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十五是慕錦從青樓贖回的女人。她不愿再回去,抱住慕家這塊浮木不放。也正因為十五從小就在青樓長大,若二十要學風月技巧,何必出府? 說到底,又是這位爺折騰人的招數(shù)罷了。 馬車停下。 寸奔低沉的聲音傳來,“二公子,到了。” “嗯?!蹦藉\睜開眼,和二十說:“捶背捶得我能睡著的,只有你了。你這也是一項保命的技能。想到你還有這用處,我自然留你一命?!?/br> 二十恨不得直接拿把鐵錘,捶死他算了。 浮絨香小樓建在萬碧湖邊,岸邊柳綠割破了純白的晴天。湖邊停有幾艘畫舫,甲板上豎著鮮艷的花旗。 二十不曾見過這等陣仗。 慕錦瀟灑地展開折扇,說:“這個月有花魁賽。” 二十拖著步子,走得慢,故意和慕錦拉遠了距離。她此時離寸奔更近。因此,慕錦的解釋她沒有入耳。 二十轉眼看見,寸奔一路駕馬車而來,額上余幾滴汗水,幾縷碎發(fā)粘在他的臉上。 慕錦利落地合上扇子,淺淺一笑,問:“寸奔,你上回相中了哪位姑娘?” 二十收回了目光,開始東張西望。 寸奔低首:“回二公子,沒有?!?/br> 浮絨香樓前,一位大花紫裙的鴇娘,眼里亮如黃金白銀,她揮著一條桃紅繡帕,熱絡道:“慕公子!” 那一條繡帕,二十有些眼熟。 “慕公子,歡迎歡迎。”珍娘是浮絨香的鴇娘,年過三十,風韻猶存。臉上涂有養(yǎng)顏粉,陽光下閃著細碎的珠光?!澳憧山K于來了?!?/br> 慕錦直接問:“盈盈呢?” “得知你要過來,她已經(jīng)準備好了?!崩C帕在珍娘的指間翻飛。 二十目不轉睛,認出了這是她的繡品。 “嗯?!蹦藉\看向牡丹花旗的那艘畫舫,“盈盈在船上?” 珍娘應聲:“是,是?!?/br> 慕錦轉身走去。 二十跟上。 “哎……”珍娘上前攔住二十,刻薄的眼睛將二十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澳焦樱@位是……” 魚龍混雜的青樓,無奇不有。珍娘見過有男人帶女人來逛浮絨香,但這事,發(fā)生在慕錦身上,就格外出奇。 “她是我府上的……”慕錦想了想,說:“丫鬟。” “哎?”珍娘還以為,二公子這是給她送女兒來了?!八M去嗎?” “嗯?!蹦藉\上了畫舫。 寸奔止步在湖邊,抱劍坐在樹上。 —— 扈盈盈曲膝行禮,抬頭見二十,她問話語氣和鴇娘一樣:“慕公子,這位是……” 慕錦回答也一樣:“丫鬟?!?/br> “這可是頭一回見二公子的丫鬟啊?!膘栌@訝了。她只見過慕二公子的護衛(wèi),是一個十分俊秀的男人。二公子帶丫鬟出門,本就稀奇,何況還是上青樓。扈盈盈幾乎以為,二公子是過來砸場子的。 慕錦解釋說:“丫鬟要嫁人了,沒有男女經(jīng)驗,領她過來漲漲見識。”說得理直氣壯,說得理所當然。 其實就是無理取鬧。二十面無表情。 扈盈盈手捻繡帕,捂臉一笑:“能讓二公子親自領來,想必是一場盛大的親事?!痹捳f到這里,本可以結束了。哪知,扈盈盈多嘴加了一句:“是嫁給寸奔公子嗎?” 二十愣了愣。 慕錦手執(zhí)白扇。展開、合上,展開、合上。安靜的畫舫里,只有那把白玉長扇開合的聲音。 “嘩啦”,“嗖咔”。 “嘩啦”,“嗖咔”。 “嘩啦”,“嗖咔”。 …… 第12章 聽著白玉長扇的一開一合,扈盈盈冷汗直冒。 慕錦笑容可掬,輕巧地把玩玉扇。 扈盈盈自知失言,掩了掩嘴。 過了好一會兒,慕錦說:“寸奔暫時沒有娶妻的想法?!焙仙鹊膭幼鞲蓛衾?。 “是是是?!膘栌s緊換上迎客的熱情笑臉,“二公子,這兒坐?!彼D向二十,“這位姑娘,你也坐?!?/br> 扈盈盈再也不敢把二十當丫鬟了,可二十深知自己的身份就是丫鬟。她看向慕錦。 