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阮嬸一口回絕,同龐嬸兩個相視而笑,隨后龐嬸便道:“夫人今兒要覲見皇后和貴妃娘娘,萬不可有一絲一毫的不規(guī)整,這些小事兒便讓我們兩個老婆子來便是?!?/br> 阮嬸便點頭:“是這個理兒?!?/br> 她二人都堅持,那月橋也只能由著她們,就著阮嬸的手吃了兩個花糕,她便擺擺手不要了,這頭阮嬸和龐嬸剛把盤子撤走,綠芽又?jǐn)Q了帕子給她擦嘴,一邊兒的小丫頭正要給她染唇,又有丫頭在外頭稟報:“稟少夫人,大夫人身邊的大丫頭懷玉過來催您了?!?/br> 月橋正讓丫頭染著唇定然是不能開口說話的,綠芽便得了她的意,旋身轉(zhuǎn)了出去,好一會才進(jìn)來,只臉色不大好看,月橋瞧在眼里,等紅唇已染上了緋紅,水水潤潤的后才問了出來:“你這是咋了?” 綠芽欲言又止的,最后沒忍住,小聲兒的在她耳邊說著:“姑娘,那頭大夫人說讓你快些去老夫人的明德堂,我聽那丫頭話里話外的意思,似乎是各房的主子們都過去候著了,沒通知您?!?/br> 當(dāng)然,大夫人也是個壞心眼的,本來這大房就歸她管,她抬抬屁股一走,走了后才遣了個丫頭來鶯歌院里通報,且那丫頭也不是個好的,明里暗里的說著他們夫人人微言輕,身份上不得臺面兒,如此重要的日子還得等著他們來通知,可見也是不會為人媳的,還說甚若是少夫人有心,早早便該去主房那邊盡盡孝心,不就隨著大夫人一同前往老夫人的明德堂了嗎? 可把綠芽氣得夠嗆。 但這丫頭說話滑不溜秋的,說三句含著一句半句的,讓她想揪著小辮子都沒得法,反倒把自己氣得很了。 月橋沉吟著:“懷玉?” 頓了頓,她不甚在意的說著:“就是那位莫姑姑的女兒?” “就是她?!本G芽也是沒想到,那樣一個看著嬌嬌小小,含笑的小丫頭怎會一出口就句句帶著刺兒,字字帶著含義,那心眼子真是千轉(zhuǎn)萬轉(zhuǎn)的,比往前大夫人身邊那些可精明多了,難怪這丫頭一來就壓了那夏秋夏云一頭,生生成了安氏的心腹。 “別理她?!痹聵驌芰藫苁种?,問道:“這會幾時幾刻了?!?/br> 綠芽朝外瞧了瞧,方回道:“回夫人,再有三刻鐘便辰時了?!?/br> 辰時整,各命婦夫人們候在第一道內(nèi)宮里等著皇后帶著后宮嬪妃們出來,休整兩刻,再依次出宮門,往九鹿山而去。 這其中,若是得皇后及貴妃青睞的婦人們便會被召上前說上幾句話,出門做轎子時,那位兒也靠在前頭,同時也表示,這家的婦人得上頭兩位看中,是以,多的是人擠破了腦袋想風(fēng)光一把。 “那便去老夫人的明德堂瞧瞧吧。”得了各房的夫人們早就去了的消息,月橋也不疾不徐的,左右這寧府的婦人們向來是想踩著她,什么陰招損招都往外使,不讓她提早去明德堂受老夫人的奚落,她可不是求之不得? 說來還得感謝感謝大夫人呢。 綠芽一聽,便扶著她起身,又替她理了理衣擺,待收拾完畢,一行人這才浩浩蕩蕩的出了院子,剛到鶯歌院外,只見寧衡守在門口,長身而立,玉冠英朗,白衣翩翩得好一個貴公子模樣,見到她們一行,他臉上淡淡的暈開了笑,幾步迎了上去,從綠芽手中接了扶人的活計,微微彎著腰語氣輕柔的朝人說著:“外頭轎子已經(jīng)備好了,咱們直接過去便是?!?/br> 月橋也沒問他為何改道不去明德堂了,微微額首,剛踏出院子門口,從一邊突然兩步走出來個丫頭,滿臉喜極而泣的看著他們,或者說是月橋:“少爺,少夫人,奴婢可算得到你們出來了,少夫人,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們在明德堂內(nèi)已等候了許久,快些隨奴婢去吧?!?