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十四插話:“誰樂意聽這些風花雪月?!?/br> 小六道:“你耐心些?!?/br> 十四紅袖一揮。 小十戳著二十問:“你小時候見過不少百隨人士吧?” 二十點點頭。 大霽和百隨休戰(zhàn)的第五年,簽了商貿文書。大霽國界在西埠關的酆鄉(xiāng),那里是百隨商人往來的必經之路。 當年,鄰居還跟徐爹說:“你把你家阿蠻賣給百隨人,那不比干苦力舒服嘛。” 西埠關雖然臨靠百隨,也是隨了大霽的水土,兒郎少,閨女多。徐爹自有國宗祖先,大霽人就是大霽人,哪怕是為奴為婢,也不能遠嫁鄰國。 小六說:“小九成親后,開了一間酒館,當老板娘的日子可舒坦了。” 十一忽地笑了:“這么看來,我們就算離開這里,也不至于孤獨一生?!?/br> “小九走了,下一個不知是誰。”小六托腮說:“我覺得我們趁好光景,吃飽喝足,日后講起這兒的生活,也有個好回憶?!?/br> —— 小九離開,是因為得罪了蘇燕箐。 小九有一段時間沒有給慕錦陪寢了。那天,她經過澤樓,不小心踩到了一只貓尾巴。 據說那只貓是蘇燕箐的愛寵。貓叫得凄涼,涼到了蘇燕箐的眼底。 蘇燕箐先是厲聲呵斥了幾句。 小九膽兒不大,沒有向慕錦告狀。 蘇燕箐這才打聽了小九的家人,邀了小九過去。說的是寬待小九家人,然而言辭之間都是威脅。 小九可慫。 蘇燕箐和慕錦提起,小九想家了。 慕錦了然,讓馬總管安排了遣散金,給小九踐行。 二十巴不得自己被蘇燕箐逼得卷鋪蓋走人。她那時有往澤樓走動。運氣也是背,沒有一回見到貓,自然也踩不到貓尾巴。 某日,蘇燕箐坐到窗邊,瞇起眼,問:“那個啞巴這幾天天天來這兒?” 肖嬤嬤說:“是的。” 蘇燕箐冷笑:“不安好心?!?/br> 花苑的小十,酷愛小話本。書生小姐的故事,大官貧女的風月,她樂此不疲。 那些所謂的爭寵花招,二十聽得一二。 如若,蘇燕箐不小心掉落玉鐲耳環(huán)什么的,再誣陷二十也是一個妙計。又或者,二十無意中撞倒蘇燕箐,累她負傷,也是一罪。 可惜,蘇燕箐身體抱恙。 —— 小六繼續(xù)在讀信:“我與高峻男兒情投意合,有一天,我給他送了一壺翌日方歇……” 二十心不在焉地聽著。 二公子會殺她,早與晚的區(qū)別罷了。這幾日,她一直有出逃的念頭。方才講到百隨…… 大霽的賣身契,須到官府蓋章契尾,方可生效。也有大戶人家使出渾身解數,假借其他名目躲避官府盤查。 慕家不屑這些手段,一切按規(guī)矩辦事。不過,二十當了侍寢以后,馬總管沒有撤銷契尾,仍然把二十視為府里丫鬟,月月上繳稅銀。 無論二十走到哪兒,大霽國的官冊上,她依然是慕家的奴仆。 但是,假如離開大霽國土,她就不再受此約束了。大霽的國境線就在她的家鄉(xiāng),越境不是難事。況且,百隨尤其歡迎女人入境。 “二十,這是我新制的花茶?!笔坏穆曇舸驍嗔硕某了?。 二十回過神,為自己逃往百隨的大膽想法而驚訝。 驚訝過后,平靜喝茶。 第15章 寸奔到了崩山居。 有一人正從樓閣出來,那是慕錦常用的線人。 寸奔回頭看著線人上橋離去。二公子對二十起了疑心。這線人查的,恐怕和二十有關。 樓上二層有一亭廊,慕錦在擺弄棋盤。 寸奔走路無聲,喚道:“二公子。” “嗯?!蹦藉\左右手各執(zhí)黑白棋,自己與自己斗得歡快。 寸奔見到了擱在棋盤旁的信,左下角落款是大大一個紅鏢印章,正是線人的情報。 慕錦不講,寸奔也不問,安安靜靜地站著。 過了半刻鐘,慕錦以和局結束了棋局。他抬起了頭,二指挑起那封信。 瞬間,柔軟的紙張像是負重的利箭,射向寸奔。 寸奔同樣用二指夾住,一目十行地看完。 信上有二十的生平過往。可謂是泛善可陳,家住西埠關,有三姐弟,她為長女。為了添補家用,小小年紀出來干活。 慕錦一手扶上窗臺的雕花,“不將那個女人的底細翻個底朝天,我不安心?!