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那陳叔搖搖頭,他原只是和趙德家挨得近,這才多嘴問了一句,見她們一副要昏厥的模樣,想了想,道:“對了,雖然不知道他們?nèi)ツ膬?,但我聽他們提到一句黑水?zhèn)。” 陳叔使勁想了想,又點了點頭,肯定確實是這黑水鎮(zhèn)。 余春險些氣倒。黑水鎮(zhèn)他是聽說過的,離他們臨水鎮(zhèn)趕車都得兩日的功夫,而且,到了那黑水鎮(zhèn)還不知道上哪兒尋人呢? “水翠花不就是黑水鎮(zhèn)的人嗎?”人群里突然有人說道。 被這一說,莊嬸也想了起來。莊家村是三個姓并攏的村落,因為莊姓人多,這才叫了莊家村,當年那趙德都二十好幾了游手好閑的,沒個正事做,十里八成的閨女都沒人愿嫁,后來一日,這水翠花就來了。 說是因為家里娃多,水家養(yǎng)不起,只得賣的賣,送的送,水翠花被賣了后,趁一日人牙子放松,偷偷摸摸跑了出來,也不敢回黑水鎮(zhèn),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莊家村。這趙德缺媳婦,水翠花也缺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這不,一拍即合,沒兩日就進門了。 水翠花進門后,趙德也著實安分了一陣兒,雖然十日里有八日都在打混,但兩口子總算有個事做,在馬家的莊子上做做工,好耐也能填飽肚子了。 莊嬸怎么都想不到,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如今居然偷蒙拐騙到她門口了! 這時,被周婆給喊來的莊叔父子倆也到了,莊叔一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莊嬸,著急的問道:“怎么樣了,怎么樣了,人呢,趙德交代了沒?” 莊嬸咽了咽氣兒,指了指趙德家的大門:“說是走黑水鎮(zhèn)了?!?/br> 真真是好歹毒的心思,他們就是打量他們找不到人,所以才跑了,只要過了這兩夜,那月橋的聲譽已毀,就是不認也得認了! “嗚嗚嗚……”那頭,余春已經(jīng)哭倒在莊遠懷里了。 人丟了,最痛苦、最自責的莫過于余春了。人是她極力寫信喊過來的,如今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給拐了,她要怎么對jiejie姐夫交代? 莊遠摟著人,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先別急,我這就去追,管它啥黑水鎮(zhèn),我保證把人給帶回來。” 莊叔看了看他們,道:“遠子,咱們這就上路去追,兒媳婦,你也別哭了,如今糧哥兒又去收豬了,待會讓你娘跑一趟鎮(zhèn)上,尋宗哥立馬去金陵一趟,把這事兒告訴給煦哥兒,他認識的人多,讓他去打聽打聽?!?/br> 莊叔有條不紊的交代完,余春也止了哭,忙催促著莊遠上路,讓他把那黑心肝的兩夫妻帶回來,她要讓村里的族老們來斷理。 莊遠自然滿口答應(yīng),和莊叔幾個大步就走遠了。 他們一走,莊嬸也想起了莊叔的囑咐,還想起了什么似的給余春提了醒:“我知道你著急,但現(xiàn)在大伙都出去找了,定然能把人找到,你安心啊,我這就去鎮(zhèn)上,你回去把小華給接上,知道嗎?” 余春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莊嬸也顧不得再安慰她,只得憂心忡忡的往鎮(zhèn)上趕。 好在聽了他們的話,余春也不再滿腦子糊成一團了,她先去學堂跟莊夫子說了家里有事,提前把月小弟給接走了。路上,月小弟還仰著頭問她:“春姨,我jiejie呢?” 