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話像是驚天的雷響徹在了周蕓的耳旁，“……你還小。”周蕓急急說道。

    “我都嫁人了?！绷智寮握f道，“圣上同我說了，因?yàn)槲业幕槭?，所以同您的事才誤了下來。”

    周蕓漲紅了臉，和女兒說起自己的隱私，很是不適應(yīng)。

    “世子昨個(gè)兒同侯爺長談，去臺(tái)州的事已經(jīng)定了下來?！绷智寮握f道，“六月時(shí)候，我和世子就離開京都?！?/br>
    周蕓顯然沒有想到女兒這就要離開京都，神色錯(cuò)愕，“你和世子要去臺(tái)州？”

    林清嘉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母親，“留在京都多風(fēng)波，只怕要說到我的頭上。萬歲爺?shù)囊馑际?，正好讓世子爺歷練，我跟著過去，也算是避一避風(fēng)頭。”

    周蕓的神色一慌，下意識(shí)地看著女兒。

    “萬歲爺?shù)男乃?，祖母曉得的，伯父與伯母心中也有數(shù)，娘，您也不必憂心我?！绷智寮伟咽指苍谀赣H的手背上，彎眼而笑，“圣上行事周全，是想要讓您沒有后顧之憂?！?/br>
    周蕓的表情幾乎凝滯。

    林清嘉大約猜得到母親所想，自從知道了魏荀的身份，心中隱隱覺得般配不上他，下意識(shí)地把兩人的事往后拖延，誰知道原本以為杳杳無音的事，忽的就到了她面前。

    想要躲藏，想要逃開。

    就像是就在黑暗之中的人，乍見陽光受不住一般，下意識(shí)的躲避。

    林清嘉對(duì)著母親淺淺笑著，周蕓心中慌亂的時(shí)候，就見到了女兒的笑，眼睛閉上，最終只是說道，“我曉得了。”

    “娘。”林清嘉說道，原本想要說什么，最終只是咽下。

    魏荀所做的事，母親早晚會(huì)知曉，他與她之間的百步，他已經(jīng)走了九十九步，只消周蕓踏出最后一步。

    “我去同大jiejie二jiejie說話。”林清嘉留著母親一人在房中，衣裙微擺，出了房門。

    林清玨正坐在林清璇的旁側(cè)，林清玨的手指在的書案上輕點(diǎn)，見到了林清嘉過來，站起了身子，“大jiejie坐?！?/br>
    “你來了。”林清璇拉住了林清嘉的手。

    “在說什么呢？”

    “我們剛剛說得是大jiejie家的別院?！绷智彖χf道，“夏日里邀我們過去玩呢?！睋u了搖林清嘉的手臂，“三meimei，你有空沒有？”

    林清玨的目光里也是有期盼。

    “如果是夏天只怕是沒有空的?！绷智寮涡Φ溃暗鹊搅?，世子就要去臺(tái)州，我也要跟著去?！?/br>
    “臺(tái)州？”

    兩人同時(shí)失聲，相識(shí)對(duì)望，林清玨先是開口，“怎么就忽然要去臺(tái)州了呢？既然是狀元，都是先到翰林院里走一遭的。”

    “他如今不正在翰林院里？”

    林清玨并沒有說話，當(dāng)然不一樣的，一般至少在翰林院里做上兩三年，再到其他六部歷練，從未聽聞一開始就外放的。一瞬間林清玨甚至覺得忠恒侯府失了圣心。

    “那豈不是見不到你了？”林清璇有些憂心忡忡，所想的事與林清玨截然不同。

    “還有大半個(gè)月?！绷智寮握f道，“說得我好像立即就要走了就是。”

