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二十觀察他的臉色,接過杯子,又是一杯紅紅白白的水。她閉眼,偷偷倒在了衣袖上。接著,她撫住了喉嚨,連忙扶住椅背,才沒有跌下。 這女人又是這招。慕錦面無表情地看著,“做什么?要被毒死了?” 二十張張嘴,困難地搖頭。配上那件戲服,挺像那么一回事。 他命令道:“今天允許你在這兒說話?!?/br> 她依然無聲。 “說話。”他抬起她的下巴,“跟我說話?!?/br> 二十的嘴巴歇息久了,出口說話反而費勁。她不想說,懶得說。 “小蠻不乖了?!彼了哪橆a,“不聽話,又氣我是不是,讓你說話,你不說話。我又要折壽了?!?/br> 慕錦忘記了二十說話時的聲音。床上的“嗯啊”畢竟失真。十五曾說,二十唱西埠關(guān)小調(diào)格外好聽。以前可以聽,慕錦不想聽。這時心念一動,他就想聽她唱幾句。 他正要再說話,感覺到門外疾步而來的氣息。 若非急事,寸奔不會過來打擾。慕錦卸下了逗弄二十的表情。 門外傳來寸奔的話:“二公子,府里出事了?!?/br> 慕錦眼色瞬間囂凌,“進來?!?/br> 寸奔推門,“昨天夜里,掩日樓起火了。” 聞言,二十驚耳駭目。她上前邁步,腳底滑了一下。這回不是裝的。 慕錦及時攬住了她。 “府里連夜派人,快馬加鞭前來報信?!贝绫祭^續(xù)說:“姑娘們保住了性命。不過,或有外傷?!?/br> 二十緊緊抓住慕錦的手。夜里……起火……她們傷勢如何? 慕錦當機立斷:“準備啟程回京。” “是?!?/br> 慕錦又說:“傳信回去,大夫該請的請,藥材該用的用。拿出伺候我的心力,給我醫(yī)治那些女人。” “是?!?/br> 第51章 “太子殿下, 宮里出事了。” 朱文棟是和蕭展一起到的向陽城。不過,太子沒有危險時, 朱文棟藏身他處。這時收到侍衛(wèi)的傳信, 他才來到客棧。 蕭展和李琢石一人訂了一間房。然而,蕭展的房間只做談事之用。就寢時, 他只去李琢石的床上才睡得安穩(wěn)。 見到朱文棟尋來,蕭展已有不好的預(yù)感?!皩m里如何了?” “皇上抓到了我們的人。侍衛(wèi)來不及滅口,晚了一步?!敝煳臈潌蜗ス蛳? 重聲說:“臣失職?!?/br> “知道了?!笔捳归]了閉眼,撫撫額頭。 朱文棟繼續(xù)說:“皇上問,太子何時回宮。” 蕭展低眼,思索片刻,說:“立即啟程回京?!?/br> “是?!敝煳臈潙?yīng)了, 欲言又止:“太子殿下, 皇上這是興師問罪了?” “沒事?!笔捳箶[手, “我和皇上斗這么多年了。你來我往,誰都有失策的時候。接下來,見步行事。” “是?!敝煳臈澯终f:“太子殿下, 慕家也出了事?!?/br> 憶起慕錦那一張輕浮的臉,蕭展有些復(fù)雜, “什么事?” “慕錦妾室居住的掩日樓, 昨天夜里起火了。” 蕭展隨口問一句:“意外還是人為?” 朱文棟答:“人為?!?/br> 蕭展稍稍揚起眉角,他沒有對探子下殺戮的命令。 “前幾日,探子發(fā)現(xiàn)慕府有一女子可以利用, 就是二夫人蘇燕箐。蘇燕箐雖是正妻。但目前而言,她是慕錦房中最受冷落之人。另外,蘇燕箐嫁進慕家,大病小病不斷。探子回報,這其實是慕錦為了逃避圓房,指使大夫設(shè)計蘇燕箐所致。”朱文棟不甚了解,慕二公子放縱聲色不是一天兩天了,怎有美人名正言順的圓房,反而拒絕?果然,風(fēng)月之事是世間最難解之謎。 朱文棟繼續(xù)說:“鎮(zhèn)南城一賭場和慕錦結(jié)怨,探子偽裝成賭場的人,說要小小報復(fù)一下慕錦。蘇燕箐有心記住了,不僅記住,更是付諸行動??v火一事,蘇燕箐擅自主張,我猜,她是想借刀殺人,嫁禍給探子?!?/br> 蕭展問:“火勢如何?” 朱文棟答:“火苗從一個靠外的小妾房間燒起。樓里沒有護衛(wèi),蘇燕箐暢通無阻,毀了半座樓。起火房間的小妾燒著了,她大聲呼救,其他女人驚醒,拉她齊齊跑了出去?!?/br> “慕家查出是誰放的火嗎?” “探子回報時,暫時沒有。慕二公子在外,無人主持大局,是三小姐出面請的大夫?!敝煳臈澾t疑說:“慕老爺說,一切等慕二公子回來處置?!?/br> “這二夫人倒是心狠手辣。一把火,足夠毀掉一群美人了。”蕭展笑了:“讓探子繼續(xù)旁敲側(cè)擊,最好能將二夫人拉入我們這邊?!?/br> “是?!?/br> 朱文棟離去,蕭展回到了另一房間。 李琢石坐在窗前,面前擺著的,還是蕭展今日未完的那盤棋。 蕭展看一眼棋局,說:“宮中有變,收拾收拾,準備回宮?!?/br> 李琢石回過頭,忽然說:“我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座好城?!笨梢栽谶@里見到人生百態(tài),比她苦的,比她悲的,風(fēng)月故事里多的是。