軟糯的童音余音在耳,余春只覺得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眼淚又要涌出,她清了清嗓子:“你jiejie啊,她有事兒不在家,這不讓我來接你?!?/br> 月小弟“哦”了一聲,跟著她走了一截,又問:“那她何事回來?。俊?/br> 余春不敢對著他,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怎了,平日里不是最嫌棄你jiejie管東管西,事事不依著你嗎?” 月小弟嘟著嘴,想了想:“jiejie本來就討厭,但是她不管我的時候我最喜歡她。” 打從他記事起,就一直是月橋帶著他,這些年都沒分開過,方才他還有些慶幸沒了嬌花jiejie管著他,他月三爺又是一條好漢子,不過走了幾步,他又覺得,其實,嬌花jiejie在的時候還是很不錯的,給他吃給他穿,身上還香香的,可好聞了。 “過幾日你就能見到人了?!庇啻喝缡钦f道,似安慰月小弟,也似安慰自己。 到了莊家,月小弟自顧在院子里尋了個地兒,從籃子拿了莊秀才布下的抄大字的活計,余春并不像往常一般眉開眼笑的,就在院子里一側(cè)的椅子上靠著,一副很累的樣子。 月小弟看了幾眼,很貼心的說道:“春姨,你不用學我jiejie守著我的,你去歇息去吧,我才不會偷懶呢?!痹捖渌终0土搜?,看了看空蕩蕩的院子問道:“姨,我莊叔莊嬸和姨父呢?” 余春頓在一角偷偷抹淚,一邊壓著嗓子回他:“去主家干活了。” 月小弟這才安靜了下來,認認真真寫了兩篇大字,一抬頭,天都擦黑了,他伸了伸腰,正有些納悶今日莊家怎如此安靜,卻看見他姨余春從接他回來就一直在角落里,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一動未動的。 月小弟再傻,也聞到了一絲兒不同尋常。 他小心的走近余春,拍了拍她:“姨,春姨,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去給你找郎中?!眲傄撸瑓s見余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搖搖頭,聲音還有些暗沉沙啞:“別去,姨沒事?!?/br> 她坐直了身子,笑了笑:“都這般晚了,小華餓了吧,姨給你燒飯去?!?/br> 月小弟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余春蒼白的臉色,搖頭表示自己不餓。 余春摸了摸他乖巧的小臉,打趣了一句:“胡說,小華正是長身子骨兒的時候,怎么能經(jīng)得住餓呢,你等著,姨這就去給你燒飯啊。” 她剛起身,外頭門被人一把推開,月余糧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他身上還有汗味,卻顧不得許多,幾個大步走了進來:“春姨,這外頭都在說家里出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月小弟也驚訝的看了過去。 余春要哭不哭的哄著月小弟:“小華去屋里找糕吃吧,我和糧哥兒說點事兒。” 月小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氣勢驚人的月老大,順從的進了屋,還體貼的關(guān)上了門,等他進去,余春強裝出來的所有堅強頓時轟塌,她一把抓住月余糧的胳膊,從喉嚨里哽咽出聲:“是月橋,是她出事了!” 月余糧瞳孔驀然放大,他不可置信的反手抓了余春的胳膊:“姨!你再說一次,誰出事了?” “是小橋,嗚嗚嗚…”余春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 月余糧一下放開了余春的胳膊,連連后退,半晌才找回聲音:“小橋怎么了?” 他明明早晨走時,人還好好的。 余春一把捂著嘴,邊哭邊把月橋送月小弟去學堂,后幫人抬了東西到村口,再后來被那毒婦給迷昏抬進了村口一架早就等候多時的馬車上云云。 