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薛驚還特地在一百多個傀儡里挑了幾個，讓她們能夠說話。

    這會兒，其中一個會說話的傀儡，就牽著遲遲的手，慢慢走到了外面。

    遲遲的個子還小，步子也小。拉著丫鬟的手，遲遲一面認真走路，一面問她：“柳柳不睡覺？”

    被她稱作柳柳的丫鬟，一聽到遲遲的聲音，嘴角緩緩地彎起來，先露出一個笑容，然后才回答遲遲的話：“柳柳不睡覺?！?/br>
    薛驚其實就跟在她們身后，不過主仆二人看不見他而已。

    聽到遲遲問了什么，薛驚無奈地嘆了口氣。

    看來以后他又要開始裝睡了。

    于是從這天開始，薛驚就像普通的凡人一樣，每日早睡早起，中午還會午歇。

    直到一天，薛驚沒有跟著兩個人出去，他坐在桌邊，一只手握成拳擱在桌面上，微微蹙著眉。體內(nèi)的魔氣沉寂了這些日子，現(xiàn)在終于又開始向薛驚抗議。

    沒有靈氣之后，薛驚明顯地感受到自己虛弱了不少。不單是因為靈氣的流失，更因為他的魔氣被打散又重聚。

    他隱隱明白自己應(yīng)該去魔界，那里有充足的魔氣可以讓薛驚吸收煉化，恢復(fù)到從前也不是什么問題。

    但他不能去。

    薛驚忍耐著體內(nèi)魔氣的暴動，臉色越來越難看。他能感受到從血脈深處傳來的對于血rou的渴望。他想殺戮，想不顧一切地破壞，像上次在魔界做的那樣，來一個撕一個，直到手上滿滿都是還冒著熱氣的血液。

    “薛驚驚，柳柳不理我?！?/br>
    薛驚忽然一頓。

    他順著聲音望過去，門口站了一個正在生氣的小姑娘，叉著腰，嬌滴滴地向著他告狀。

    沒有了。

    一息間就迅速平復(fù)下去的魔氣，猶如海水退潮，沒有留下絲毫的蹤跡。

    薛驚臉上是止不住的驚詫，不是為了魔氣的變化，而是對著那個生氣的小姑娘。

    他猶豫地開口：“遲遲？”

    遲遲已經(jīng)換了姿勢，現(xiàn)在是抱著手臂站在那里，聽見薛驚喊她，她奇怪地歪頭：“嗯？”

    門口的遲遲穿著一身嫩黃色的衣裙，確實是剛才她出去前的打扮，但卻莫名地變大了許多，穿在如今這個十一二歲的女孩身上，倒正是合身。

    第79章 不認識

    遲遲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確實是穿了一身嫩黃色的衣裙。薛驚也能確定，門口站著的小姑娘，就是遲遲。

    她又長大了一點，樣貌也和薛驚記憶中的小公主更加相近，大約再下一次變化，她應(yīng)該就能完全恢復(fù)到原先十六歲的模樣。

    但是她的衣裙是怎么回事？

    薛驚從桌邊站起身來，門口的遲遲一見到他動了，立馬跑了進來，又對著他告了一遍狀：“柳柳不理我?！?/br>
    “嗯……”薛驚先安慰她，“大概是柳柳認不出你了。”

    小姑娘并不滿意他的解釋，嘟起嘴：“怎么會認不出我？”

    連說話都比從前連貫了，確實是一副十一二歲的小孩樣子。

    薛驚就說：“因為遲遲長大了?！?/br>
    聽到他的話，遲遲的神情迷茫了一瞬：“什么長大了？”

    薛驚眼神一動，屋外的柳柳就從房門走了進來。

    一見到薛驚，柳柳就對著他稟告：“遲遲不見了?！?/br>
    她只知道之前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是遲遲，卻不知道現(xiàn)眼前這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也是遲遲。

    薛驚沒有回答她，抬起手，一點瑩瑩的光就從他的手心飛入了柳柳的額間。

    做完這些，薛驚對身邊的遲遲開口：“再去看看?！?/br>
    遲遲看看他，又看看門口的柳柳，最后不情不愿走了過去。

    “柳柳？”

    柳柳果然像前幾天一樣，聽到遲遲的聲音，先笑了笑，然后對遲遲說：“是我。”

    雖然現(xiàn)在認識她了，不過遲遲還是有點不高興，她問：“為什么剛才不理我？”

    因為柳柳只是一個制作不怎么精密的傀儡人。

    但薛驚還不想遲遲現(xiàn)在就知道這些，他攔下遲遲的話：“不是說了嗎？是因為你長大了?！?/br>
    遲遲回過頭。

    薛驚說：“你瞧瞧你的手，是不是比剛才變大了一點？”

