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沈洪對甜珠的稱呼，讓沈浥跟甜珠同時愣住了。甜珠窘迫，沈浥則朝甜珠看了眼，而后道：“你以后稱她為齊小姐?！?/br>
    沈洪也自知說錯了話，忙改稱呼說：“我知道了。”又朝著甜珠彎腰行禮，“齊小姐?！碧鹬槊τ只囟Y。

    甜珠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滿腦子里想著的都是這位燕王府五爺沈洪。她記得前世的時候，就在燕王父子攻得京城后不久，這位五爺便去世了。當(dāng)時她跟著許致母子住在靠著城門邊上的那條胡同，常常走在路上，來往的人都會提起這五皇子來。新皇登基，別的皇子都被冊封為王，只這五皇子一直遲遲未有受封。

    聽說是在狩獵場被人誤傷，射中胸口，當(dāng)場斃命。但是民間也不乏流傳著別的謠言，說這五皇子不是皇上親生的，是馮妃外面偷人生的，很是不得皇上喜歡。但是家丑不可外揚，所以皇上便精心安排了那場秋闈，目的就是為了射殺五皇子。甜珠當(dāng)時聽著這些謠言，只覺得那些皇室密辛離自己很遙遠，一直都沒怎么放在心上。

    但是現(xiàn)在親眼瞧見了這位五爺，又見沈浥似乎待這個弟弟不錯，心里便有些感慨起來。

    五爺沈洪，貌不驚人，看著卻十分敦厚老實。因為心里到底對沈洪前世的死有幾分唏噓，所以吃飯的時候甜珠不由悄悄偷看了沈洪好幾眼。當(dāng)然，甜珠的這些小動作，無一不落在了沈浥眼里。

    桌上沒做聲，吃完飯后，沈浥讓沈洪繼續(xù)跟著張驥去軍營里訓(xùn)練，他則留了甜珠下來。揮退了甜珠身邊的婢子，他則問甜珠道：“五弟是有什么特別之處，你吃幾口飯就看他兩眼?！?/br>
    沈浥態(tài)度倒是很好的，仿若并沒怎么放在心上一樣。

    甜珠畢恭畢敬笑著說：“他剛剛竟然喊我二嫂。”說完這句，自己臉都紅了，她別過臉去，看向別處繼續(xù)道，“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您有好幾個弟弟，為何偏偏帶了五爺來？”

    沈浥說：“我想帶別人來，那也得別人愿意才行?！?/br>
    甜珠抿嘴：“五爺看起來很是敬重您，也很聽話的樣子。”

    沈浥忽然想起沈洪出生前后的那段風(fēng)波來，眼下不由暗沉幾分。有些事情，如果不是他親眼所見，他也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的。

    這是一個悲痛的話題，沈浥也不欲將家里那些糟心的事情告訴甜珠，便說了別的道：“徐家那邊，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這么大的事情，徐夫人自己做不了主，就連徐知府也做不了主。最后，還是得京中徐公跟徐老太太拿主意?！?/br>
    甜珠對此也沒抱什么希望，她只是覺得很荒唐。

    “我理解徐夫人?！彼目诤靶旆蛉耍彩怯行┛桃饩炊h之的意思，“既然已經(jīng)這樣了，保持原來的樣子就是最好的，我也沒想去攀附國公府，我只想安安心心過自己的日子。不為柴米油鹽鬧心，不會吃了上頓沒下頓，也不會有個百般刁難自己的婆婆，再有個疼自己愛自己的丈夫，就更好了?！?/br>
    這就是甜珠渴望的生活，沒有驚心動魄，有的盡是細水長流，一世安穩(wěn)。

    沈浥笑起來道：“這話是說給我聽的，這還沒有成親，就已經(jīng)開始給我下眼藥了。往后真成親了，可怎么是好？”

    甜珠不過一時口快而已，被沈浥拎出來取笑一番，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二爺可是胡說了，我沒有說你?！币娚驔拍抗鉄霟岫⒅?，甜珠目光躲閃，“二爺不忙嗎？”說罷，要站起來。

    沈浥卻抬手站住她肩膀道：“暫時不忙，陪你一起說說話吧?！币娝裏眉t云似的雙頰，越發(fā)覺得有趣，只耐著性子又說了句，“再大的事，也比不得你重要，就是不知道甜珠是不是這樣想的?！?/br>
    甜珠心里癢癢的，熱熱的，像是忽然燒起一團火來一樣，燙得整顆心都要沸騰了一般。這種感覺很奇妙，她之前從來沒有過的。