讓她覺得,自己得到了一個男人唯一的正宮地位,哪怕沒有得到他的心,也是走運了。 “你若喜歡,以后我再帶你過來?!笔捳箯那安恢?,原來她竟喜歡聽戲。 李琢石自己看戲是興致,加上他,就不那么有趣了。聽戲,還是和二十那樣無聲的傾聽者才自在。 “這次是皇上召我回去?!笔捳拐f完,沒了聲音。 李琢石起身,走到他的跟前,“你有些心不在焉?!?/br> 蕭展笑:“何以見得?”他常年做的是溫潤姿態(tài),眉清如天上皎月。 “往日說起皇上,你一定會推測其意圖?!?/br> “說多了怕你不愛聽?!币娺^慕錦以后,蕭展莫名地,想起了許多兒時的事?!拔叶缕?,母后告訴我,那個皇弟是我一生的對手。然而,父皇沒有給我們競爭的機會。皇上疼愛前皇后,將四皇子冊封為太子。我的才智不輸他,就因為母后不受寵,皇上不會多看我一眼。琢石,你說我沒有仁心,其實我身邊的人都沒有。我們高居權(quán)位,何需仁心?!?/br> 李琢石安靜了。 “六皇子年紀小,斗不過我。宮里只剩下我和六皇子,皇上不得不選我,但——”蕭展止住了口。若是,慕錦真的是那個早就該死的四皇子,一切就有些棘手了。 李琢石看一眼蕭展。說的也是,從幼年起,太子學(xué)的便是算計。她奢求這樣一個男子挖心掏肺,是她荒謬了。 “琢石?!笔捳箤⑺龘нM懷里,“未來有一天,我恐怕要動用你父親的兵力?!?/br> 李琢石靠在蕭展的胸膛。 這才是蕭展的目的。她的父親是當年叱咤風(fēng)云的羅剎將軍,兵強馬壯,戰(zhàn)無不勝。蕭展娶她為妻,娶的是羅剎將軍的兵力。她不過是他通往帝位的一枚棋子。哪曾想,她在向陽城看戲、聽戲,卻忽然之間,看破了她和蕭展無望的未來。 —— 這趟遠行,啟程時有雨,返程又遇上了暴雨。 飆風(fēng)刮得船帆鼓起了肚子。 二十想,這雨若是下在昨夜,該有多好。 慕錦進來。 見到她一手扶住窗欞,一手撐在窗臺,探起上半身向外張望。 閃電一晃而過,亮了她半邊的臉,又青又白。自掩日樓起火的消息傳來,血色就像從她的臉頰剝走了一樣。 他上前,從她的身后抱住了她。疾風(fēng)和驟雨,吹在二人的跟前,又冷又刺?!按绫颊f,她們多是輕傷?;蛟S十五會難過些,火是從她的房里燒起的?!?/br> 二十抓住了箍在自己腰上的大掌。 十五在青樓賣身多年,被一男子騙走真心和積蓄。年紀不大,卻是眾女人中過得最心碎的。本就尋死的人,得二公子救助,才過上好日子。遭此橫禍,她如何受得了。 “我?guī)煾凳巧襻t(yī)。”慕錦說:“兒時見他醫(yī)治過燒傷病人,很是玄奇。如果京城的大夫不行,我就將她送去我?guī)煾的抢?。?/br> 二十聽出來了,二公子這是在安慰她。她后退半步,靠在了他的胸膛。 電閃雷鳴下,一對男女,迎著撲面而來的海水雨水,眺望黑沉夜色。 過了一會兒,慕錦關(guān)上了窗,給二十拭去她發(fā)上的水霧。 “十五生來美貌,這次災(zāi)禍必受打擊。”他拿出一包藥粉,到桌邊再制一杯解藥,說:“回去你多安慰安慰她。” 二十比劃問:“我喝了這杯解藥,開口說話了,二公子不怕我泄密嗎?” 慕錦坐下,左手支額,閉上了眼,說,“太子追我而來,應(yīng)該是查到了線索。在我的思考里,除了你,沒有人會是線索。” 二十連忙擺手,“二公子,我沒有泄密?!?/br> “嗯?!蹦藉\睜開了眼睛,“有我意想不到的人,被太子留意到了。下棋就是這樣,只要有一個棋子不受控制,整一個棋盤就亂局了。我沒想起,這個人是誰?!?/br> 二十再次比劃:“不是我?!?/br> “知道,不是你?!蹦藉\說。 二十感動了。二公子這是第一次相信她。其實,前太子和太子,關(guān)系如此親近又危險,難免爭斗。她過慣了平靜日子,不想招惹官家之事,自然不希望二公子身份泄漏。 慕錦將那杯水推了過來,“我的那些女人,正等你回去安慰,你比手畫腳,她們又聽不懂。眼下這情況,怎么當了我的女人,就沒一個好命似的?太壞我名聲了。所以,你得是健全的。否則,別人又給我編排一個克妻克妾的野史出來?!?/br> 話才正說著,寸奔過來敲門,“二公子?!?/br> “進來。” 寸奔推門,“船家說,風(fēng)浪太大,將海水沖上甲板了。前方到了京郊,不如在客棧歇息片刻,換乘馬車?!?/br> 慕錦應(yīng)了,“聽船家的?!?/br> 京郊碼頭的那間客棧,非常簡陋,以前接待的,多是住不起城中的窮書生。 楊桃護著二十進去客棧,自己淋了一身濕。 慕錦不喜歡寸奔緊貼,兩個男人雙雙濕了半身。 才剛進,撞上了人。 蕭展和李琢石、朱文棟等人也正是因為這風(fēng)雨交加的天氣,在客棧暫作休息。 慕錦見到蕭展,臉上掛起一抹邪笑,“展公子,可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