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從前,二十和十一去南喜廟,直來直去,不做停留。今日陪二公子閑逛,這兒看看,那兒走走。 二公子笑問:“你缺什么沒有?” 缺錢。二十眼巴巴看著他。 他無情地拒絕了,“沒門。” 到了一條南街的小道,灰瓦紅磚的店鋪忽大忽小,街道跟著時(shí)寬時(shí)窄。慕錦介紹說,這是村落自建的小鋪。 說這話時(shí),兩人走過一間豆腐坊。 門前有兩個(gè)青年,灰藍(lán)粗衣的那個(gè)在擦桌,白衣青年生得高大,正在搭棚子。 豆腐坊掛的招牌有“西埠關(guān)”三字。 慕錦問二十:“你們西埠關(guān)的豆腐有什么特色?” 二十搖頭。沒什么特色,豆腐是大霽江南的才鮮美可口。 灰藍(lán)青年見兩人腳步有所停留,連忙吆喝說:“又香又甜的豆腐腦?!彼冻鲆豢诎籽?,笑看二十,“姑娘,吃豆腐嗎?” 這位青年有西埠關(guān)的口音,二十很是親切,回望過去。 男子額上系一條同衣色的汗巾??辞辶硕奈骞伲冻鲇牣愔?,盯緊她不放。 慕錦上前半步,側(cè)身?yè)踝×嘶宜{(lán)青年的視線。 灰藍(lán)青年眨了下眼睛,說:“姑娘,你……” 慕錦的眸光利如刀。 灰藍(lán)青年住了口,拍了拍白衣青年,“哥,這姑娘長(zhǎng)得很面熟啊。” 白衣青年搭好了棚子,跳下木凳,看了過來,“咦?”他十分驚訝,又帶著遲疑:“徐阿蠻?你是徐阿蠻嗎?” 二十怔住了。 灰藍(lán)青年嘿嘿笑起來:“我也覺得她長(zhǎng)得像……徐阿蠻?!?/br> 眼前的兩個(gè)青年,二十記不起。對(duì)方認(rèn)得她,何況還有西埠關(guān)口音,肯定是同鄉(xiāng)。 白衣青年拍了拍自己的胸,“我是大東,他是小東。記得嗎?我們住同一條街,小時(shí)候一起玩過捉迷藏的?!?/br> 聽到名字,二十想起來了。這么多年過去,三人都已長(zhǎng)大,她認(rèn)不得二人模樣也正常。 灰藍(lán)青年,也就是小東,走上前說:“你長(zhǎng)得跟你娘很像,我就說面熟嘛……”可她身邊的男人一直冷冰冰地盯著兄弟兩,怪瘆人的。 遇上兒時(shí)玩伴,二十又驚又喜,她?想說話,無從說起。 小東問:“你爹到處在找你,你以前不是在江南打雜嗎?” 聽到家人的消息,二十更是手忙腳亂,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握拳在嘴邊,學(xué)林季同咳幾下。 大東拿起汗巾擦臉,問:“你是受了風(fēng)寒,嗓子不舒服?” 二十點(diǎn)頭。 “哦?!贝髺|信了,再問:“你什么時(shí)候到的京城?。俊?/br> 她到京城好幾年了。她比了一個(gè)手勢(shì)。 “哎?!毙|笑起來:“我們?cè)谶@兒有一年多了,沒碰上過你,今兒真是巧。” 確實(shí)是巧,若不是陪二公子出來,二十根本不走這一條路。她想打聽一下家人的情況……可是,二公子笑意盈盈,眼里不見和善。既然大東小東在這兒開豆腐坊,那她以后獨(dú)自過來打聽也無妨,今日就陪二公子了。 這時(shí),屋里走出來一個(gè)中年女子,同樣的,掛一條汗巾在肩上,她見到四人站在攤前,說:“大東小東,趕緊招呼客人啊?!?/br> “娘?!毙|回頭,“娘,我們遇見徐阿蠻了。” “徐?……阿蠻?”中年女子定睛打量二十,“真是啊,跟阿麗長(zhǎng)得好像?!?/br> 阿麗正是二十娘親的名字。中年女子名叫張翠花,嘴巴說了一句,就接起下一句:“真是,長(zhǎng)成大姑娘了,這衣服真漂亮。你爹找你好幾年了?!?/br> 聽到爹娘的消息,二十激動(dòng)不已。 “哦哦,要不進(jìn)來坐?”張翠花熱情地招呼,“坐,進(jìn)來吃一碗豆腐腦?!?/br> 二公子哪看得上豆腐腦這種東西,二十這么想著。 慕錦卻走了進(jìn)去。 見他一身鮮衣,還是絲綢布料,張翠花趕緊拿自己的汗巾,往椅子上擦了擦,“坐,坐?!彼龘P(yáng)頭:“大東小東,趕緊上兩碗豆腐腦。要大碗的?!?/br> “好嘞。”兩個(gè)青年爽快地應(yīng)聲。 二十猜不出二公子的心思。剛剛見張翠花用汗巾擦凳,二公子臉色隱約有變,卻還是坐下了。二十怕的是,一回府,二公子讓她賠他這一身衣衫。 “這位公子……”張翠花看著慕錦的俊臉,“相貌堂堂,衣著不凡,是京城貴人吧?” 二十點(diǎn)點(diǎn)頭。 張翠花繼續(xù)問:“是阿蠻的……?” 