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在陳珍的眼里,做媒那是京中的媒婆干的活,她們穿得花哨,年紀(jì)一大把了還涂脂抹粉的,一張嘴利索得很,嘴皮子翻得快得很,尤其那一口紅唇,讓他想想都覺得可怕,尤其還得把那些其貌不揚的人夸得跟潘安、天仙兒一樣,把平頭百姓夸得那祖上八輩都是大官,到處拉人湊對。 沒成想,他這個小舅舅竟然要搶這些人的買賣了! 寧衡沒回他,陳珍又側(cè)著身去磨寧全兒,寧全兒抬眼見寧衡的模樣不像反對的樣子,便悄悄跟陳珍說起了悄悄話。 從吩咐他找人偷偷跟蹤金陵府小戶人家的姑娘開始,到又讓他帶著人悄悄的打聽各家女子的脾氣、性情,模樣,還有家里雜七雜八的關(guān)系云云,一股腦的全倒了出來,甚至連之后他屁顛顛的把畫像給捧回去,卻被少夫人給嫌棄說瞧不清,這不,他和公子被攆出來給讓人重新畫。 只是,他們倒是愿意得很,就那曹秀才人不干了。 最最重要的是,這忙忙碌碌為的還是給那個看起來就安心娶媳婦的月老大備下的,都說上趕著的買賣不甜,可別到最后人一個也瞧不上,他們才是白忙活了。 陳珍聽完,小手摸著下顎,砸巴著嘴兒:“乖乖,這比得上宮中選秀了。” 一直沒吭聲兒的寧衡這才扭頭看了他一眼,告誡了一番:“別胡說,誰家挑媳婦兒能跟宮中選秀相提并論,也不怕這話被人聽見惹得一場風(fēng)波?!?/br> “怕啥?” 陳珍渾然不在意。 反正又不是他父皇選宮妃,現(xiàn)在的宮中選秀,都是給成年的皇子們備下的,聽說往前那給皇帝選妃聲勢才浩大,只是打從他父皇有了他母妃后,便再也沒選秀過,陳珍見過的好幾回,都是給前頭幾位哥哥們指王妃側(cè)妃時見到的。 寧衡對這個備受寵愛的小皇子無奈的搖搖頭,抬腿就轉(zhuǎn)道往另一邊走了,模樣瞧著卻是心里很有底,讓陳珍不禁出了聲兒:“小舅舅,你有主意了?” 今兒早他可算瞧見了那被傳誦得沸沸揚揚的美人小舅母,確實跟外頭傳聞的一般是個姿容絕色的佳人,只是性子看著冷了點,對他倒是客客氣氣的,不過想來也定然不是個多好相處的,小舅舅若是沒把事兒給辦成,他小舅母只要微微抿了唇,自有一股不悅的氣息。 想到這兒,他心里不由自主的多了兩分看好戲的心態(tài)。 寧衡哪里讓他如愿,不就是找個畫師嗎,這金陵府別的都缺,就這人物到處都是,一個曹秀才不愿意接,總有別的人愿意接,再說了,他又不是做甚壞事。 幫這些小閨女們做好事牽媒搭線的讓她們嫁個好人家,這是功德無量的事兒好嗎? 最后。 三人站在了一處金碧輝煌的大門前,寧衡面上沒甚表情,抬腿就想往前走。 “小舅舅等等?!标愓浜白×巳耍砬橐谎噪y盡。 他在那金碧輝煌的門梁上掃過,又低頭掃了掃自己低低的身邊,砸巴著嘴,說得很直白:“小舅舅,我今年不過十一?!?/br> 帶個年不過十一的外甥來了天香樓,真的好嗎? 別以為他年幼就不知道天香樓是哪兒,方才一踏上蘇河他心里就直范嘀咕。這要是被他母妃知道了,不說一頓碎碎念,就怕他屁股要開花。 為了不挨一頓揍,他說道:“咱們不是說要替小舅母辦事嗎,再說了這大白日的來這里恐怕不好吧?要是被小舅母知道了,恐怕……” 他自以為這一番念白能讓小舅舅浪子回頭,誰料寧衡斜眼看他,無奈道:“你想多了?!?/br> 他就是再好色也不會帶個掃興的小娃來這兒尋歡作樂不是? 陳珍被他一說,剛放了心,正要隨著他走,那天香樓的閣樓上,數(shù)扇窗戶竟然同時打開,露出許多穿花戴綠的年輕姑娘,手里拿著花娟,嬌滴滴的朝他們招呼: “小侯,快來啊,奴等著你。” “奴在這兒……” “奴日日盼著小侯……” 剛放下一顆心的陳珍頓時又提了起來,不知該不該相信小舅舅的話。 這里的女子看起來火辣熱情,倒是他小舅舅受歡迎的程度有些超過了他的想象。 眼瞅著寧衡帶著寧全兒都要進門了,陳珍左看又看,最后迎著頭皮一溜煙也跟著進去了。他都想好了,若是回去后他母妃要揍他,他就推到小舅舅身上,他這么點大,什么都不懂的呢。 寧衡顯然是這天香樓的???,他一進去,原本無精打采的樓主都打著精神頭迎了上來,捏著張粉色的繡帕,身段婀娜多姿的走了過來:“真是稀客啊,這大白日的小侯咋有空來光顧我們天香樓?” 