币郧安徊?,是因為他有足夠的自信,自己萬萬不會醉酒泄密。 然而,浮絨香那天,他的自信開始崩塌。 慕錦支手托額,“雖說近幾年,我的仇家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暫時相安無事。不過,我慕家生意越做越大,得罪過的人沒有一屋也有一車。誰給我身邊安插一個jian細,不是沒有可能。” 寸奔答:“是?!倍右幌蚨嘁?。 “這個女人有些機靈過頭了。”機靈的女人是個麻煩,慕錦喜歡傻傻的美姑娘。 寸奔說:“信上寫,二十姑娘家境貧寒,生活簡樸?;蛟S不是jian細。” “哦,希望如此。” “二公子?!贝绫汲练€(wěn)地開口:“恕屬下直言。” “說。” “如果二十姑娘真要將二公子的事情公諸于眾,她以前有的是機會?!?/br> “她該慶幸她守口如瓶,不然早就人頭落地了?!蹦藉\笑笑:“對她知根知底,利用起來方便些?!?/br> 寸奔折上了信。 “只要她乖乖地在幕府當啞巴,我就做一回好人。我三番五次饒她不死,可見我心存善念。日行一善,何樂不為。”說到這里,二公子自己都信了。 寸奔沒有接話。 樓閣陷入了沉默。 —— 初夏,天清,無云。 慕錦出外游玩,捎上了二十。 破天荒的,今天寸奔不在。趕車的是一個中年車夫。 二十上了馬車,端坐在門邊。誰知二公子會不會半途失心瘋,又要取她性命。離門近些,逃生機會更大。如若失去逃生機會,那么慘死之時,也讓車外的眾人瞧瞧,慕二公子是何等心狠手辣。 慕錦倚在坐墊上,瞟她一眼。 她低首,不知在想什么。 她腦子里轉的,肯定不是好東西。他命令道:“過來捶背。” 二十坐過去,正要握拳往他背上去。 他擰起她的下巴,笑得跟街上流氓一樣,“你是不是瘦了?” 二十的拳頭落在他的肩上。她目不斜視,繼續(xù)捶,使勁捶,當一個聽令行事的丫鬟。 “怕死怕得寢食難安?”慕錦抬起她的臉。 她立即點頭。寢食難安,茶飯不思。她懊惱,以前去寺廟上香,多是為家人祈福,卻忘了給自己求一張平安符。 慕錦放開她的下巴,改捏住臉,“你詭計多端,我相信你可以保命的。就是太瘦了,看看這臉頰?!彼罅撕脦紫拢皼]幾兩rou。” 二十半邊臉都疼,不得不靠向他。 他松開手,琢磨地說:“我發(fā)現,捏幾下你還順眼了?!彼矗捌亮??!?/br> 她揉揉泛疼的臉頰。二公子這陰晴不定的毛病,是如何養(yǎng)成的?同是慕家主子,也沒見大公子和三小姐有這般詭譎的性情。 馬車前行。 走過熱鬧的街道,二十仔細聆聽。這市井生活如今成了她的寄托。 前些日子,二十躲在屋里,依著童年的記憶,描畫酆鄉(xiāng)的地圖。這么些年過去了,酆鄉(xiāng)官道或許有變,國境線旁邊那座山肯定還在那里。由山上越境,那是最好不過。 只要尋著機會,一絲都不能放過。她要自己回家,而非慕家將她的尸首送回家。 二十從思緒中回神,發(fā)現外面越來越靜。漸漸的,只剩下了鳥雀的聲音。她有些戒備。 從進靈鹿山開始,車夫就開始擔心。二公子也是的,有官道不走,偏要抄近路。一個半月前才遇山匪,被劫了一姑娘,今天還是沒吃教訓。眼見越走越深,車夫稍稍拉了下韁繩,回頭問:“二公子,前方再走二里路,就是瀑布了。聽說……山匪很猖狂啊?!?/br> 慕錦倚在棉墊,沒有睜眼,懶洋洋地說:“月初官兵不是剿匪了嘛,繼續(xù)走吧?!?/br> “是?!?/br> 馬車又繼續(xù)向前一陣。 然后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車夫的擔憂果然發(fā)生了,大喊:“啊,又是山匪!二公子,山匪!” 二十臉上沒什么反應,柔順可依。其實心中大駭。上回有丁詠志在場,二公子都能丟人。今天寸奔不在,更加沒有尚書之子,二公子豈不是更加自顧不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