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和瑞德道了別, 在宋君臨頗為紳士地替她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以后, 謝靈境垂了在酒精作用下, 稍稍有點沉重起來的腦袋, 鉆進了車里。 看得出她眼中已經彌漫出朦朧醉意,可當宋君臨上了車,系好安全帶后,一轉頭,就看見她正抓著手機,一臉嚴肅地盯了屏幕,兩手大拇指敲擊著虛擬鍵盤區(qū),神態(tài)與方才, 判若兩人。 如果他知道, 謝靈境曾在和朋友們半夜喝酒之后,還能撐著回來寫完一萬字的論文, 大概,就不會像現在這般意外了。 “工作?”他發(fā)動車子后,問。 謝靈境頭也不抬,只“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那, 要回去醫(yī)院嗎?”他遲疑著問道。 總算是聽出了他話里的一絲糾結,謝靈境終于肯轉頭望向了他,注視了他不自在躲開的視線,不由得嘴角上揚:“那倒不用。” “那就去我家。”他飛快地接話,生怕她會反悔似的。 謝靈境合上了手機屏幕,望著車窗外漸漸后退的喬木,冬日陽光毫無遮攔地穿過稀疏的枝條,落在她面上,隔著玻璃,也能感受到一絲暖意。 暖洋洋的,正適合閉目養(yǎng)神。 車到路口紅燈,宋君臨轉頭,就見她闔閉雙目,仿佛是睡著了。他想了一想,伸長了手,將空調溫度,再調高了一點。 這個人啊,他無聲嘆息,視線停留在了她的眉間,那里,微微蹙起,擰出小小的溝壑。真是就連睡覺,也是一如既往地不安生。 他這樣想著,右手不由自主地,撫去了她的眉眼。 謝靈境其實沒睡。 當他那副寬厚的手掌遮擋住她眼前的光亮時,她很容易就察覺到了。借著一點紹興酒的后勁,她雙手一抬,就抓住了他溫暖的手掌。 “我沒睡,”她掙了眼,望著他溫柔地笑,“我只是在思考問題而已?!彼f著,捏了捏他的掌心,輕柔如同羽毛。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陽光照在她臉上,讓此刻的謝靈境看起來,靜美得如同一幅畫,格外讓人想要去親吻她。 宋君臨于是不失時機地,從她柔軟的雙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來,順勢撫上她的臉,探身過去。 “嘀——” 是來自后方的車喇叭,交通信號燈綠了。 看著他瞬間呆掉的一張臉,謝靈境憋了笑,眼睛卻依舊彎成了兩道月牙。 然而下一秒,就只覺得唇上一陣溫熱,柔軟的觸感稍縱即逝,飛快得仿佛是她的錯覺。 等她終于反應過來,眼前的人,已經沒事人一般,只目視前方,專心開車了。 她放棄了要去與他爭辯的機會,在座位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再次閉上了眼。這次,她是真打算要好好閉目養(yǎng)神了。 應該是在進醫(yī)學院以后養(yǎng)成的習慣,比如期末突擊備考,一天二十四個小時,謝靈境會試著分成四段,六個小時一個循環(huán):睡兩小時,起來看書四小時,至于吃飯喝水如廁,都在空隙時間里夾雜著進行。 及至進了醫(yī)院實習,睡眠對她來說,更是匆匆一面的老朋友,但凡有點時間,都拿來同這位老朋友會面了。 因而時至今日,她早已徹底地掌握了,該如何快速地進入深度睡眠,再如何迅速地清醒過來。 這也是要成為一名出色的外科醫(yī)生,所必修的課程之一。 驟然醒來,視野內一片昏暗,兩秒鐘后,謝靈境的視線,才漸漸適應了這片暗色。左側一點白光,來自宋君臨手中的手機。 “醒了?”察覺到她的動靜,宋君臨關了屏幕。 謝靈境看了眼手表,已是下午三點。 “到了怎么不叫醒我?”她環(huán)顧著四周,偌大的空間內,停了兩三輛高級轎車,她推測,他們大約是在宋君臨家的車庫里。 “不急。”他說,見了她面頰上散落著的一縷頭發(fā),于是伸了手過去,將那絲柔軟,繞去她耳后。 因著他的動作,謝靈境看回了他,又聽見他磁性的嗓音,在這狹小的空間里,格外動聽:“我知道,對你們外科醫(yī)生來說,能睡個安穩(wěn)覺,有多么不容易?!?