    林清璇并不是愛感傷的人，之后反而說道，“也好，雖說你剛剛說了侯府上下可親，到底是低頭做媳婦的，到臺(tái)州也是自在?！?/br>
    她老氣橫秋的模樣讓林清嘉噗嗤一笑，擰了她的香腮，“真真是我的二jiejie，還沒有嫁人，說這些羞也不羞?！?/br>
    林清璇笑著摟住了三meimei的臂膀，“才不羞?！?/br>
    林清玨本想多問，見狀是不好多問了，去臺(tái)州的事既然已經(jīng)成了定局，將來是個(gè)什么情況，早晚會(huì)知道的。

    第127章 游花船

    大半個(gè)月的時(shí)間，說過得快便是時(shí)光飛逝，說過的慢也是極慢的。

    初夏的日子雨水豐沛，每當(dāng)下起雨的時(shí)候，秦霆軒常常會(huì)在軟榻上攬著她，歪在一起看著書。

    一起看書也不對(duì)，通常是林清嘉窩在丈夫的懷中，聽著他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念著海外而來的游記，原本翻譯過來是有些拗口的，但聽秦霆軒念起來，就少了晦澀難懂，像是潺潺流水潤過人的心靈。

    這樣一起看書的時(shí)光，像是凝滯了一般一樣，林清嘉時(shí)常覺得過得慢。

    洛岫見著水杯的水空了，上前取了紅泥小爐上的水壺給杯子里的水滿上。

    林清嘉的手指翻過了頁面，等到水杯里的水涼卻了，直起身子，把水杯端到秦霆軒的面前，“潤潤嗓子?！?/br>
    秦霆軒就著林清嘉的手就喝了水。

    洛岫看著兩人，心中為自己的meimei又是一嘆，想要找出一丁點(diǎn)兩人的不相配，都很難。

    兩人一起看書，一起練字，一起作畫，偶爾有見地不同，也從沒有紅過臉。

    夜里總是要水的，房間里殘留的味道還有歡好過后世子妃嬌媚的顏色讓人面紅心跳。

    世子與世子妃伉儷情深，加之兩人又要去臺(tái)州，洛岫無論如何都不許jiejie洛云在這時(shí)候出了岔子?；厝ド恿丝谛?，硬是用父親生病的由頭留住了jiejie洛云，如今只怕jiejie已經(jīng)嫁了人。

    想到了自己做的事，洛岫的心中有些緊張，讓她下定決心的是莫煙的事。

    那個(gè)叫做莫煙的丫鬟只是準(zhǔn)備在及笄禮上出現(xiàn)，還來不及做什么就灌了啞藥送到了衙門里頭，她本就偷了主人家的東西，按照律法打了板子，流放到塞北之地。洛岫還記得世子當(dāng)時(shí)淡笑吩咐說道，“這丫鬟也沒有成親，在那里安了家，莫要回到京都了?！?/br>
    洛岫不由得打了一個(gè)寒噤，她一直覺得世子溫潤到無害，那一次窺見他冷酷的一面，嚇得做了一宿的噩夢，夢里莫煙換做了洛云的模樣。

    林清嘉抬起眸子，看了一眼洛岫的方向，心中猜測洛岫是不是因?yàn)橐x開京都去臺(tái)州而失魂落魄，她應(yīng)下了要去臺(tái)州，但是不是心里頭是不想的，更想要留在京都？

    林清嘉還沒有猜出洛岫所想，就意外地收到了一封賞花帖。

    薄薄的紅紙，外面粘著的是綢緞，深淺不一的菡萏綻放，針腳細(xì)密繡工極佳。

    打開帖子，是蘭獻(xiàn)王府的王妃江氏見著荷花開的好看，就包了花船，請(qǐng)了夫人與小姐到花船上賞花。

    林清嘉曾經(jīng)見過江氏，性子是個(gè)溫和不愛出頭的，包花船的事委實(shí)不像是她做得出，大約是蓁郡主的喜好，用了王妃的名頭。

    林清嘉翻著帖子，心中思量著，自從世子要去臺(tái)州的事定了下來，原本熱鬧的侯府一下子就清冷了許多，只怕是有意避開忠恒侯府，對(duì)去臺(tái)州之事有著頗為惡意的揣測。