蘇河上大大小小的樓子很多,越是往里端的樓子那招待的客人就越是貴重,且多是以清雅的名字命名,而如那外頭招待平頭百姓和販夫走卒的命名就簡潔許多,如一女、二茶等名。 寧衡是??筒患?,但那也是月余前的事兒了。 “問花娘借點東西。”寧衡一開口,那花娘就挑著眉眼驚訝的看了過來。 “小侯說笑了,您是貴人,要甚沒有,我一個樓子里的花娘,與您相比,何止千山萬里?!被镆詾樗_玩笑,也跟著打趣了起來:“要說借,莫非是我這樓子里的姑娘們不成?” 若真是如此,只怕她這樓子里的姑娘爭先恐后的搶著要被借,這蘇河之大,寧小侯的名聲也響亮得很,在旁如何她不知,但在蘇河上,寧小侯豪氣得很,常常一擲千金,是個頂頂大方的人,對她們這些迎來送往的人來說,德行不重要,重要的是夠不夠大方爽快,夠不夠博美人們一笑,一擲千金。 所謂的真情真意,在這里都是虛無,只有到了手上的東西才最讓人看中。 寧衡搖頭:“非也,我想借的,乃是天香樓專為美人們畫像的那位畫師。” 金陵府的那些文人們都清高得很,一聽說畫像,二話不說就同意,在一聽要跟著去瞧瞧那女子的模樣再入畫后,個個都變了臉色,很有骨氣的把他們給趕了出來。 寧衡硬氣,硬是帶著人走了一家又一家,碰了一茬又一茬的人,整得灰頭土臉的不說,還連連被人給罵了無恥、下流、好色之徒,若非如此,他最后也不會走到了這兒。 那些人難道不知道,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寧家小霸王? 再是清高傲骨,得罪他就沒想過后果? 雖說,這銀貨兩訖的事兒,他確實不能如何就是了…… 第95章 杯中酒 回去的路上,陳珍欲言又止的瞧了寧衡半晌,等快到寧府時,寧衡才問了出來:“你怎么了?” 這要說不說的,跟個娘們似的。 陳珍搖頭感嘆:“我只是覺得,小舅舅你好像跟往日不同了?!?/br> 至少在今年前他見到的寧衡跟如今這個明顯要成熟一些的卻是不同的,如果說往常那個他飛揚跋扈、恣意灑脫,那現(xiàn)在那渾身長滿的尖刺就柔和了許多,至少,他在宮中已經(jīng)許久沒聽過小舅舅又做了甚壞事兒的話。 小時候他還挺崇拜這個讓人聞之色變的小舅舅,大了些回回聽到他又干了啥驚天動地的大事兒,心里有幾分激動,也有些旁的想頭,到最后,悄悄躲在宮中聽聞外頭的這些閑談,都成了他的樂趣兒。 寧衡“呲”了一聲兒,帶著點譏笑:“有何不同?” 隨后,他臉色又正了正,頗有些正經(jīng)的點頭,扶著下顎嘆道:“不過你或許說得也對,你舅舅我近日走路帶風(fēng),神清氣爽的,估摸著是喜色將近。” 什么喜事兒,肯定是他媳婦對他和顏悅色,羞羞答答的婦唱夫隨唄。 他凸自想得美,卻被陳珍下一句給熄滅了一腔火:“不知道小舅母知道你特意去那蘇河上給請了個畫師畫像,她有何話要說。” 寧衡上階梯的步子一下頓在了半空中,隨后只見他轉(zhuǎn)過了頭,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陳珍片刻,才朝寧全兒給努了努嘴:“全兒,送五殿下回宮去,他盡孝也盡了,該回去給貴妃娘娘和陛下盡孝了?!?/br> 這是要封他口啊? 陳珍瞪大了眼:“我昨兒才來!” 寧衡點頭:“我知道?!?/br> 但隨即他又道:“可你也該回去了,你瞧哪個皇子能自由自在的在外頭住上幾日的?” 也就陳珍備受寵愛了,若非他是小皇子,又是坤帝和貴妃的心頭rou,哪能說出宮在外頭住就在外頭住,當(dāng)初溫皇后嫡子二皇子都沒這個殊榮呢,就怕他有個好歹到時候傷了情分,作為皇子要是出了事兒,便是外家也難逃其責(zé)。 如今,也就朝上還未談及立嗣的事兒,若談了,貴妃娘娘也是不會任由陳珍到處亂跑的。 不過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唬不住陳珍的,只見他氣鼓鼓的嘟著嘴:“不回,我不回去?!?/br> 小皇子倔,寧全兒哪敢真的請他走?還不是得把目光放到寧衡身上。 陳珍也看了過去,在寧衡看過來時,不甘不愿的說道:“好啦,我保證不說行了吧?” 