    ……

    當(dāng)天傍晚，洪成祖孫便被沈浥的人接到了遙城來。洪欣很是開心，打從再一次跟甜珠見了面后，她便一直拉著甜珠手，像個小跟班似的跟在甜珠身后。

    甜珠日子過得很安穩(wěn)，看看書，再跟著師父學(xué)學(xué)醫(yī)，平時也去城里幫著些老百姓把把脈治治病，漸漸的，倒是像個有模有樣的小郎中來。對此，沈浥都是放縱的姿態(tài)，在沈浥這樣的軍人眼里，其實是沒什么森嚴的規(guī)矩可言的。所以，甜珠這段日子過得非常開心，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這般過了段日子，差不多到了入夏時分，還是沒有等到徐家來的消息。不過，倒是馮側(cè)妃給兒子寫了信，說是知道了甜珠的事情，她很同情甜珠，希望能夠送甜珠回燕州去，送到她身邊陪陪她。

    收到信的時候，沈浥沒有自作主張，而是將信給甜珠看，讓她自己做決定，完全尊重甜珠的選擇。

    甜珠見馮側(cè)妃都特地來了信件，想著她也不好違背老人家的意思，便點頭說：“我在這里呆了有段日子了，也跟著師父學(xué)了很多，倒是想去別的地方看看。難得側(cè)妃娘娘看得起我，我想去陪陪她老人家?！?/br>
    沈浥嘴角噙著笑看甜珠，眸子里也是笑意，他點點頭說：“這樣也好，讓你們婆媳先處一處?！?/br>
    甜珠咬唇掙扎了會兒，想問他是真的打算娶她？但想想又覺得還是不問的好，反正她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又或者說，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再壞還能壞到哪兒去？就這樣吧。

    甜珠現(xiàn)在心情忽然豁達起來，想得倒是挺開的。

    沈浥也知道遙城不如燕州好，讓甜珠總跟著自己呆在這里吃苦過著粗糙的日子，總歸有些不忍心。但是甜珠真要走了，他也舍不得。沈浥不由得想起徐家來，或許，徐家比他想象中還要不在乎甜珠。

    沈浥安排了人護送甜珠回燕州，馮側(cè)妃派了身邊的人親自去城門口接甜珠。

    甜珠去燕王府，就算是馮側(cè)妃的意思，不過按理也是要給曹王妃請個安。陪著馮側(cè)妃在蘅芳院呆了會兒后，馮側(cè)妃親自開口道：“有話咱們回來再說，你先去給王妃問個好?！碧鹬槊ζ鹕響?yīng)是。

    曹王妃的含芳院內(nèi)，郝嬤嬤親自走到曹王妃身邊道：“齊姑娘過來給您請安了?！?/br>
    “哪個齊姑娘？”曹王妃愕然。

    郝嬤嬤道：“就是徐夫人認的那個干女兒。”

    “哦，是她?！辈芡蹂@才恍然大悟，頷首，卻并沒有即刻讓郝嬤嬤去將人叫進來的意思，只慢吞吞問，“她來做什么？不該是呆在徐家？”

    “我也不知道?！焙聥邒呦肓讼?，“王妃還是見一見的好。”

    “知道了?！辈芡蹂謇渲鴱埬?，明顯是有些不太高興的。

    過了好一會兒，這才說：“讓她進來吧?！?/br>
    曹王妃嘴上不說，但是心里卻是對甜珠跟沈浥很有意見的。故意曬了甜珠會兒，等到見到人的時候，自然又是萬分熱情。

    甜珠畢竟活了兩世，再蠢也不可能蠢到真以為曹王妃喜歡她。面上應(yīng)付著，心里卻是有自己的分寸。

    曹王妃笑嘻嘻拉著甜珠手問東問西，讓她住在這里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她說。甜珠其實有些應(yīng)付不來曹王妃這樣的熱情，偏曹王妃拉著她說得熱鬧，她想走也尋不到借口。

    正閑聊著，外頭有人匆匆跑進來，跪下道：“王爺過來了。”

    話才說完，外頭一身褐色錦袍裹身的沈祿負手走了進來。曹王妃忙起來請安，屋子里也跪了滿滿一屋子丫頭婆子。

    “都起來吧?！鄙虻摻辛似?，而后坐了下來，這才看向甜珠。

    曹王妃說：“齊小姐，側(cè)妃jiejie心里念著她了，所以親自讓人接了府里來住著。我與齊小姐也是挺投緣，剛剛一處說話呢，可巧王爺這會兒子過來了。”

    沈祿看了眼甜珠，而后才對曹王妃說：“既然是側(cè)給叫了進來的，便讓她去側(cè)妃那邊吧?！?/br>
    “是，妾身正準備差人送甜珠過去呢。”曹王妃笑著，喊了郝嬤嬤來，讓她親自送甜珠回去。

