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徐嫣回身望著哥哥的背影,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回到自己屋里,徐嫣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芬兒見小姐有些不對勁,低聲問著:“小姐您這是怎么了?” 徐嫣見是芬兒,勉強擠出一絲笑來,搖搖頭:“沒什么?!钡终f了句,“現(xiàn)在連三哥都覺得她好了。娘喜歡她,馮嬤嬤也喜歡她,本來三哥不喜歡她的,可是現(xiàn)在好像也覺得她挺好。芬兒,你也覺得她很好嗎?” 徐嫣心里悶悶的,她總覺得自從甜珠出現(xiàn)后,身邊所有人似乎都圍著她在轉(zhuǎn),就連以前一向疼愛自己的馮嬤嬤,也對甜珠要比對自己好了。為了甜珠,她竟然不顧自己已經(jīng)老邁,親自去了趟鄉(xiāng)下。 芬兒也不喜歡甜珠:“她有什么好的,也不知道靠著什么狐媚手腕,竟然騙夫人收她做義女。不過就好看一點,有什么了不起?!?/br> 自從年前徐嫣落水后,徐夫人就嚴懲了她身邊兩個大丫鬟,打發(fā)到別的地方做事去了?,F(xiàn)在的這個芬兒,本來是二等丫鬟,因為徐夫人覺得她嘴巴甜能哄人開心,就留她在徐嫣身邊貼身伺候。 徐嫣聽了芬兒的話,越發(fā)惆悵起來。 “我不好看嗎?”徐嫣濃眉大眼的,倒也還算不錯,但是跟甜珠比起來,她顏色自然遜了很多。 徐嫣是徐家的千金小姐,從小嬌養(yǎng)著的,再難看也不會難看到哪里去。加上平時身邊的人都夸她貌比花嬌,說她跟jiejie徐姮是京都一對姐妹花,以至于徐嫣一直對自己容貌都很自信。 她除了身子不太好外,旁的樣樣不輸旁人。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家里曾經(jīng)都是單獨請了先生教她的。 唯這長相…… 父兄還有母親jiejie,都是白皮膚,只有她膚色微黑。母親跟jiejie都身形纖瘦嬌柔,只有她再怎么瘦都會顯得有些壯實,娘說她像父親,可父親俊朗無雙,她自己也沒覺得多像。 少有的,甜珠第一次有種深深的自卑感。 jiejie都那樣了,姐夫都愿意娶她為妻,他卻連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若說顧及著倫理道德,可甜珠還是嫁過人的呢,他怎么就愿意?說到底,他還是覺得自己不好看。 徐嫣覺得很難過,很絕望,同時她也很害怕。 身邊的人都覺得甜珠好,她怕將來終有一天,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都被甜珠搶去。徐嫣吃不下東西,身子也軟綿綿的。 …… 省城里的大夫們都說馮嬤嬤熬不過三日,但是洪成卻開出了方子來,說是只要按著方子寫的煎藥吃,挺三個月還是可以的。如果三個月后還沒有醒的話,基本上就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徐夫人抓到了希望:“你可有把握?” 未等洪成回答,旁邊已經(jīng)有冷嘲熱諷的聲音傳來:“我看你是想騙錢訛人呢吧,老人家的脈象很弱,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了,你難道能起死回生不成。” 