    原本名聲不顯的忠恒侯府忽的出了狀元，加之秦霆軒并沒有如同其他的一甲榜上的學(xué)子去了翰林院，而是被外放到名聲不顯的臺(tái)州，諸人的心中都在考量，不少人猜測是不是忠恒世子的狀元之才是有水分的，圣上發(fā)了怒，等到世子娶妻，就連忙把兩人打發(fā)到臺(tái)州去了。因?yàn)檫@個(gè)猜測，才有侯府的門庭冷落。

    沒什么交際與應(yīng)酬，大半的時(shí)候林清嘉都與秦霆軒耳鬢廝磨，感情日漸親密。

    林清嘉常常想，若是此生遇不到他該是怎樣的缺憾。

    想到了丈夫，嘴角的笑意比蜜糖還要甜。

    纖細(xì)的手指翻著請(qǐng)?zhí)?，林清嘉并不喜?yīng)酬，但是只怕這些日子曦郡主被憋壞了，于是在秦恬曦巴巴的目光之中，點(diǎn)了點(diǎn)頭。

    赴宴的日子，天氣晴明。

    換了水紅色的霄鮫裙，梳了斜髻，帶著一套鎏金翡翠飛花簪，耳上用的也是滴翠耳鐺，她是以忠恒世子妃的身份參宴，自然不能被人小覷了。

    “嫂嫂這樣真好看。”秦恬曦笑瞇瞇的，與林清嘉走在一起。

    成了親的林清嘉像是雨后承了露水的花，嬌美非凡。

    秦恬曦平日里見著的是父母日子和美，如今哥哥嫂嫂也是如此，終于悄然開了竅，心中存了她未來的夫君是怎樣的人這樣的心事。

    坐著馬車出了城行了兩里路，見著了橫翠湖。這一片湖水清波滌蕩，像是一塊兒滴翠玉璧靜靜臥著，就得了橫翠湖的名。

    持名帖，登花船。

    閨閣少女衣袂飄飄，新嫁的婦人姝色艷艷，鼻尖是女子的脂粉氣息，被清風(fēng)卷的忽咻濃郁忽咻消散。

    這一次的賞花宴是林清嘉從未見過的，請(qǐng)了琴師，于船尾的平臺(tái)奏曲，橫笛豎簫，揚(yáng)琴琵琶，叮咚作響，流淌著歡快的曲調(diào)。

    再看看湖中的蓮花，各色的菡萏開的比貼上繡出的更加?jì)擅?，雪白如同云團(tuán)，還有嬌紅似輕紗的，花瓣上含著水珠，微微晃動(dòng)。

    手中執(zhí)著琉璃杯，里頭是桑葚酒，深紫色的液體在里晃晃悠悠。

    林清嘉與京都府府尹夫人寒暄之后，心中正琢磨剛剛聽到的莫煙的消息，就見到了張煜瑩。

    “秦夫人?！睆堨犀撜f道。

    “魏夫人?！绷智寮位囟Y。

    張煜瑩自從知道了林家三姑娘是丈夫心中的明月光之后，心中總是很難忘懷。在聽到林清嘉定了親之后，她的心中是松了一口氣的，誰知道她大婚前夕，丈夫日夜兼程趕了回來。

    張煜瑩又驚又怒，心中對(duì)林清嘉的提防到了極點(diǎn)。

    林清嘉前些日子深居簡出，如今終于有了與她私談的機(jī)會(huì)。

    林清嘉抿了一口桑葚酒，“魏夫人，長青王府與忠恒侯府本就沒有什么私交，兩位世子也是如此?！睆那八麄兘煌幻埽窈蟾侨绱?，“你應(yīng)當(dāng)也知道，我要同秦世子去臺(tái)州了?！碧岬搅饲伥?，眼睛微微亮起，語氣溫柔，“魏夫人，你本就不喜我，何必耐著性子同我說話？”

