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眿邒唛_口說道。

    “這是我的奶嬤嬤，是洪嬤嬤。”魏樂芙一邊走，同林清嘉介紹說道。

    “洪嬤嬤?！?/br>
    “林姑娘不必多禮?！焙閶邒呙Σ坏f道，“老奴就是個老太太。”

    她原先就聽說這位林姑娘生的好看，如今來看果然是畫中走出的人一般。

    想到林清嘉的娘親要入宮，如今大公主與林清嘉交好，她的心中說不出的復(fù)雜，若是當(dāng)年自己的主子不做出那樣的事，根本就沒有林二夫人這一樁事。

    “公主、林姑娘，跟著老奴這邊。”洪嬤嬤說道。

    “我們走?！蔽簶奋秸f道。

    洪嬤嬤的心中越發(fā)復(fù)雜，皇后臨末了有了悔意，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這樣的地步，開了弓的箭怎么走回頭路？

    甩開腦中的思緒，洪嬤嬤和公主說這話，“娘娘還沒吃藥，幸好公主來了。娘娘最近的精神越發(fā)不好，每次吃過了藥，就會睡好幾個時辰?！?/br>
    魏樂芙說道：“這藥性如此，還是母親的身體不好？”

    “一半一半?！焙閶邒哒f道，“兩個原因都有?！?/br>
    林清嘉沉默地聽著，走在兩人的身后，打量著整個冷宮。

    這冷宮在皇宮之中被人刻意忽略，就連宮墻都粉刷一新，偌大的冷宮卻沒有人粉刷，瓦片上積了厚重的塵土，甚至有枯黃的樹枝蔓生著。

    這里的宮墻是暗淡的，珠子的油漆是斑駁的，就臉窗扉也有的雕花被時光侵蝕，斑駁不全、

    明明有掃地的宮女，這冷宮給人的感覺是灰撲撲暗沉沉而又沒有任何的生機。

    鼻尖可以嗅得到若有若無的一股藥味和檀香的味道糾纏在一起。

    容氏的身子不大好，經(jīng)年累月吃藥，自然就有濃厚的藥味，因為要她在冷宮之中念佛，冷宮之中的佛香是從不曾斷過的。

    兩股氣息交織在一起，無端讓人的心中發(fā)冷，涼氣自后背的脊梁骨竄出。

    吱呀一聲門響，有人打開了屋門。

    洪嬤嬤連忙上前，“娘娘，您怎么出來了？外面冷，您身子受不住?！?/br>
    “母親。”“娘娘。”兩人連忙給那人行禮。

    “我沒事?！比菔系穆曇艉苄?，“起來罷?！?/br>
    林清嘉第一次看到容氏，忍不住有些恍神。

    她穿著是一件淡紅色宮裝，裙角繡著展翅欲飛的淡藍色蝴蝶，披著的是織錦鑲毛斗篷，長發(fā)挽成了發(fā)髻，插著一根紫鴦花簪子垂著細(xì)細(xì)一縷銀流蘇。

    她的面色有些蠟黃，身子更是消瘦，眼角也有明顯的皺紋，卻看得出昔日里的貌美和絕代芳華。

    魏樂芙本是姝色無雙，便是因為她有幾分肖似眼前的容氏，可以想象當(dāng)年的容氏是怎樣的絕代風(fēng)華。

    林清嘉看著容氏心中微動，容氏又何嘗不是如此？

    原本精心裝扮，卻不敵少女的嬌俏與鮮嫩。

    像是卸了一股勁兒，容氏咳嗽了起來。

    “娘娘，您這病不能見風(fēng)?！焙閶邒呓辜庇謴娪驳匕讶菔霞苋氲搅朔块g里。

    “我們也進去?！蔽簶奋缴钗豢跉?，拉著林清嘉進入到了房間里。

    洪嬤嬤像是被抽打著轉(zhuǎn)的飛快的陀螺，利落地?fù)芰嘶鹋?，給容氏喂了熱水，又讓宮女給公主與林清嘉兩人上茶水。

    “娘娘，不如現(xiàn)在就用點藥?！焙閶邒呖粗菔纤盒牧逊蔚乜人?，就提議道。

    “不必，等會喝了又要犯困。”容氏等到緩了過來，搖搖頭說道，“我潤潤嗓子，就是吸了冷風(fēng)，嗓子有些涼?！?/br>
    就算是病重的容氏也是執(zhí)拗的性子，洪嬤嬤拗不過她，只能夠給她泡了潤嗓的甘草。