二十指指自己的喉嚨,向二公子做了一個(gè)手勢(shì)。這種問題,當(dāng)然二公子回答才好,給他顯擺顯擺他奴役她的地位。 然而,二公子展開玉扇,逍遙自在地扇風(fēng),沒有說話。 張翠花看著眼前年輕男女的表情,猜測(cè),“莫不是……這位是阿蠻的公子?” 二十趕緊搖頭。 二公子卻說:“正是。” 二十想,二公子恐怕誤會(huì)了。張翠花口中的“公子”二字是夫婿的意思,不是二公子以為的“主子”。 “啊……”張翠華連連驚嘆,“阿蠻真是好福氣,找了這么一位俊俏公子……你爹娘知道得多高興啊?!?/br> 二十面無表情地在桌底下踢了慕錦一腳。 他移了移腿。 二十再踢過去。 這女人吃了豹子膽了?慕錦飛去一記冷眼。 “二公子?!倍葎澱f:“她誤會(huì)了。她說的公子是——” “這位公子,你和阿蠻完成了婚配沒?”張翠花擦著桌子,眼睛直向慕錦,沒有留意到二十的手語。 二十看著慕錦,連連搖頭。 慕錦笑,“尚未娶親?!边@話也是真的,他剛休了妻,正妻之位空了。 “下個(gè)月,我有西埠關(guān)的親戚過來,正好讓他傳信回去給阿蠻爹娘?!睆埓浠峤j(luò)地說:“儀式啊,要有雙方父母在場(chǎng)。沒有父母祝福的親事,多少坎坷些。” 二十拍拍張翠花的手肘,連連擺手,無聲地用唇語一字一字說:“我是她的丫鬟?!?/br> “丫……丫鬟。哦……”張翠花大笑:“我以為,這是找了這么俊俏的夫婿呢。坐吧,坐吧,我去給你們盛豆腐腦?!?/br> 慕錦剛才沒看到二十的唇語,問:“跟大嬸說什么?” 二十比劃:“說你我的關(guān)系?!?/br> “什么關(guān)系?” “沒有關(guān)系?!?/br> 侍寢二字是不方便對(duì)外公開。其實(shí),二十算不上是他的妾室,名不正言不順,講出來是不大好。慕錦問:“你想要名份?” 什么叫她想要,她才不想要。 “反正我妻子也休了,你要的話——” 二十搖頭,“我不要?!?/br> 他的笑意瞬間凍結(jié),“為什么不要?” 她比劃說:“我配不上。” 慕錦冷哼,“你很有自知之明?!彼f的極有道理,她是配不上。可這道理該是他不要她,而不是她一臉嫌棄。這女人,一不貪財(cái),二不貪色,連他的身份地位也不貪,真是不識(shí)抬舉。 小東聽了張翠花的打趣,正在遺憾二十已有婚配,豎耳再聽慕錦的話,他樂了。小東無視慕錦難看的臉色,走到二十的身邊?!靶彀⑿U,你長(zhǎng)大了,可比小時(shí)候更漂亮?!彼笫质箘诺夭潦枚媲暗淖腊澹Φ煤┖?。 慕錦險(xiǎn)些掀起桌板。他的女人漂不漂亮,與這黃毛小子何干? 哪怕她只是二公子的丫鬟,那也是二公子的人。二公子才戴完十一給的綠頭巾,心中更加失衡。二十向小東搖了搖頭。 還是年長(zhǎng)的大東識(shí)趣,見那位富貴公子像是從陰曹地府而來,卷有陰風(fēng),他趕緊拉走了弟弟。 慕錦看著二十:“你這樣的女人,也有眾星拱月的一天。” “哪及二公子?!倍葎澱f:“二公子是天上皎月,凡人高不可攀?!?/br> 高不可攀什么意思?這不就是兩人距離遙不可及嗎? 二公子的臉更黑了。 第58章 張翠花端上來的豆腐布滿大大小小洞隙, 和江南的豆腐相比,西埠關(guān)的簡(jiǎn)直稱得上粗糙。 豆腐坊開了這么久, 京城富貴人家極少光顧, 可見不合口味。這種豆腐比江南的便宜,普通人家經(jīng)濟(jì)拮據(jù), 不追求口感。這家豆腐坊做的是平民生意。 二十捧起碗,拿起湯勺挖一口,笑著向張翠花點(diǎn)了點(diǎn)頭。 張翠花跟著笑:“我們的豆腐腦和江南的不一樣, 我們是大漠土生土長(zhǎng)的,喜歡這粗曠豪爽的口味?!?/br> 見慕錦的臉色越來越僵凝,大東上前拉了拉張翠花:“娘,你別說了?!?/br> “哎,是, 是?!睆埓浠ㄍ讼铝耍骸澳銈兂??!?/br> 慕錦一臉貴氣相, 坐在這里就是活生生的招牌。連貴人都愛吃的東西, 肯定有其獨(dú)特之處。 客人一多,張翠花忙著招呼去了。 二十剛才吃了小籠包子,已經(jīng)飽了。不過, 盛情難卻,她一口一口, 慢慢地吃。 慕錦沒有食欲, 眼睛向著她。她長(zhǎng)得嬌小,刺繡又是江南姑娘的愛好。粗曠豪爽這般形容,放在她的身上格格不入。 他想起他的娘親, 個(gè)性大大咧咧,不在乎男女授受不親,和林意致成了異性知己。 皇上無法理解她和林意致之間的情感,嫉恨夾雜,于是下令將林意致的一生困在上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