月余糧聽完,只沉默了片刻,就要往外走,余春在后頭喊住他:“糧哥兒,你姐夫和我公爹已經(jīng)去追那毒婦了,婆婆也去鎮(zhèn)上找宗哥兒上金陵找煦哥兒了,你這時候上哪兒?” 月余糧背對著他,閉著眼,深吸了一口氣:“我不出去找找我不安心?!?/br> 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月小弟不知何時開了門,站在門邊,正一臉淚水的看著他們,手里還捏著塊啃了一半的點心,在他們看到人時,只見他嗚咽出聲兒,手中的糕點“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憋著嘴朝他們道:“我要jiejie,我要jiejie,我要月橋。” 余春正哭著呢,見他這模樣,不由道:“誰讓你出來的?!?/br> 她倒是還不知道月小弟的這個習慣,明面兒上順從,實際上心里鬼主意多得是,向來是個欺上瞞下,早打著主意偷偷竊聽了。 月余糧原本是知道的,只是心里一時有事,就沒想起這茬,等余春說了月橋的事兒,那更是神思大亂,壓根不記得屋里還有個月小弟了。 月小弟從屋里跑出來,一把抱著月余糧的腰,朝他嚎道:“我不管,我要jiejie,我要jiejie。” “哎喲,咋都在院子里站著,快進屋,”莊嬸一把踏了進來,見屋里黑漆漆的,心里也不好受,只關(guān)了院子,朝他們道:“老婆子已經(jīng)親眼見到宗哥兒去金陵了,如今咱們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等了?!?/br> 月余糧緊緊抱著月小弟,收攏著胳膊。 連月余煦許是都不曾想過,他第一回見莊家的表弟會是在這種情形下。 莊宗得了人指點,面帶急色的尋了月余煦的屋,滿心眼都是事兒,壓根就沒管別的,等到了地兒,他一把推開了進去,眼里連屋里有幾個人都沒看清,就喊了出來:“煦哥兒,不好了,出事了!” 月余煦站起來,蹙著眉看著眼前的少年:“你是?” 莊宗這才想起他和月余煦還未見過面兒的事兒,道:“我是莊宗,我娘是余春,你快想想法子吧,家里出大事了!” 一直坐在房內(nèi)的陳銳和月淮面色都是一頓,同時朝月余煦看了過去,只見他神色凝重,問著莊宗:“出什么事兒了?” “橋jiejie失蹤了!” 此話一出,莫說月余煦,就是月淮都是面色一白,大步朝他走來:“你再說一次,誰失蹤了?” 莊宗只好又重復了一次:“是月橋jiejie?!?/br> 話落,月淮一個踉蹌,虧得陳銳眼疾手快把人扶住,月余煦也好不到哪兒去,他的手死死的抓著椅子,緊緊的握著,連手臂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見,一字一句的問道:“怎么失蹤的,失蹤多久了?” 莊宗便把莊嬸的話重復了一遍,末了還道:“我爹和祖父已經(jīng)趕車去那黑水鎮(zhèn)追人去了,一定能把人追回來,問出橋jiejie的下落的?!?/br> 月余煦腦子里各種念頭劃過,最終,他轉(zhuǎn)向了陳銳施了一禮:“陳兄,此時還得拜托你施以援手,煦感激不盡?!?/br> 陳銳攔住他,扶著他的一邊胳膊,道:“你我交情何必言謝,你且把情形告知于我,我這就派人去查探一番?!?/br> 其實在莊宗說到失蹤之時,陳銳腦子里就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莫不是又是那朱雀大街的寧小侯干的好事吧? 金陵皇都,寧小侯的名聲之臭,久待的人都懂。 他這人看著清清秀秀,人模人樣的,偏偏就有一個怪癖,那就是愛欣賞美人,為此,無論是去蘇河捧場,還是強抓民間女子,都只為了欣賞一番。 事兒已出,若當真是寧小侯所為那還好,一般強擄回去人,第二日就放人,且他們都知道,寧小侯對著強擄過去的美人,當真是為了欣賞,并非為了私欲。 