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黑齒有些詫異。 原以為他喂下藥丸之后,這女子該驚恐失措才是。沒想到竟是如此冷靜。 黑齒笑了笑,嘴角咧開,模樣看起來是憨傻,語氣卻是嘲諷, “你去試試在他茶水里下毒,看他聞不聞得出來?!?/br> 這個法子,主人又不是沒試過。 不愿多費時間,黑齒直接道, “你放心,方才那丸藥雖是毒藥,卻不是立時見效,一月吃一次解藥,小命就沒事,若是不聽話……你等著腸穿肚爛吧。” 趙常樂聞言,心放到了肚子里,卻立刻開始猜測黑齒的來意。 既然不想殺她,那就是想用她。 喂藥,也不過是確保她不反水的手段。 趙常樂了然,也不多糾結(jié)毒藥的問題,便問, “主人要我做什么?” “盜他的字。” ** 趙常樂端著兩碗麥飯,心不在焉往回走,回到房間時,丹河迷迷糊糊躺在炕上,顯然快睡著了。 見她回來,丹河從炕上爬起來, “你去了好久,我快餓死了。” 接過麥飯就大口大口開始吃,轉(zhuǎn)眼間一碗飯見底,抬起頭來,卻見趙常樂還不動筷子。 丹河推了推她,“吃飯了,發(fā)什么呆!” 趙常樂回過神來,將自己的飯遞給丹河, “今天熱,我沒胃口,你沒吃飽的話,吃我的?!?/br> 丹河自然不客氣,她干的可是體力活,吃的自然也多。 趙常樂坐在炕邊,靠著墻壁,想起黑齒的命令。 盜楊錯的字。 主人的目的,幾乎是昭然若揭了。 盜字之后,肯定是找人仿楊錯的字。 而仿字的目的?肯定是寫誣陷書信。 趙常樂眸光一閃,想到了謀反二字。 以楊錯的權(quán)力和地位,怕是只有謀反這樣的罪名,才能一口氣將他拉下馬來。 趙常樂下定決心。 那便與主人合作。 憑她一人之力,想殺楊錯,怕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既然主人主動提供了這個機(jī)會,那便忠心與主人合作。 縱然這是與虎謀皮,與狼共舞,便是事成之后主人要她的命,她也認(rèn)了。 黑齒的話又響在腦海, “主人說了,不是一般的字跡。楊錯寫重要文書,自有密文往來。你要想法子盜他密文,然后交給我?!?/br> 密文? 趙常樂微微皺眉。 既然是絕密書信往來時專用的字跡,恐怕也不會隨便擺在桌子上任人觀看,怕是藏的隱蔽。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想辦法在他書房里仔細(xì)翻找一番。 ** 午休時間短暫便過,趙常樂才在屋里呆了一會兒,便有傳話小丫頭過來喊,說飛白叫她。 趙常樂不敢耽擱,忙跟著小丫頭過去,一路到了楊錯的書房外。 楊錯已經(jīng)從宮里回來了。 書房門窗大開,門上懸著竹簾,光影透過竹簾,往水磨石地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 隔著竹簾,正堂里,案桌前,那道端方的苧麻白衣隱隱透過來。 仿佛是隔世。 以前她來楊府找他,他多是在書房里呆著,透過竹簾,她只在外面笑著叫他出來玩。 少年面孔青雋,無奈放下竹簡,被她拉住寬袖,一路往外面拖走。 笑鬧猶在耳畔,可一道竹簾隔開二人,沉重猶如生死。 趙常樂收斂心神,看到書房外的廊下是小小茶爐,飛白指了指茶爐,示意讓她開始煮茶。 趙常樂跪坐在茶爐面前,靜下心來。 楊錯的書房開闊,一明兩暗打通,滿壁書架上都是他常翻閱的書,并一些政務(wù)公文。 經(jīng)常有官員前來拜訪,說一些朝中事。 趙常樂因在屋外廊下煮茶,聽不真切,偶爾偏頭仔細(xì)去聽,聽楊錯在說什么“法度統(tǒng)一”,又或者是“賦稅減免”之類的詞語。他聲音不大,但是說話很有條理。 那些官員同他相談片刻,然后離去。 