洪成說:“按理來說,是這樣。但是老人家能熬著這口氣,說明她還不想死。她不想死,我們自當全力搭救,這是為醫(yī)者的本分。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 徐夫人說:“但凡有一點機會,我們都要試試。”徐夫人眼圈都是紅的。 洪成說:“按著方子上的煎藥,每日服用兩次,早晚又一次,每次煎熬兩個時辰。老太太若是喝不進去,直接撬開牙齒往里灌?!?/br> “好,我這就吩咐下去?!毙旆蛉撕傲巳藖恚愿懒撕?,又對洪成道,“洪大夫這幾日便留宿在這里吧,若是有什么事情,我們也好請教于你?!?/br> 洪成拱手:“夫人客氣了,老朽自當竭盡全力?!?/br> 又說:“幾味藥材每一味都很重要,煎藥的丫頭定要仔細才行?!?/br> …… 洪成的話給了徐夫人一絲希望,吩咐了下去后,她著實松了口氣。 徐仲山說:“夫人天沒亮就開始忙了,現(xiàn)在既然洪大夫給了方子,就看老人家的造化了。你身子也不好,別累著,回去休息吧?!?/br> 徐迦也勸著:“父親說得是,請母親萬要保重自己身子才行?!?/br> 徐夫人頭有些疼,聞聲點頭說:“那我回去睡會兒,晚點再來?!痹偃诹粝碌难绢^,“都打起精神來好生照顧著?!逼鹕碜吡藘刹?,看到站在一旁的齊大娘,徐夫人說,“一早就忙著乳娘的事情,倒是怠慢你了。你還是住在之前住的院子里吧,那邊一應都是齊全的?!?/br> 齊母卻道:“說起來我該跟夫人說聲對不住才是,馮嬤嬤去青桐,就是客。我作為主家,沒有照顧好,我有很大的責任。我就不住別的地方了,留在這里住吧,也好看看能不能幫忙做點什么事情?!?/br> 第45章 齊母堅持,徐夫人拗不過,只能松開答應,然后吩咐丫鬟在這養(yǎng)心園收拾出一間房間來,讓齊母休息。 馮嬤嬤是徐夫人乳娘,兩人感情十分深厚,徐夫人對馮嬤嬤的事情非常上心,自然留在養(yǎng)心園的丫鬟們也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齊母心下卻很害怕,馮嬤嬤已經(jīng)知道當年的事情了,她不能讓她醒過來。 留在養(yǎng)心園,齊母不是為了照顧馮嬤嬤,而是想見機行事。 齊母已經(jīng)豁出去了,她想的是,自己這輩子已經(jīng)這樣了,再過不出什么花樣來。但是女兒不一樣,她前程一片光明。尤其是今天見到后,曾經(jīng)的那種愧疚感再次襲上心頭,以至于叫她鐵了心決定要下狠手。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事情成了最好,事情若是敗露……冷風灌進來,她搖搖頭,不會的,事情不會敗露。 洪成特意交代了方子千萬不能錯,齊母記在心里,她打算從藥材的量上動手。每天需要煎藥兩次,每次都是兩個時辰,晚上的那次藥還好,早上的那次藥則需要丫鬟深更半夜起來煎。 起初兩日還好,連著幾天下來,自然就有些怠慢。 馮嬤嬤就是瞅準這個時機,她打算趁養(yǎng)心園的丫鬟們打盹犯困的時候往那藥廬里加幾位藥材的量。 …… 徐嫣這幾日精神狀態(tài)很不好,半夜總睡不著。每次好不容易合眼睡著了,卻總能做到一些噩夢。 尤其是馮嬤嬤出事后母親依舊待甜珠好,并沒有一點責怪她的意思,這讓徐嫣心中總會生出點不滿來。