只是這話,他現(xiàn)在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問了月家姑娘的大概后,陳銳便回去匆匆布置了一番,淮王聽說他調(diào)了府里的探子出去,特意招人來問了問,陳銳便如實把月家的事兒給說了。 淮王妃和明月郡主也正在廳里喝茶,一聽這事兒,都第一個想到了寧衡,王妃還道:“月余煦那孩子我看過,他的meimei模樣定然也不差的。” 陳明月對這話嗤之以鼻,但對寧衡強擄民間女子的事兒向來沒甚好感,當下就一副躍躍欲試的握著鞭子要替天行道的模樣,還朝陳銳說道:“哥哥,不如我這就帶人闖進寧家去瞧一瞧吧?!?/br> 陳銳還未開口,淮王就先斥責了她:“胡鬧,你一個姑娘家,擅闖別家男子院落,你可想過要是被傳出去,你還有何名聲可言?”他瞪了瞪陳明月,道:“再則,寧國公府是你說闖就闖的嗎,朝廷重臣的家,若是沒有旨意,怎可仗著身份胡亂作為?!?/br> 更不提宮里還有個能吹耳邊風的皇貴妃。 第16章 雨已落下 “可難道就任由寧衡搶人不成?”陳明月駁了淮王,嘟囔道:“再說了,父王你不是最欣賞那月家小子嗎?” “明月!”淮王還沒開口,淮王妃就先她一步喊了一聲,還朝她使了個眼色,讓她不要再惹她父王生氣了。 陳明月嘟著嘴,到底不敢再招惹淮王。 淮王沉著臉,朝陳銳說道:“罷,且先聽探子回報了再說,若是真讓寧衡那小子給搶走了,明兒你帶人去把人帶走便是,若不是,且看看是誰這般膽大包天!” “是,孩兒也是這般想的。”陳銳退至一側(cè),等著下邊人送消息過來。 消息送來的很快,因為無論是馬明明還是寧衡都太過招搖,完全沒想著掩飾一番。馬明明還好,打著生米煮成熟飯的注意,馬車倒換下了平日里常用的那一輛,而寧衡的馬車,早已是路人皆知。 且寧衡當日抱了個人從馬明明的車上下來并非無人瞧見,只是畏懼于寧家的權(quán)勢裝作不敢聲張罷了,如今被淮王府的人一打聽,輕而易舉就知道了不少旁枝末節(jié)。 探子走后,陳家人都露出了一個果然如是的模樣,陳銳被月余煦托付了此事,如今找到了人,心里也松了口氣兒。 “既然是寧家那小子所為,那月家閨女就并無大礙,如今夜已深,明兒一早早些把人帶走把這事給抹了也就罷了?!被赐醢才帕讼氯ィ瑪[了擺手,攜著王妃回了內(nèi)院。 等人一走,陳明月溜到了陳銳身邊:“哥哥,咱們現(xiàn)在真不去把人給搶回來嗎?”雖說她是不喜歡月余煦,但同為女子自然要打抱不平。 陳銳搖搖頭,他知道淮王的意思。 如今夜已深,找上寧國公府恐有不妥,且寧衡為人他們都明白,在他手上也只是被關(guān)上一夜罷了,寧衡愛欣賞美人,但從不會強迫女子,這也是皇伯伯之所以睜只眼閉只眼的原因。 陳明月聽他說了原委,還是有些不滿:“可再如何,這讓人知道了,對女子名聲也是有礙的?” 陳明月雖做事出格,且時常仗著郡主身份胡作非為,但無論是淮王還是她身邊的管事姑姑們,時不時就給她說那名聲的重要,陳明月心里還是門清的。 她胡鬧自是有人撐腰,讓人不敢明目張膽的碎嘴,但那無權(quán)無勢的人家可就遭殃了,都道人言可畏,有時一張嘴就能活生生把人逼死。 何況,因為名聲,她雖仍舊過得好好的,但一門親事無人提及卻成了淮王一家上下的心頭刺,連她堂堂郡主都要被累及至此,何況那月家女呢? 陳銳只好安慰她:“明兒一大早我就去寧國公府上把人帶出來,再派人悄悄的送回去,不會有人非議的。” 陳明月也知道事無旋轉(zhuǎn)可能,只臨回后院前,扯了扯陳銳的衣擺:“那你明兒叫我一起吧,你們都是男子,有些不好,我還能幫著搭把手呢?” 陳銳一想,也是,便同意了下來。 次日一早,陳銳便帶著月余煦和陳明月直奔了寧國公府而去,莊宗昨夜在月余煦出歇息了一晚,早上城門一開,他便出門趕往莊家村給等著的莊家和月家人報信,讓他們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