    沈祿卻盯著甜珠背影看，久久未收回目光。

    曹王妃因注意力全在沈祿身上，自然注意到了這個細節(jié)，她心忽然揪了下，卻還是笑著道：“齊小姐長得實在是傾國傾城，模樣與那前頭二夫人有些像，這也難怪了，會得二爺喜歡，還特意讓徐夫人認了做義女?！辈芡蹂鸂钏圃捴页Ｒ粯樱捳f得隨意，她在沈祿身邊坐下來，“王爺，總這么吊著也不是個事兒，不如妾身哪天去徐家說一聲吧，擇個日子定下來算了。”

    “這件事情，我自有打算。”沈祿微垂著眼眸，一副心有成竹的樣子。

    第56章

    沈浥是沈祿最為器重的兒子，但是同時，也是沈祿最為忌憚的兒子。燕北之地能有如今的安穩(wěn)，全仗著沈浥戰(zhàn)功赫赫，可以說如果沒有沈浥在，就沒有北地燕王的名號。

    但是沈祿心里也明白，這個兒子太有主見了，有些時候也不得不叫他心生不快。沈祿其實心中也十分矛盾，一方面希望這個兒子能夠助自己一臂之力，另外一方面，也不希望他太過聲名大躁。沈祿從小雖也勤練騎射，馬上功夫不差，但是他更喜歡的還是讀書，也遵從中庸之道。

    凡事，不可太過。

    而他這個兒子，則就是因為名聲太大了，從而引起太后的注意。四五年前自作主張娶了徐家小姐為妻，已經(jīng)是惹得太后老人家很不高興了，若是這回再抗旨的話，后果將會不堪設(shè)想，而已燕州目前的情況來說，根本不足以跟太后抗衡。

    沈祿作為北地藩王，他肩上有自己的重擔(dān)跟大任，也有自己的顧忌跟取舍。如果太后的旨意能抗的話，早在十多年前，他就義無反顧抗了那道圣旨了，哪里還輪得到現(xiàn)在。

    思來想去，沈祿決定再去一趟馮側(cè)妃那里。他此刻心中是已經(jīng)有了算計的，只是有些于心不忍。如果事情能夠和平解決的話，他也不希望最后鬧得大家都不愉快，甚至是父子反目。

    心中這樣一番思量后，沈祿突然站起身子來。旁邊曹王妃沒有做好準備，嚇得連連后退。

    沈祿沒說什么，只是負手大步離去。

    “王爺?！辈芡蹂o跟了幾步，嘴里連著喊了好幾聲王爺，沈祿都沒有回頭來看一眼。

    曹王妃一屁股跌坐在繡墩上，突然就有些失魂落魄起來，問郝嬤嬤道：“你說王爺這般急匆匆的，是去哪兒？”

    郝嬤嬤說：“王爺公務(wù)繁忙，肯定是有要事需要處理。你瞧，王爺就算再忙，每天也是會來王妃這里坐坐的?！?/br>
    曹王妃想著剛剛沈祿一直看著甜珠背影的那番情景來，不由得心頭猛然一跳，一個不好的念頭閃過，她一把抓住郝嬤嬤問：“王爺他，他會不會是看上那個姑娘了？我剛剛瞧見了，他一直盯著齊姑娘看。”

    郝嬤嬤心里一緊，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起來。自家主子平時瞧著挺聰明的，怎么關(guān)鍵時刻就不聰明了呢？

    “王爺是何等尊貴之軀，再說身邊又有王妃這樣的妙人，怎么會再看得上旁人。那齊姑娘的確有些姿色，但是跟王妃比起來，可是差得遠了?！焙聥邒呗齽裎恐?，“娘娘就放心吧，她是二王子看中的人，王爺不會收她的?！?/br>
    “真的嗎？”曹王妃這才稍稍放了心來，只是又一遍遍嘀咕著道，“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王爺了，那時候他來曹家做客，穿著身紫色的錦袍，好看得就像是天上的仙人。他人那么好，對我也好，我那個時候就喜歡他了，想著將來要是能嫁給他就好了。我背棄曹家，背棄太后，為的就是他能夠跟我心貼心，現(xiàn)在做到了，但我總有些患得患失?！?/br>
    曹王妃兀自說著，有些碎碎念：“他肯定是去側(cè)妃那里了，從那天回來后他去了趟蘅芳院，就一直有些不對勁。旁人看不出來，我是看得出來的，他肯定在想著側(cè)妃jiejie?！?/br>
    郝嬤嬤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你是正宮娘娘，馮側(cè)妃不過就是側(cè)妃。娘娘的兒子是世子，二王子再能干，他也不可能取代世子的地位。娘娘且放寬了心，凡事別想太多，你擁有的很多，有兒有女有身份有威望，你還有王爺?shù)男?。?cè)妃馮氏當(dāng)年能被王爺瞧中，不顧身份向先帝討了圣旨娶為王妃，定然也是有過人之處?！?/br>
    “不過，馮家不過就是清貴之家，往上數(shù)幾代，就是農(nóng)民，又怎么能跟曹家比，跟謝家比？”謝家是曹王妃的外祖家，也是屹立百年而不倒的勛貴世家。