誰家的小舅舅小氣成這樣的,蘇河樓子里的那些女子們當(dāng)真是眼瞎得很。 寧衡這才滿意,帶著他們往里頭走:“誰讓你每回都喜歡不經(jīng)意的說上幾句大實話?!?/br> “哼!”陳珍一貫爭辯不過他,一進了門,就氣鼓鼓的朝老夫人的明德堂去了。在寧家,老夫人那可是把他當(dāng)祖宗一般的供著,若他和寧衡在同一處,那也是越不過陳珍去的。 這份慈愛里到底摻雜了幾分利益,其實陳珍看得一清二楚,他更喜歡同小舅舅等接觸,只是這會在寧衡這兒吃了癟,急需要一個人來呵護他。 “爺……”寧全兒看著那遠(yuǎn)走的背影,詢問著。 “不管他,這小子精得很。”寧衡拔腿就朝鶯歌院走去。 鶯歌院里,綠芽正手舞足蹈、活靈活現(xiàn)的給月橋唱伴俱佳的說著外頭的那熱鬧事兒,說道激動處還嘖嘖幾聲:“姑娘是不知道,那女子也太不要臉了點,看她那穿著打扮也不像是個家窮的,卻沒想做出那樣的事兒,最后啊被那婦人給拖走了,我看回去免不了一頓打。” 月橋聽得有趣兒,只還是有些疑惑:“這女子雖不堪,不過往日里可不見你如此說一人?!?/br> 說起這個,綠芽就一肚子氣,鼓著臉道:“奴本不愿如此,不過這回是那廚房的小丫頭邀我去的,結(jié)果一到地兒,那小丫頭便指著那女子說,那模樣身形像極了在外頭打聽姑娘,說您壞話的那人?!?/br> “是嗎?” 月橋怔然,正仰著頭要問,外頭的簾子卻突然被打開,寧衡大步跨了進來,臉色有些不悅:“哪個膽子這般大,敢說你壞話了?” 月橋主仆倆都沒說話,寧衡又問了一聲,不過這次是指著綠芽問的:“你來說,誰罵你主子了?” 綠芽期期艾艾的看了看月橋,又看了看寧衡陰沉的臉色,只得抿了抿唇說道:“就今日外頭那跟周家公子撕扯的女子?!?/br> 寧衡一聽,那臉更是沉的厲害:“她說什么壞話了?” 綠芽不知該如何接口,不過寧衡也不需要她接口就大步邁了出去:“我找她算賬去?!痹舅€樂得周敬被纏上,最好是被纏著脫不開身弄回后院去,那到時候就熱鬧了,定然是雞飛狗跳的。 現(xiàn)在嘛,他決定收回前言,先好生的教訓(xùn)教訓(xùn)那女人一頓。 不過還沒走到門口,月橋就叫住了他:“你先站住!” 頓時寧衡就轉(zhuǎn)回了身,不情愿的看著她:“咋了?” 月橋搖頭,只道:“算了吧。” 不過就是被說了幾句壞話罷了,女人家,有誰不愛碎嘴的? “不行!”寧衡一聽就不干了,義正言辭的說道:“這女人不僅僅貪慕虛榮,愛攀富貴,這嘴上也是個不把門的,編排壞話都編排到你身上了,我不過是教訓(xùn)教訓(xùn)她罷了,讓她往后長點記性,莫要背后說人是非而已。” 就像前頭那劉家的二少夫人,他不也只是逼著人上門道了歉嗎?又不是出手打女人什么的…… 月橋道:“她現(xiàn)在也定然受了教訓(xùn)了,未來還不定如何呢,都這樣了,你教訓(xùn)她也沒有什么可失去的了?!?/br> 周家是定然不會納一個這般在大街上就撒潑攀富貴的女人進門的,哪怕是個妾室。再說,綠芽先前也說了,那女子還有個婆家,只是沒過門,這會被婆家人給逮了回去,還能放過她不成? 都成這樣了,她何必再去臟了自己的手。 一個人,給他最好的打擊,莫過于費盡心機,想得到的得不到,明明觸手可及偏偏就如同水中撈月一般,霧里看花。 那人,已是得了個教訓(xùn)。 寧衡聽懂了,雖然一口氣兒還是沒降下去,但腦子是冷靜了下來,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忙又把先前忘記的事兒給辦了。 “全兒,把畫像給抱過來。” 他剛喊完,外頭寧全兒就進了來,把手中一摞畫像給放在了屋中的案上,諂媚著溜須拍馬的說著寧衡的好話:“少夫人可是不知,為了這一疊畫像,少爺今兒可是跑了整整一日,到這會兒還沒用膳呢?!?/br> 聽得月橋好笑不已,余光瞥見窗外的余暉落下,彎彎的柳葉眉不禁一挑,順著說了句:“那便使人傳膳過來吧?!?/br> 寧衡大喜過望,對匆匆離去的寧全兒好生的在心里贊揚了一番,抿著唇邊的謝意,端著身子在飯桌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