    “你就是周氏的女兒?！比菔嫌脤徱暤哪抗饪粗智寮巍?/br>
    “是?！彼⑽㈩h首。

    容氏看著林清嘉，良久之后開口說道，“你與你娘生的像不像？”

    林清嘉想了想，避重就輕說道：“女兒肖似母親本是常事，公主與娘娘生的也是相似?！?/br>
    “相似是常事，也分為三分相似，還是五分相似，還是十分相似?！比菔献穯柕?。

    “大約是七八分的相似?！绷智寮握f道。

    容氏繼續(xù)問道，“你父親還活著的時候，待你好……”

    不等著容氏問完，魏樂芙就打斷了她，神色冰冷，“母親，你問這些做什么?！?/br>
    藏在衣袖之中的雙手捏成了拳，她的唇色被她抿得沒了血色。

    “我只是問問?！比菔峡戳艘谎畚簶奋?，“就是想要問問周氏的事，所以才請林姑娘過來小坐。”

    冷宮里用的炭火自然與永壽宮里不能比，有一股朽木的味道，洪嬤嬤把宮女還有公主和林清嘉打過來的人都打發(fā)了出去，自個兒親自撥火。

    “娘娘?！焙閶邒叽藭r站起了身子，走到了廢后身邊，“您大壽將至，圣上既然看中了林二夫人，定然是有她的過人之處，您不必替圣上cao心?！?/br>
    容氏從三人面上滑過，笑了笑，笑容里有著說不出的落寞，“是了，我都是要死的人了，cao那么多心干什么?！?/br>
    魏樂芙見容氏不再提周蕓的事，面色和緩了許多，“太醫(yī)怎么說的？”

    “就是有一日熬一日?！比菔险f道，“干熬過日子罷了?！?/br>
    “如果開的方子不好，那就換一個方子。”

    容氏不等魏樂芙說完，打斷她的話，“哪兒有女兒管到娘身上的？！倒是你，還沒有定親？”手指著林清嘉，“我可聽說林姑娘都定了人家。是忠恒侯府的世子，是不是？”

    第112章 廢后的悔意

    聽到了母親的話，魏樂芙面上流露出難堪之色來。

    洪嬤嬤見狀開口勸說道：“娘娘，公主的婚姻大事自有圣上與太后娘娘做主?！?/br>
    聽到了王嬤嬤提到圣上，容氏的面上有一瞬間的恍神，“他做主？婚姻大事確實是父母之命，但他哪里愿意見我?！?/br>
    林清嘉從她的神情里讀出了悔意。

    在漫長的冷宮日子里，她終于想起了魏荀的好。然而時光一去不復(fù)返，她所做的事自己承擔(dān)惡果，再也無法回到過去。

    魏樂芙的左手捏著右手手腕，低頭不說話。

    容氏看了一眼林清嘉，又對著魏樂芙說道：“有佛緣的都沒有吃齋念佛，你住在庵堂里，算是什么事呢？”

    魏樂芙低著頭并沒有看母親，甕聲甕氣說道，“我也覺得太過于不孝，讓皇祖母憂心了，所以這次回來就不準(zhǔn)備再住回到庵堂里了?！?/br>
    容氏聽到了魏樂芙的話的先是皺眉，良久舒展著眉頭，沉默說道：“這樣也好。你可有相中的人家？”

    魏樂芙的聲音冰冷，“母親說笑了，我常年在庵堂里住著，每日里給佛祖供奉，不敢多有的心思?！泵髅髦浪┓罘鹱?，卻說這樣的誅心之言？魏樂芙強忍著不要落淚。

    容氏被魏樂芙的語氣嚇了一跳，剛想要說什么，就見到了她的眼，眼眶發(fā)紅，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恨意，像是無聲的質(zhì)問。

    她也許是恨著自己的。

    容氏忽然想到，剛生出她的時候，那么小小的一團，洪嬤嬤高興地把她抱到自己的面前，自己卻一丁點都不想看到她。懷孕的時候諸多的難受，生產(chǎn)時候劇烈疼痛只是一個開始，養(yǎng)育這個孩子還要付出更多，因為是個女兒，為了生兒子，她還得再經(jīng)歷這樣一次的痛苦。

    “拿走?！碑?dāng)年，她是這樣同洪嬤嬤說得。

    她一丁點也不想看到這個女兒，皺巴巴紅彤彤像是一只猴子一樣的女兒。

    這只像是小猴子一樣的女兒一天天長大，滿月的時候已經(jīng)滿是烏發(fā)，她玉雪肌膚，烏目紅唇，他們都說大公主生得好看，她仍是不喜歡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牙牙學(xué)語時候是討厭的，她怎么可以這樣的嬌氣摔倒在地就會哭出來，她怎么這么黏人，蹣跚學(xué)步就愛跟著她身后，奶聲奶氣喊著她，“母后?！?/br>
    這個孩子開始認(rèn)字的時候，也是討厭的，把她的梳妝盒弄得七零八落，偷偷的穿她喜歡的衣裳，讓她大發(fā)雷霆。