/br> 這丫頭一臉的恭敬,若不是早先聽綠芽聽過,又涉及到自身,月橋還真沒注意到這個看著普普通通的小丫頭這顛倒是非的本事還不小。 等候許久?說這話不就是故意讓人覺得她架子大,讓長輩等嗎、不孝順嗎? 她還沒開口,身后的綠芽便忍不住了,這新仇加上舊恨,一下把她給點炸了,雙手插著腰,怒目瞪著那叫懷玉的丫頭:“好你個紅口白牙的,模樣小小這心腸倒是歹毒得很,當(dāng)著我們少夫人的面兒也敢胡言亂語的,你方才還說大夫人不過才過去,怎的這會就變成了等候許久,可不是亂傳消息,讓各位主子心里不痛快嗎?” 懷玉被一番指責(zé)也不畏縮,反而有條有理的反駁了她:“這位jiejie說話好生奇怪,奴來鶯歌院里通報也有些時辰了,來時那一路的丫頭下人們都是可以作證的?!?/br> 話說,她轉(zhuǎn)了頭,臉上還帶著兩分委屈的看著寧衡:“少爺,你是知道奴婢為人的,奴婢從小就隨著少爺一塊兒長大,什么性子少爺最是清楚,奴如何會做出這位jiejie說的這些事兒?” 此話一出,好些下人臉色頓時就變了。 原本這懷玉取代了夏家姐妹兩個成為了大夫人的心腹丫頭后,便有消息從大房那頭傳出來,說這丫頭不是個普通的丫頭,她生母是服侍了大夫人安氏幾十年的老嬤嬤,且還與小侯爺從小一塊兒青梅竹馬的長大,憑著這份情分,況且這丫頭如今又是這年歲,往后必成少夫人的心腹大敵。 全府的下人們明里暗里的猜測著,奈何當(dāng)事人一直沒表態(tài),傳來傳去的誰也不知道真假,這會聽這小丫頭親口承認(rèn),而寧衡也沒斥責(zé),都不由得悄悄看了看與月橋的臉色,等著她的反應(yīng)。 而月橋也不負(fù)眾望,她不耐煩的擺擺手:“行了,別在這兒磨磨唧唧的了,有空糾纏這些,倒不如少說話,畢竟少說少錯,念你初犯,本夫人今兒便繞了你?!?/br> 說罷,抬腳就要走。 寧衡忙扶好人,意味深長的看了似乎不敢置信的懷玉一眼,說了句:“少夫人怎么說你往后便如何行事吧?!?/br> 等一行人從面前走過,被明里暗里的目光打量了半晌,懷玉臉色發(fā)白的看著他們的方向,怔然失魂。 第103章 滾滾滾 對懷玉來說,月橋的行事出乎了她的意料。 而寧衡的行事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從未見過這般的寧小侯,向來高高在上的他如同一個普通的男子一般,討好、諂媚、甚至是弓身彎腰,做了一個奴仆該做的事兒。 男子漢,自古以來便該頂天立地,在女人面前昂首挺立。 可看著小侯爺如此會被人詬病的做派,她卻看得眼熱,心窩里熱乎乎的,嫉妒一下就席卷而來,所以她才會在沒有弄清楚少夫人底細(xì)之下貿(mào)然開了口。 如今,卻倒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反倒是惹得小侯爺對她不滿了起來。 懷玉不自覺的咬著貝齒,一名丫頭匆匆而來,輕聲喚道:“小玉jiejie,小玉jiejie?!?/br> 懷玉回了神,嘴角下意識扯了抹笑出來:“是簡竹jiejie身邊的小雯啊??墒怯惺聝??” 那小雯眉眼閃爍:“小玉jiejie,是老夫人在問這五少夫人怎還未到,簡竹jiejie便讓奴婢過來瞧上一瞧?!?/br> 她到處伸了伸脖子,巧聲問道:“這鶯歌院外怎沒瞧見兩個人,少夫人可還在里頭?不如奴進(jìn)去問問?” 她剛提了裙擺要走,懷玉一把攔下了她:“不用了,回去告訴簡竹jiejie吧,少夫人已經(jīng)直奔那大門去侯著了。” “什么!”小雯尖叫了一聲:“老夫人那頭還等著呢。” 