他笑意浮在嘴角,利刃藏在眼底?!白伞!?/br> 二十福身答謝,落座。 慕錦問:“花魁賽的賽績?nèi)绾???/br> 這話題安全,扈盈盈稍稍安心。“也就那樣?!?/br> 窗外其余畫舫傳來一陣悠揚的歌樂。 慕錦不喜。 扈盈盈放下了窗戶的密簾。 慕錦說:“我今日來,就是保你奪冠。” “二公子破費了。其實,這些都是招攬生意的名頭。這個月花魁賽,到了端午,還有龍舟美人。接著,又到了京城雙艷,一年四季能賽上回。名次嘛,姐妹們輪流轉?!膘栌彩菍嵳\。 “我既然來了,要是風水轉不到你這兒,我可不爽利?!?/br> 扈盈盈溫婉一笑:“這……那我先謝謝二公子了?!?/br> 慕錦和二十的椅子靠得很近,他和扈盈盈反而離了五尺遠。 不知這對男女什么時候才開始風月之事。畢竟這才是二公子此行的目的。在馬車上,二十做足了心理準備,哪怕見到二公子糜爛不堪,她也要保持鎮(zhèn)定。 二公子和扈盈盈聊天沒完了,客套許久。 二十難免走神兒。 忽然聽得扈盈盈問一句:“這位姑娘,好酒嗎?” 二十這才見到,扈盈盈不知何時抱了一個酒壇子。 二十既然是慕錦的丫鬟,能不能和主子一起喝酒,也要聽他一句話。 慕錦代她回答:“不了。” “二公子。”扈盈盈又說:“這一壇浮絨香,是我讓珍娘給你留的?!?/br> “也就你們這里的浮絨香,才是真正的美酒佳人?!蹦藉\話中有話。 扈盈臉色微紅,“二公子見笑了?!?/br> 既然提到了美酒佳人,接著想必要步入正題了。二十把腰板挺得更直。 然而,那雙男女又聊起了酒。 扈盈盈說:“百隨的酒太辣。” 慕錦說:“東周的酒太甜。” 瞧這架勢,似要高談闊論一番。 無聊至極的二十,唯有將眼睛放在扈盈盈的繡帕上。 這也是二十的繡品。原以為見不到買家,誰知今天這么巧,一遇就是兩。 更巧的是,顧著閑聊的慕錦居然捕捉到了二十失神的空檔。他眼眸一轉,問扈盈盈,“你這絲絹,繡工挺精致的,是在哪兒買的?” 二十眼睛亮了起來。雖然二公子品行不端,但是自幼玉食錦衣,他覺得精致,肯定是非常精致了。 扈盈盈揚了揚繡帕,“二公子對女兒家的東西也有興趣嗎?” 慕錦搖著扇子,“剛才見珍娘也有一條相似的?!?/br> “嗯,這是自東周而來的布品和繡藝?!膘栌瘜⒗C帕拉開給慕錦看,“才擺出來就被搶購一空了。珍娘靠著關系才買到的,分給了花魁賽前幾名的姐妹?!?/br> 東周?二十有些疑惑。 慕錦故意說:“想必價格可觀?!?/br> 扈盈盈附和道:“是啊?!?/br> 布匹確實極好,但不是來自東周。每月,馬總管給二公子的侍妾添置新布。二十不做新衣,而是將布匹繡成絹帕出售。二十的繡品被冠以東周的名號,哄抬高價。然而,她分得的銀兩,不過是普通刺繡的價錢。 慕錦了然,低下聲:“沒想到你還留了這一手?!?/br> 二十暗叫不妙。他就是某天拿起看了幾眼,哪料竟認得她的手藝。 “一個小陪寢,月月吃慕家的,穿慕家的,用慕家的,還偷偷攢錢,居心叵測?!蹦藉\聲音更低,靠得更近,吐氣在二十的耳畔。 二十強作鎮(zhèn)定,看他一眼,滿臉無辜。 扈盈盈指尖纏著繡帕,揣摩著二公子的真正來意,以及,那位丫鬟模樣的姑娘,是何身份。 剛才也是扈盈盈糊涂,慕二公子嘴上說這是丫鬟,但二十的衣裳布料皆是上等絲綢。哪家的丫鬟能有這般優(yōu)待? 慕二公子挑選妾室,像是用尺子丈量過的一樣,眉目均勻,動靜皆宜。眼前這位,說好聽些是小家碧玉,可不是上人之姿,如何入得了二公子的眼?見他倆親密的姿態(tài),扈盈盈覺得有些不尋常。 詭異的寂靜過后,一聲驚叫從外面?zhèn)鱽?,“著火了!船著火了!?/br> 扈盈盈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