她愛慕姐夫,求而不得,可甜珠卻能夠輕而易舉得到,她如果家世學問才華都比自己高也就罷了,可明明就是村姑出身,而且還是嫁過人的,憑什么也能壓自己一頭? 因為要顧及著自身素養(yǎng),所以徐嫣并不愿意自己變成那種善妒之人,才有了上回大病一場后跟甜珠的言和。但是這并不代表她心里沒有芥蒂。 她可以跟甜珠要好,但是卻不希望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喜歡甜珠。 所以當哥哥討厭甜珠的時候,她雖然嘴上說哥哥的不是,但心中是寬慰的??僧敻绺绶催^來為甜珠說話的時候,她心里就沒那么寬容了。 睡不著,徐嫣索性爬坐起來。 芬兒守夜,聽到動靜忙披衣過來問:“小姐,您怎么又醒了?還早著呢,再睡會兒吧?!?/br> “睡不著?!毙戽贪欀迹p臂環(huán)膝,“屋里太悶了,我想出去透透氣?!?/br> 芬兒多半也猜得到自家小姐為何睡不著,也不勸著了,只說:“那奴婢替您更衣?!?/br> 早春的凌晨依舊寒風簌簌,芬兒給徐嫣披了件斗篷。她打著燈,跟在徐嫣身后。 芬兒要給屋里盞燈,徐嫣阻止道:“娘這幾日都睡不好,別盞燈了,免得驚著她?!背戏客送值吐暤?,“我們?nèi)ヰB(yǎng)心園看看馮嬤嬤吧,不是要給她老人家煎藥嗎?反正我睡不著,去幫個忙。” 芬兒本來要阻止的,但轉(zhuǎn)念一想,馮嬤嬤是夫人乳娘,小姐這樣做,其實也是在討夫人歡心啊,也就沒有阻止。 又替小姐委屈,覺得不值得。從前夫人那么寵小姐,小姐何曾這樣小心翼翼過?自從那個齊姑娘來了后,小姐就沒有開心過。 “四小姐,您也不必這樣的。烏鴉就是烏鴉,怎么也變不成鳳凰?!?/br> 徐嫣說:“娘最近心情不好,我也想做點事情討她開心。再說,馮嬤嬤平時也很疼我,我做這些事情,都是應該的?!?/br> “可是您是正經(jīng)的小姐啊,那些活,都是丫頭們干的。您吹著冷風去忙活,可齊姑娘卻裹著被子睡大覺,奴婢真是不明白,那個齊姑娘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小姐您?!狈覂盒跣踹哆兜?,句句都說得戳在徐嫣心口,她心痛如刀絞。 養(yǎng)心園離徐夫人的院子很近,很快就到了。 養(yǎng)心園里很安靜,樓里盞著燈,但是燈光很弱。徐嫣領著芬兒進了樓后,見芬兒還在絮絮叨叨個沒完,她蹙了眉,沖她做了個“噓”的手勢,芬兒閉了嘴。 馮嬤嬤住在二樓的主屋,徐嫣抬眸望了眼,沒有上去,而是朝旁邊的小廚房去。 腳步輕盈的踏進屋里,就見本來煎藥的丫頭趴在一旁睡覺,而那個甜珠的母親,正站在藥廬子后面。她一只手里正拿著什么東西,而另外一只手則揭開了藥廬的蓋子…… 賊眉鼠眼的,一看就知道在做壞事。 徐嫣睜大眼睛,正要喊,齊母眼疾手快,立即沖過來一把將徐嫣跟芬兒都撞了出去。 徐嫣踉蹌幾步,后面芬兒扶住了她。 芬兒有些幸災樂禍,指著齊母道:“看看,看看!四小姐,果然吧,這對母女就是沒安好心的。虧得馮嬤嬤對齊姑娘那么好,可齊姑娘的娘親,竟然想要在馮嬤嬤的藥里做手腳。四小姐,押著她,咱們?nèi)ヒ姺蛉恕!?/br> 齊母看著立在面前的大姑娘,上上下下打量著,眼里不自覺流露出慈愛的目光。 堂屋里有些暗,但是因為芬兒也撐著盞燈籠,所以徐嫣看得清齊母臉上的表情。她略微皺眉,沒說話,直視著齊母。 “四小姐都看到了什么?”齊母率先說話,語氣很好很溫柔,言語間也沒有半點怯懦。 