這后宅女眷逢年節(jié)都應(yīng)侯在老夫人的明德堂里聽著告誡和訓(xùn)斥,由老夫人帶著一行人開路才是,如今這五少夫人壞了規(guī)矩,不去老夫人的明德堂不說,竟然直接去了大門處,這不是踩老夫人的面兒嗎? “不行,我得回去告訴簡竹jiejie才是?!?/br> 小雯白著臉,提了裙擺就跑。 懷玉有心想要阻止,只啞了啞嘴,最后什么也沒說。 罷,本就是這五少夫人不守規(guī)矩在先,怨不得她不把話給說清楚,要怪就怪她不討大夫人歡心,又仗著少爺?shù)膶檺垡晫幐?guī)矩如無物,竟在這貴重之地圈養(yǎng)那些畜生,氣得大夫人好幾日都緩不過氣兒,如今讓她得了老夫人痛恨,不過是略施小計懲戒而已。 果然如她所料,那頭老夫人得了消息后雷霆大怒,若不是因著今日節(jié)重不宜動怒,只怕早就發(fā)火了,便是強忍著火氣兒,待老夫人帶著一眾女眷們到了大門口時,也沒給月橋一丁點好臉色。 倒是二房和三房的寧心和寧慧悄悄給了她一個眼色,往前努了努嘴,告訴她老夫人生氣得很,讓她心里有個準(zhǔn)備才是。 如今她們二人也各自得了一門姻緣,挑的都是門第不高的舉人老爺。也多虧了上回月橋那一番話把她二人給點醒了,自打上回三人同坐一輛馬車后,關(guān)系倒是親近了許多,寧心和寧慧二人也時不時的上鶯歌院陪著月橋解解悶,只因著婚期將近不好如同往日一般到處走動,聞得她在鶯歌院一處破敗的院子里養(yǎng)了些雞仔兔子,有心想去瞧瞧,只為了繡那嫁妝脫不了身。 今日在堂上,老夫人更是拿著此事兒連連怒罵,說月橋渾身的小家子氣,寧國公府又不是吃不起那幾只畜生,非得放著五少夫人的尊貴身份彎腰去干那些村婦的事兒,丟盡了寧家的臉面,還說甚村婦果然是村婦,便是得了機遇也飛不上枝頭,變不成那鳳凰兒。 拂了老夫人的面兒,自然要承受她的怒氣,反正寧心和寧慧姐妹倆個是不敢的,便是老夫人只斜眼看了過來,眸子里帶著點威嚴(yán)都讓她二人瑟瑟發(fā)抖。 月橋暗地里得了通報,朝她們微微額首。 且,在老夫人一行人出來之時,寧小侯就擋在了她面前,她只隨著人微微施了一禮,倒是沒瞧著老夫人那如炬的目光。 “起來吧,我老婆子可受不住你們的禮。” 老夫人青著臉,頓也不頓的從他面前走過,隨后的安氏也一臉不贊同的看了看寧衡,也是不喜他如此護(hù)著月橋,但反觀寧衡卻不若以往那般左右逢源,而是堅定的、沉穩(wěn)的站在月橋面前,替她遮擋那些不善的、嫉妒的目光。 等老夫人攜著幾位當(dāng)家夫人們走過后,寧衡才轉(zhuǎn)身安慰道:“不用怕,祖母只是一時氣惱罷了,待過后我與她解釋解釋也就行了。” 月橋:“……”。 他到底從哪兒看出來她怕了的? 到底顧忌著他一片好心,雖然寧小侯健忘得很,壓根就忘了她曾揍過他一頓,膽子大得都要捅天的事兒,只道:“時辰不早了,你也快快隨著祖父、爹及幾位叔叔一塊去九極山吧?!?/br> 如此一來,也不會把她當(dāng)成個嬌弱的婦人了。 寧衡見她迫不及待要趕人的模樣,只得抿了唇,帶著不舍的說道:“那我便去了?!?/br> “去,去,快去?!?/br> 寧衡只得走了兩步,又扭頭認(rèn)真的囑咐:“你記得認(rèn)真聽那頭山上的動靜啊?!?/br> 月橋不知他在謀劃什么,只帶著點敷衍的點頭應(yīng)下:“我記下了,你前兩日便說過了?!?/br> 聽聞此言,寧衡這才心滿意足的大步離開。 他一走,月橋便帶著綠芽和秦姑登上了最后一輛馬車,又囑咐了阮嬸和龐嬸好生盯著鶯歌院,謹(jǐn)防有人使壞,雖說幾位當(dāng)家夫人們都離開了,但還有她們留下的無數(shù)眼線,還有幾房的一干妾室,便是大房的蘭姨娘和那鳶姨娘與月橋之間也是水火不容的。 阮嬸和龐嬸一口應(yīng)下,等轎子走遠(yuǎn),二人便摸回了鶯歌院里,里里外外的好生檢查了一遍。 