天還沒亮?xí)r,他推車出府,根本沒有人察覺異常。 趙常樂縮在木桶里,鼻端是一股臭味,她滿腦子卻只念著一個名字—— 楊錯呢,楊錯呢! 他書房里的偽信沒有被取出來,他現(xiàn)在如何了! 不知過了多久,獨輪車停下,頭頂一亮,黑齒將木桶蓋子拿開。 光線從上面傾瀉下來,趙常樂立刻掙扎著爬出了木桶。 她跪在地上,抑制不住地干嘔,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眼角因為干嘔而泛紅,顯出觸目驚心的神情。 黑齒居高臨下,看著趙常樂跪在地上干嘔,冷聲道, “吐夠了,帶你去見主人?!?/br> 第32章 臨水的水榭上,歌舞正濃。 舞女腰肢裸露,纖細(xì)的像是水蛇一樣扭動,希望主座上的主人可以多看她們一眼。 可主座上,公子息只是懶懶合目,漫不經(jīng)心半倚在靠墊上,偶爾咳嗽一聲。 雖然舞樂靡靡,公子息卻并不想欣賞。他府中整日歌舞不停,不過是給外界裝出一副沉溺聲色的假象。 公子息閉眼,嘴角噙笑。 朝局大地震,國君險些遇刺,幕后指使者竟然是上大夫楊錯。 當(dāng)真是一出君臣相爭的好戲。 刺殺國君,意圖謀逆,這可是誅九族的罪名啊。 不知楊錯如今在大牢里,住的可舒服? 這個人,終于快被他除掉了。 從此以后,笑兒的目光不會再追隨著他,心里也不會再念著他。 她是他一個人的。 公子息嘴角露出緬懷的笑意。 這時,一個侍從匆匆進了水榭,俯身在公子息身邊輕說了一句話。 “黑齒回來了,公子,要不要……?” 侍從伸出手掌,筆劃了一個滅口的姿勢。 公子息睜開眼,狹長眼眸瞟了一眼侍從,似笑非笑, “你說呢?” 事情辦完了,不滅口,等著別人尋著蛛絲馬跡查到他身上么? 那眼眸中的冷意,讓侍從打了個寒戰(zhàn),忙低下頭,躬身就往外退。 誰知他剛退了幾步,公子息忽然叫住了他,無意問了一句,“只有黑齒回來了?” 侍從忙回,“還有阿樂?!?/br> 阿樂。 這個名字落在公子息耳中,讓他眼前忽然浮現(xiàn)出一雙熟悉的眼睛。 鳳眼內(nèi)勾外翹,左眼角綴有一顆紅色的小痣。 笑起來的時候,天真與嫵媚混雜。 哦,是那個與笑兒模樣相似的舞姬。 那雙眼睛,是要被挖出來的。 那樣低賤的身份,怎么配與笑兒長的相似。 一念及此,公子息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