    張煜瑩看著林清嘉，提到了秦霆軒時(shí)候發(fā)亮的眸色讓她心中嫉妒，又松了一口氣，“秦夫人說話有趣，也見多識(shí)廣，我覺得與夫人交談甚歡?！?/br>
    林清嘉幾乎要被張煜瑩硬邦邦的語氣逗笑了，在湖面上微風(fēng)吹得她心情舒暢，怡然笑道：“那當(dāng)真是可惜了，若是我沒去臺(tái)州就好了，說不定還有機(jī)會(huì)去長青王府小坐?！?/br>
    張煜瑩一瞬間就變了顏色。

    林清嘉忍不住笑出聲。

    張煜瑩的臉一下就鐵青了下來，想著兩人今后也沒什么交際，當(dāng)下不理睬林清嘉，徑自走開。

    林清嘉一想著若是自己當(dāng)真去了忠恒侯府，只怕張煜瑩要醋的不行。

    只不過，魏邵和行事執(zhí)拗，長青王府上下行事都帶著劍走偏鋒的意味，若是自個(gè)兒去了，指不定長青王爺為了讓兒子不再郁郁寡歡，設(shè)下什么圈套。

    她的日子過得和美又順?biāo)?，何必為了想要張煜瑩的笑話賭上自己？

    林清嘉呷了一口酒。

    “你笑什么？”秦恬曦跑了過來，湊到林清嘉的耳邊。

    “沒什么。”林清嘉笑道，“就是喝了點(diǎn)酒?！鼻纹さ貙?duì)她眨眨眼，“覺得魏夫人實(shí)在是個(gè)有趣不過的人?！?/br>
    秦恬曦的表情有些奇怪，看著張煜瑩的方向，她聽人說成了親的張煜瑩性子比成親前更加執(zhí)拗，哪兒有趣了？

    想到了這里，憂心忡忡了起來，她可不知道嫂嫂這么不能喝酒，莫不是喝醉了？連忙把林清嘉手中的桑葚酒拿下，“嫂嫂，那邊有錦鯉，我們過去看看?！?/br>
    秦恬曦不知道喝了酒的人反而不能吹太多的風(fēng)，酒意上涌就難受了，林清嘉并沒有貪杯，帶上了兜帽，拿著魚食丟入到湖中，見著那各色的錦鯉浮在水面上，張開嘴搶奪魚食。

    下午的時(shí)候上的船，等到天邊燃燒的紅云將退，湖中的花船點(diǎn)燃了燈火，在靜謐的夜晚里的，不再是多人奏琴，只是紅衣女子反彈琵琶，紅色的衣裙在風(fēng)中吹得烈烈。

    你來我往觥籌交錯(cuò)，林清嘉也知道了不少京都里的趣事，如今的榜眼是位奇才，本可以去翰林，他偏生去了刑部；探花郎是個(gè)怕老婆的，有次和人在青樓喝酒多坐了一會(huì)兒，妻子就打發(fā)人尋了過來，險(xiǎn)些在街上就腦了起來；殿試二甲榜首雖說才學(xué)好，人品不堪，殺了鄉(xiāng)下的妻子，如今收押到牢里，他一口一個(gè)冤枉，哪兒就冤枉了？

    夜里游船只游了大半個(gè)時(shí)辰，就停在了岸邊。

    林清嘉回頭看著仍是燈火通明的花船，心中有些可惜，她這次去了臺(tái)州，也不知道要待多久，今后就沒有這般的熱鬧了。

    “在看什么？”林清嘉忽然感覺到有人湊到自己的耳旁。

    “世子?！绷智寮渭奔被厣?，唇瓣擦過了丈夫的面頰。

    秦恬曦笑盈盈的，她早就看到了哥哥，但是哥哥不讓她出聲，帶著丫鬟往第二輛馬車走去，把前面的馬車留給兄長和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