    “嬤嬤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就是做不到。我不想他有別的女人，我想他心里只我一個?！辈芡蹂荒樛纯?，眼里都蓄了淚珠來，欲落不落的，“嬤嬤知道的，如果當(dāng)年不是他親眼看見側(cè)妃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他不可能這樣對側(cè)妃?？蛇@些年來，雖然他再不踏進蘅芳院半步，但是我知道的，他收的那幾個姬妾，或多或少都有點側(cè)妃的影子?！?/br>
    “王爺跟側(cè)妃在賭氣，他跟我好，未必不是故意做給側(cè)妃看的。嬤嬤，我覺得自己可能早就輸了?！?/br>
    郝嬤嬤依舊勸著：“娘娘，這種時候攥住地位才是要緊的。只要你不犯錯，你就是王府的女主人，到時候想拿捏一個失了寵的側(cè)妃，還不容易嗎？勿要想得太多，因小失大。”

    曹王妃都懂的，但是都做不到。

    她說：“差個人去看看王爺去了哪兒，然后立即回來向我稟告?！?/br>
    ……

    沈祿去了蘅芳院找馮側(cè)妃，這回沒有在前院等著，而是直接去了后院。蘅芳院里的婢女見到沈祿的時候，驚得眼睛瞪成圓球，傻乎乎一個個都跪了下來，連進去通報一聲都來不及了。

    沈祿只負手大步往正房去，目不斜視。他人到正房的時候，馮側(cè)妃正拉著甜珠手說話，還是阿畢瞧見了人，忙跪下大聲請安，馮側(cè)妃這才朝門口看來。

    門口立著個人，修長挺括，仙姿玉骨，站在光里。馮側(cè)妃忽然間有些恍惚，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一般。

    馮側(cè)妃不過只愣了會兒，而后就匆忙站了起來，去給沈祿請安：“見過王爺。”

    “起來吧。”沈祿叫了起，身子卻是沒有動，目光在四下掃了圈，“本王有話與側(cè)妃說，你們都下去吧?！?/br>
    屋里的婆子丫頭相互看看，都很是猶豫。王爺那么多年不來蘅芳院了，現(xiàn)在突然來了后就趕她們走，誰知道是不是要對側(cè)妃怎么樣，所以忠心的奴仆都依舊站著不動。

    忽然就安靜下來，氣氛很是尷尬，屋里人都站著不動，堂堂王爺竟然使喚不動側(cè)妃屋里的奴仆，沈祿尷尬的同時，臉色也是十分不好看。

    馮側(cè)妃卻淡定得很，只朝著榮嬤嬤揮了揮手道：“帶他們都下去吧?！庇挚聪蛱鹬椋澳阆雀鴭邒呷プ约悍块g，咱們晚上一塊兒吃晚飯。”

    “是。”甜珠規(guī)規(guī)矩矩應(yīng)著。

    等人都走了后，馮側(cè)妃這才看向沈祿問：“王爺過來找妾身，是有什么事情嗎？”

    沈祿回身看了眼安安靜靜立在一旁的馮側(cè)妃，甩了下袖子于一旁坐下，他刻意表現(xiàn)得十分隨意，就像是從前的那些不愉快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你先坐下吧?！?/br>
    馮側(cè)妃俯身謝禮：“謝王爺賞座?！?/br>
    沈祿道：“這里一切可都還好？”

    馮側(cè)妃始終略低半頭，不卑不亢的樣子：“有王妃娘娘照拂，一切都挺好的。”

    沈祿點點頭，這才說：“你怎么把她給叫進了王府來？”

    “她將來是浥兒妻子，我喊她過來陪陪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妥。甜珠乖巧又貼心，有她陪著，時光便不是那般難捱了?！瘪T側(cè)妃卻沒有說，其實是徐夫人求她讓甜珠回燕州的。

    甜珠是徐夫人女兒的事情，徐夫人跟馮側(cè)妃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