    九、十歲的孩子仍是讓人討厭的，說話細(xì)聲細(xì)氣的性子過于怯懦，看她的眼神像是想要靠近，又有些害怕。這讓她一見到的就忍不住想要發(fā)火。

    其實……

    魏樂芙是聰明的，學(xué)會的第一個詞語就是母后；并不是天性怯懦，在魏荀盛怒的時候，她敢上前拉住魏荀的衣角，甜甜地喊他父皇；她生的美麗，在魏荀的壽辰上，她曾獻舞，讓謝相的小兒子犯了癡病。

    是自己總是看她不順眼，百般地推開她，就連現(xiàn)在，也是打心眼里不喜歡她，誰讓她沒有同其他的女子一樣，及時定下親事，嫁人、相夫教子。而是青燈古廟，孤零零一個人在京郊，常伴佛祖左右。

    容氏怔怔地，手放在桌上蜷縮了起來。

    想要說什么，嗓子里又有了癢意，抽出手帕掩住口咳嗽，那點癢意因為咳嗽成了疼意。一點點擴大，疼得胸腔肺腑也泛著疼，容氏仍是沒有停下咳嗽?？人缘臐M臉蒼白，繡著蘭草的手帕上有了刺眼的血色。

    魏樂芙到底是心軟的，見著母親咳嗽出了血，神色無措了起來。

    “娘娘?！焙閶邒咴俅伟阉幎说饺菔系目谶叀?/br>
    她這次沒有拒絕，就著王嬤嬤的手低頭喝了一口。

    “母親?！蔽簶奋叫⌒〉卣f道，“沒事罷?！?/br>
    “洪嬤嬤說的是，你的婚事自由太后娘娘和圣上做主。我不過是個將死的人罷了?！庇檬峙琳毫苏鹤旖牵菔系谋砬橛稚淞似饋?，“你出去罷，我想和林姑娘說兩句。”

    魏樂芙看了一眼容氏，最終站起了身子，走出了房門。

    林清嘉與容氏坐在一起，這房里的一切都是暗淡的，多寶閣上的擺件積累了一層灰，桌子斑駁了顏色，堪堪能用罷了。

    “我其實想見的是你的母親?！比菔峡粗智寮握f道，“我心中總想著她的出身不高，又是結(jié)親過得，能有多絕色才能夠讓他動心？”

    林清嘉語氣淡淡，“娘娘多心了，我娘稱不上是絕色，她與圣上的事也不是我這個晚輩應(yīng)當(dāng)置喙的。”

    容氏深深地看著林清嘉，她們們兩人都知道，容氏是透過林清嘉去看那個今生都不得會面的周蕓。

    她本想說自己與圣上的情分，話到了口邊，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如果要不是她當(dāng)年鬼迷心竅，怎會幽居在冷宮里。

    林清嘉由著她打量，低頭呷了一口茶水。

    最終，容氏所有的話都成了長長的嘆息，容氏看著林清嘉，對她說道，“你和大公主，交好是不是？”

    “恩?！绷智寮螒?yīng)了一聲。

    容氏皺了皺眉，對林清嘉冷淡的語氣有些不悅，“芙兒既然不再幽居別院里了，她大約也是長居在的宮里，你若是無事就帶著她一起，多同世家女兒交際?！?/br>
    就算是廢后，說話仍是帶著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味道。

    林清嘉淡淡道，“娘娘是擔(dān)心公主的婚事？”側(cè)了側(cè)頭，說道，“娘娘剛剛也說過了，這事是自有太后娘娘與萬歲爺上心?！?/br>
    “他上心？”容氏嘴角勾起諷刺弧度，“如果上心，就不會讓芙兒蹉跎至今！今后有了周氏，四公主的婚事已經(jīng)定了，他哪里會管芙兒？”看著林清嘉的眼神帶著惡意，像是惡狠狠地在盯著周蕓一般。

    “當(dāng)年太后娘娘曾想要給大公主定下親事，公主就病了。”林清嘉說道，“病得極重，太醫(yī)說大公主心存死志。圣上勸說太后娘娘，允諾大公主不想嫁人便不嫁，她的身子才漸漸好起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