徐嫣眉頭蹙得越發(fā)深起來,她目光堅定地看著齊母:“看到你欲要在馮嬤嬤的藥中做手腳,你還有什么好說的?”不等齊母作答,徐嫣又問,“你們母女到底在耍什么手段?” 齊母腦袋略微低下去了些,只說:“四小姐可否將這個小丫頭打發(fā)下去?民婦有話想單獨跟四小姐講?!?/br> 芬兒驚訝:“不行。小姐,她心懷不軌,您不能讓她得逞?!?/br> 徐嫣卻笑:“怕什么?不是還有你嗎。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有你作證,她跑得了嗎?” “可是……” “好了,你先出去?!毙戽逃行┎荒蜔瑫r她也很是好奇,她倒是想看看,這個齊大娘到底有什么好說的。 “是?!狈覂簾o奈,只能告退。 齊母左右望了望,指著一邊的角屋說:“一會兒天亮了這邊人來人往的,四小姐,我們?nèi)ツ沁呎f罷?!?/br> …… 洪成得徐夫人邀請,也就帶著孫女洪欣在徐家住下了。 洪成另有住處,洪欣則跟著甜珠一起住在了徐夫人院子的西廂房。洪欣長這么大,是頭回進省城來,自然很是興奮。從過來的第一天起,她就吵著要甜珠帶她去外面玩兒,但是都被甜珠哄下了。 現(xiàn)在馮嬤嬤昏迷不醒,甜珠心里既自責又擔憂。除了安撫洪欣外,她比往常更加刻苦研讀師父洪成送給她的醫(yī)書。 恰好洪成這兩天留宿在徐府,師徒兩個天天能見得到,書上學來的東西總歸是淺薄的,很多東西,還得臨床才行。洪成經(jīng)驗多,便整理出好幾個自己以前經(jīng)手過的臨床案例來。 抱著案例,甜珠看得廢寢忘食。 常常點燈熬著到半夜,第二天一大早,又得早起去給徐夫人請安。然后,跟著徐夫人一道去養(yǎng)心園。 這天甜珠跟著去,卻見已經(jīng)到了的師父洪成蹙著眉說:“今天早上的藥是誰煎的?” 一個胖乎乎的小丫頭忙走了過去,低著腦袋:“是奴婢。” 洪成掃了她一眼,抬眸看到外面徐夫人進來,洪成也起了身。 徐夫人見情況不對勁,忙問:“怎么了?” “藥有問題?!焙槌赡闷饠R在一邊的藥碗,再次聞了聞,給出一個準確的判斷,“有兩味藥的藥量不對?!彼欀夹?,又問那個白胖的丫頭,“每回的藥都是我事先分好的,你可弄錯了?” 那胖丫鬟忙給徐夫人跪了下來說:“奴婢沒有,都是按著先生抓好的藥煎熬的,先放哪一味藥,后放哪一味,奴婢都牢牢記在心里?!笨念^,“夫人,奴婢真的沒有偷懶?!?/br> 徐夫人不關(guān)心這個,只問洪成:“那乳娘的身體……” 洪成道:“暫時無礙,也虧得發(fā)現(xiàn)得及時?!彼鬼搜勰前着盅诀?,到底沒再說什么,畢竟沒有證據(jù)。 徐夫人自然是相信洪成,她也望了眼那個小丫頭,打發(fā)她說:“今天你不必留在這里看守了,不管是不是你偷懶,這事情卻是出在你身上?!?/br> 那白胖丫頭忙指著齊母說:“我想起來了,今天凌晨的時候,齊大娘突然說睡不著覺,她來找過我?!?/br> “胡言亂語?!毙旆蛉丝v然心中存有疑惑,但是這種時候也斷然不會指責齊母,只能繼續(xù)訓斥那小丫頭道,“自己犯了錯還不知道悔改,還想將罪責往別人身上推。本來不準備罰你的,現(xiàn)在看來不罰你是不行了。拖出去,打十個板子?!?/br> “夫人,夫人,夫人饒命啊。”那丫頭依舊喊著,但是徐夫人沒有搭理,只看向齊母說,“是我御下不嚴,竟然叫一個小丫頭說出這種話來,你不要放在心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