/br> “噢——”謝靈境憐愛地看了他,抬手抓上了他的手掌,面頰蹭了蹭他溫熱的掌心,順勢吻在了清晰的紋路上,“你可真是我的貼心人兒?!彼Φ馈?/br> 不曾想自己會被她如此反撩,榮升“貼心人兒”的宋君臨,似乎不是很喜歡這個稱號,貼著她面頰的手,只需稍稍往后一探,就箍住了她的后腦勺,叫她無處可逃。 在宋君臨探身覆過來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謝靈境腦子里冒出個念頭:憑她現在的胳膊力氣,未必就不能給他按回去??墒恰?/br> 因為愛他,所以容許他此刻的得寸進尺。 因為愛他…… 她猛地睜開了眼,這下手上力氣再沒留情,毫不猶豫地,就給他推開了去。 “怎么了突然?”沒搞清楚狀況的宋君臨,全然無辜。 只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謝靈境的腦海里,卻仿佛倒映過一部超長的電影。畫面定格在藍天碧水間之時,她聽見了宋君臨的第二次關切。 這一次,她沒再猶豫,解開了安全帶,主動迎上了他。 被推回了駕駛座上,尚處震驚之余的宋君臨,看著謝靈境身姿敏捷地攀越到了自己的腿上。只不過她怕是低估了這車內的高度,猛不丁地抬頭時,恰好撞上了車頂…… 車內裝飾柔軟,大約是不痛的,只不過,稍顯丟臉罷了。宋君臨很沒給面子地,笑出了聲。 “你還笑?”謝靈境一手捂了腦袋,一手去捏了他的臉,同時俯身下去,用接吻來封印了他的失笑。 這一次宋君臨沒有料到,在他的主場,主導者卻不是他。 “你跟柳東成,現在是朋友了?”放倒的座椅上,宋君臨一手撐了腦袋,一手拂開因汗?jié)?,而粘在謝靈境額頭上的幾縷頭發(fā)。 這回輪到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怎么回事?”她笑著,從他胸膛上撐起了上半身,居高臨下地望了他,“剛做完,你就跟我提一個男人的名字?就算要提,也該是我來說吧?又或者,”她眼中狡黠,“你同他……”她的食指順了他胸膛的肌理,一路往下。 “別胡說!”宋君臨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指,送至唇邊親吻。 “我是不是同志,你還不清楚嗎?”他說著,臨時發(fā)難,一個側身,就將兩人調轉了天地?!爱吘惯B兒子都生了?!彼哪X袋埋在了她的頸側,帶笑的聲音自耳后傳來,氣息噴灑在肌膚上,癢癢的。 謝靈境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她望了自己先前才拿頭撞過的車頂,笑:“那又能證明什么?這年頭騙婚騙zigong的人,可不少?!?/br> 她這話,使得再度蠢蠢欲動的宋君臨,瞬間一頓,繼而悶悶笑出了聲。 笑完,他支起上身,凝神看了她,她倒也不怵,一雙眸子平靜似水,大方迎上他的視線。 “你倒是入鄉(xiāng)隨俗得快?!彼嫘Α?/br> 她神色得意,抬手戳了他的肩:“你可別忘了,這‘鄉(xiāng)’,我也可是呆了有十來年的呢?!?/br> 他還是敗下陣來,只得輕咳一聲,道:“別說我不是,假如是,我,也犯不著‘騙’吧?!?/br> 謝靈境瞇了眼,皮笑rou不笑:“是,您宋總要錢有錢,要皮相有皮相,就算知道您是gay,也照樣會有大把的女人,撲上來要給您生猴子,只為掙一個‘宋太太’的名號?!?/br> 她說著賭氣,干脆推開了他,摟了他的襯衫在胸前,探身去勾自己被扔在一側的衣裳。 宋君臨當即意識到說錯了話,這種時候,如何能任由她去穿衣離開?唯有重新攬了她入懷,鄭重道歉:“是我不對,一時得意,便忘了‘尊重’兩個字該怎么寫了?!?/br> 她猶自意難平,冷笑:“這也不能怪你,多少人心里都是這么想的,只是不敢明著說出來罷了。只不過,”她轉了頭,伸手摸了他棱角分明的臉,“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像你這樣,知錯就改?!?/br> 宋君臨笑:“既然孺子可教,謝老師是否該給獎勵了?”他捏了捏謝靈境的手。 謝靈境毫不猶豫地,捧了他的臉,就是一聲響亮的啵兒。 “禮尚往來,我也有樣東西要送你?!彼Φ靡荒槤M足。 謝靈境擰了眉,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就看他湊近自己耳邊,輕輕地笑:“不如,我送你個‘宋太太’的名號,如何?” 第40章 謝靈境一時有些發(fā)愣,雖說“宋太太”這話, 是她起的頭, 可這一個吻,便換來了“宋太太”,好像, 還挺劃得來? “我不要?!彼罱K還是掙脫了宋君臨的懷抱, 穿上了自己的襯衫。一面系著扣子, 一面望了他鄭重道:“在成為宋太太之前, 我得先成為謝醫(yī)生?!?/br> 她的半是答應,卻又半是拒絕,全在宋君臨意料之中。若是她如同一般人那樣,欣喜若狂地當即就答應了,那他才是應該要好好考慮一下了。 人的一生,有很多東西都會改變,相應的,也有一些東西, 永遠都不會有變化。 “你已經是謝醫(yī)生了?!彼c明了事實。 謝靈境搖頭:“我得是優(yōu)秀的謝醫(yī)生。” 能干者, 永不止步于當前。 重新整理好衣著妝發(fā),已于一小時前停車進來庫里的宋君臨, 終于能請下他的貴客,漫步進入客廳。 在寬敞能夠打羽毛球的客廳里,謝靈境見到了一位久違的故人。 “劉叔?!彼H切地喊道。 不防她還能叫得出自己,劉叔當下欣慰:“謝小姐?!?/br> 時隔幾年,宋君臨還在嫉妒, 那一年的夏日草坪上,他二人相談甚歡的一幕。此刻正好報復:“劉叔,今晚謝小姐在家里用晚飯,叫廚房多做幾樣菜?!?/br> 劉叔笑著答應,還未開口問,謝小姐這幾年可有什么新口味,又聽這位宋先生吩咐道:“還有,去下幼兒園,接蘇菲墨非姐弟過來。” 謝靈境本覺不妥,正要開口阻止,卻被劉叔打斷:“放心吧謝小姐,”他笑道,笑意滲進褶子里,“我知道幼兒園在哪兒。” 目送了劉叔離去,謝靈境方才回過神來:“你們……”她的視線在宋君臨和劉叔的背影間徘徊。 “怎么,莉茲沒同你說嗎?”宋君臨走去小吧臺前,替她倒了杯溫水,遞了過來,“蘇菲和墨非就讀的地方,是我們公司開設的托兒所與幼兒園?!?/br> “哈?”謝靈境這才算是明白了,一時失笑,“我就說,她哪能那么容易,就找到能給不滿三歲孩子托班的地方,原來是找了你,假公濟私?!?/br> 宋君臨胳膊肘撐了小吧臺,英俊的面龐送去她眼前,嘴角一揚,便是標準的微笑:“原本只對公司內部員工的子女開放,不過,”笑意染上些狡黠,“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了,也不算是違反公司條例了?!?/br> 謝靈境堆起了滿臉的假笑,只用一根手指頭,就戳開了他的臉,離自己一臂遠:“我的孩子,就只是我的孩子?!?/br> “那好吧,”他從善如流地改口,“但你不能阻止,我也去愛他們?!?/br> 謝靈境一手撐了臉:“那就要看,你怎么愛了。” 很快地,謝靈境便見識到了,宋君臨疼愛他們的方式,是有多么簡單而直接。 這樣冷的天,兩個小家伙要喝冰可樂,他給;晚餐桌上,小家伙們不愛吃的蔬菜,他遠遠拿開;蘇菲不經意提起班上同學好看的水晶發(fā)卡,他立馬就叫劉叔去買;謝墨非小朋友有樣學樣,夸起才認識的小伙伴有超級酷炫的switch,于是…… 相比之下,謝靈境突然就成了唱白臉的那個人了。 她有點心累。 趕在兩個小家伙說出“迪士尼樂園”之前,她偷偷給宋君臨發(fā)了條微信:愛,不等于溺愛…… 消息發(fā)送,她便咬了筷子,看對面宋君臨在垂首查看手機的時候,微微挑了下眉。 十秒鐘后,她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亮起的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沒事,我溺愛得起。 “……”這是重點嗎?謝靈境的一顆心,瞬間更累了。 盡管宋君臨再三明示暗示,他家里的臥室,平均算下來,一個人可霸占兩三間。但謝靈境還是堅持,要回去她那套相比較而言的“小居室”。 在某些事情上,她可稱得上是固執(zhí)到鉆牛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