    何止是一點，原本rou乎乎的小手，這會兒已經(jīng)細長了不少。

    見遲遲盯著自己的手若有所思，薛驚問出了那件他從剛才就關(guān)心的事。

    “遲遲?！?/br>
    聽到薛驚喊她，遲遲將注意從自己的手上拉了回來。

    “你的衣服，怎么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

    *

    遲遲或許可以使用組成她身體的那些靈氣。

    這個認知，讓薛驚有些不知所措。

    他以為靈氣只是能重創(chuàng)一具身體，讓一個人能再一次獲得生命，但沒有想到，竟然會因此改變遲遲原本的體質(zhì)。她似乎再也不是一個純粹的凡人了。

    在且末仙山的時候，無用說每個修士都依傍靈氣而生。那么靠靈氣重活的遲遲呢？

    薛驚花了兩天的時間來重新審視這件事。

    如果遲遲真的不再是凡人，她的皇祖父和皇祖母會接受她嗎？大齊的子民會接受她嗎？更重要的是，可以調(diào)動靈氣，也就意味著，遲遲或許以后會和他一樣，永遠存在這世間。

    遲遲她自己，會接受嗎？

    薛驚想得頭疼，這兩天里，連遲遲來找他，他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

    十一歲的遲遲自然不高興，現(xiàn)在的她并沒有之前明帝與王皇后十五年悉心教導(dǎo)的記憶，她不高興了，自然要生氣。

    柳柳來稟告，說遲遲把院子里的蘭花都拔光了的時候，薛驚正坐在窗下。

    他聞言一頓，又問了一遍：“你說什么？”

    “遲遲把蘭花都挖出來了?！?/br>
    薛驚眉頭一皺：“用什么挖的？”

    當(dāng)然是手。

    遲遲站在一堆連根帶土的蘭花中間，裙擺被她撩起塞到腰上，不過就算這樣，還是沾了不少泥沙。而她的兩只手比裙子的情況還要嚴重。甚至連原本白凈的臉上都抹了幾道泥。

    薛驚的眉毛就沒有松開過，他問：“把這些東西挖出來做什么？你不喜歡它們種在這里嗎？”

    遲遲磨蹭著腳上穿著的軟鞋，囁囁道：“……不是。”

    薛驚于是回頭，對跟著他一起出來的柳柳說：“種回去吧。”

    柳柳應(yīng)下。

    遲遲聽到了薛驚的話，也看到了薛驚的反應(yīng)。她在原地站著，眼睜睜看著柳柳朝她走過來，然后蹲下.身，準備將那些被她□□的蘭花全都種回去。

    柳柳彎腰下去的時候，遲遲小聲地向她道歉：“對不起，柳柳?！?/br>
    “既然知道是錯的，為何還要做呢？”

    薛驚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到了她身邊，遲遲有些驚慌地回頭。

    她的臉紅紅的，是剛才用了全身的力氣挖蘭花，鼻尖額頭都有細細的汗。

    薛驚抬起手隨意替她擦了擦，又握起她的手看了看。果然，全是泥。

    他嘆了口氣：“進來，我替你弄干凈。”

    薛驚活了一千多年，加起來嘆的氣都沒有這一個月的多。

    孩子可真不好養(yǎng)。

    柳柳被留在院子里種花，遲遲乖乖跟在薛驚身后，和他一起進了屋。

    屋子里已經(jīng)有其他丫鬟準備了熱水帕子，薛驚坐到原來他的位子上，遲遲也坐了下來。

    薛驚將帕子浸進熱水里，微微絞干，然后沿著遲遲的臉一點一點擦過去。

    他擦了一會兒，忽然停了下來，問：“帕子太熱了嗎？”

    怎么越擦越紅了？

    遲遲連忙閉上眼睛搖頭，又伸出自己臟乎乎的兩只爪子。

    薛驚于是沒有再問，拉起她的手放進溫水里仔細清洗。

    洗著洗著，銀盆里的水越來越臟，遲遲的手倒是干凈了，連手指都變長了。

    薛驚并沒有抬頭，他用帕子仔細擦干遲遲的手，然后開始替她修剪清理指甲。等這些都做完了，他才放下東西，緩緩將目光落在與他面對面的少女身上。

    遲遲有些不明白，為什么薛驚忽然定定地望著她。不過她雖然有些害羞，卻還是直視他，沒有躲避。

    “那個蘭花……”遲遲也向他道歉，“因為你總是盯著它看，都不理我。不過我以后不會這樣做了。真的?！?/br>
    “……對不起，薛驚?！?/br>
    她喊他薛驚。

    薛驚恍惚了一瞬，仿佛眼前這個十六歲的少女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沒有躺在冷冰冰的冰庫里，毫無生氣，等著他回去救他。她好像一直都在他身邊。

    回過神，薛驚開口：“以后不這樣就好?！?/br>
    聽到他的話，遲遲松了一口氣，她對著薛驚笑：“我挖了可久呢，這會兒柳柳肯定還沒有都種好。我去幫她?！?/br>
    她說完就要起身，薛驚下意識拉住她。

    “怎么了？”遲遲奇怪地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