然后他復(fù)又垂眸,一會兒只是閱讀,一會兒又寫什么東西,過不了許久,又有官員來拜訪,又說什么朝廷正事。 如是一個下午過去了,又一個晚上過去了,楊錯好似就沒有閑過。 當(dāng)然,她也沒閑。 雖說她是來煮茶的,可楊錯又不是水牛,能喝多少茶?飛白也不讓她閑著,一會兒讓她去跑腿取物,一會兒又讓她去傳話叫人。 趙常樂忙得連晚飯都沒好好吃。 直到月上中天,快子時了,竹簾微動,楊錯終于離開了書房。 飛白則對她道,“今天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吃過午飯就過來?!?/br> 趙常樂忙點頭,將茶爐熄滅,茶具洗凈,打著哈欠回了房間。 丹河早睡了,趙常樂也不點燈,就著月色,匆匆洗漱后,直接便睡了。 次日。 因楊錯上午去王宮,所以上午趙常樂難得可以睡個懶覺,直到午時才起來。 她徑直去了大廚房端午食。 這會兒正是飯點時候,大灶前排隊打飯的奴仆很多,排成了一條長隊。 等了片刻,終于輪到了她,她端兩個陶碗,看到大鍋里是稀粥。 終于不用吃噎死人的麥飯了! 從前山珍海味吃遍,卻還是最挑食不過的中山公主,此時看到稀粥都覺得美味。 熱氣從大鍋里冒出來,膀大腰圓的廚娘給兩個碗里盛滿了粥,高聲喊著“下一個”。 趙常樂小心翼翼端著碗,亦步亦趨的準(zhǔn)備往回走。 因人多,她怕撞到別人,便只是貼著墻根走,誰知剛走了幾步路,還沒出灶房的院落門,迎面便匆匆走來一個人影。 趙常樂忙喊“小心”,可那人卻只是故意往她身上撞。 陶碗搖晃,guntang稀粥灑了趙常樂一手,手上皮膚立刻變紅。 趙常樂疼的驚叫一聲,陶碗掉在地上,剩余的稀粥四濺,濺上了一雙黑底紅鞋。 趙常樂還來不及喊疼,黑底紅鞋的主人便扯著嗓子喊了起來,“你走路長不長眼睛,直挺挺往我身上撞?!?/br> 趙常樂:“……” 那人又喊,“guntang的熱粥就往我身上潑,你當(dāng)真是心腸歹毒!” 趙常樂抬眼,面前的人是寧葭,第一天來楊府時她見過,管家寧伯的女兒。 看了看自己被燙紅的手背,還有寧葭鞋面上被濺的幾粒粥,趙常樂一時無語。 不少看熱鬧的奴仆也圍了過來。 抬眼,對上寧葭尖而細(xì)的眉毛,趙常樂不卑不亢, “我沿著墻根走路,手里端著兩碗飯,本就走得很慢,怕撞到別人??赡惴讲艡M沖直撞,撞翻了我兩碗粥……” 趙常樂揚起手背給寧葭看, “我的手背因此被燙紅,我尚未抱怨,你卻開始指責(zé)我,賊喊捉賊,青紅不分,這是何道理?” 周圍圍觀群眾嗡嗡聲一片,目光不住往寧葭和趙常樂身上看去。 確實,寧葭只不過是鞋面上濺了幾滴粥而已,那女仆自己手都燙傷了。 寧葭瞪眼,“你什么意思,我冤枉你不成?” 她揚手一把抓住趙常樂的手腕,咬牙切齒, “我就知道你們這種不要臉的女人,慣會裝柔弱的!什么中暑暈倒,我呸!不就是一副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樣子想勾搭祭酒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br> 什么跟什么,怎么忽然扯上她中暑一事了?怎么又跟楊錯有關(guān)了? 忽然之間,趙常樂好似想通什么。 趙常樂雖自小受寵,卻也不是不經(jīng)世事,她父王后宮姬妾頗多,姬妾一多,各種亂七八糟的爭斗也多。 后宮女人爭寵吵架,趙常樂閑來無聊時,也是當(dāng)樂子看過的。 寧葭這樣子,跟后宮女人一模一樣。 莫非她喜歡楊錯?所以將任何一個接近楊錯身邊的女人都視作敵人。 見趙常樂不說話,只是盯著她看,目光好似一下子就看透了她內(nèi)心那點隱秘心思,寧葭竟有些慌張,不由自主的,目光就不敢同趙常樂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