不到辰時的初冬,清晨的風(fēng)還有些寒冷,轎子里有些顛簸,一搖一搖的,晃得人昏昏欲睡,月橋只覺得自己才閉上眼沒一會,外頭綠芽便喚了起來:“少夫人,少夫人,咱們到了。” 話剛落,方才還搖晃著的轎子頓時停了下來,咯噔一聲停在地上,月橋睜開睡意朦朧的眼,小小聲兒的打了個哈欠,聲音里軟軟糯糯的:“到了啊?!?/br> “可不是?!?/br> 綠芽笑著回道,一手撩開了簾子,傾身扶她。 就著她的手,月橋從轎子里走了出來,站定后,迎面而來的風(fēng)一下灌來,吹起了她的紗衣,烏黑的發(fā)絲也隨風(fēng)飄揚,若非被攙扶著,只怕都得被風(fēng)給吹走一般。 “呀,這討人厭的風(fēng),少夫人的頭發(fā)可才弄好的?!本G芽急忙給她整理著衣擺,撥弄著發(fā)絲,等稍稍順了些,又忙扶著人往宮門走去,還一邊念著:“得趕緊走,不然待會又吹一陣兒,這頭發(fā)就全毀了?!?/br> 月橋好笑的搖頭:“哪有這般不頂用?!?/br> “倒不是不頂用,不過出門的時候還光生順滑得很,這會好些都毛躁了起來,”綠芽壓著嗓音,悄聲同她說道:“奴婢聽說面見皇后和貴妃娘娘,需得裝扮整齊,不得有不合規(guī)矩之處,像這衣裳裝扮也得符合那整、齊二字才不失禮呢。” 月橋聽得直點頭:“你說得倒是沒錯,皇后和貴妃娘娘身份貴重,乃萬千婦人典范,見她們自是不能失了禮數(shù),你往日可不曾注意過這些,如今這頭頭是道的,讓我都好生驚訝。” 綠芽沒說話,只嘟了嘴,眼便一邊斜了斜。那方向,正是目不斜視的秦姑姑。 月橋忍著笑,抵著唇眉眼一彎。 待走近了那宮門口,主仆幾人都收斂了神色,不疾不徐的走了進(jìn)去。里頭,被宮墻給遮擋的門內(nèi)十分暖和,加上一屋子的鶯鶯燕燕,香粉重疊著,反倒是讓空中的氣息都不夠流通了般。 月橋等人一踏入,方才還四處小聲說著話娘子姑娘們頓時停了下來,面色復(fù)雜的打量著她,有嫉妒的,有漠然的,有看好戲的,有鄙夷的,交織成一副別開生面的畫卷。 月橋眼眸微垂,臉上絲毫沒有變化。 而一直隨著她的綠芽則有些沒回過神,小嘴微微張著,似乎不知道這是怎么了。 秦姑不著痕跡的拍了拍她,主仆三人單獨走到了一旁,秦姑剛要說話,月橋便抬手阻止了:“姑姑想說什么我知道?!?/br> 她冷冷的朝四周看了回去,接觸到她眼神的人紛紛避了開去,也有年輕的娘子們挑釁的瞪了回來,不屑的輕哼了出聲兒。 這樣不明不白的敵視,聯(lián)想到先前先她們進(jìn)來的寧老夫人一行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人坐不住,也瞧不慣她囂張的模樣,想搓搓她的銳氣,當(dāng)下,便有三兩個年輕的小娘子們結(jié)伴走了過來,站在月橋面前,一個塞一個的仰著頭顱,你一言我一句的說了起來。 “我若是你,便不會厚著臉皮來此自取其辱。” “如此不孝順之人,有何顏面來面見皇后和貴妃娘娘?” “待會被逐了出去,便知道這里不是你這等身份之人能來的了。” “……” 在她們說話時,周遭的婦人娘子們冷眼看著,不少人眼里還幸災(zāi)樂禍起來,交頭接耳的說起了小話。 月橋任由她們說著,等她們說完,這才冷笑著罵了出來:“滾,什么臟的臭的都往我跟前兒站著做何?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吃多了撐得慌,說什么就信什么,還有沒有點腦子了?!?/br> 她往前踏了一步,瞬間抬了聲音:“你們幾個昨晚不是偷人去了嗎,今兒怎還有臉出現(xiàn)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