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該打就打”，宋君臨沒忍住，笑出了聲。

    謝靈境回頭，冷淡看他。

    蘇菲也覺得不滿，她往起一坐，撅嘴道：“我打人可厲害了，他們誰都不敢欺負我?！?/br>
    謝靈境安撫地拍了她的胳膊：“對，咱們蘇菲最厲害了?！?/br>
    重新給蘇菲塞進了小被子里，謝靈境又問：“所以你知道，你要是不想被抱，該怎么做了吧?！?/br>
    蘇菲點頭：“我先說自己不想被抱，他要是還要抱我，我就打他，再去告訴蘇珊小姐，告訴mama。”

    謝靈境滿意地笑，伸手點了蘇菲的小鼻尖：“對，就是這樣?！?/br>
    又轉(zhuǎn)了頭，去問對床的墨非：“你呢？”

    墨非已然困倦，但還是強撐著點頭：“我不要別人隨便抱我，我也不會隨便去抱別人，我會尊重人。”

    盡管口齒不清，謝靈境還是不得不感慨，她真是養(yǎng)了個聰明孩子，還學會舉一反三了。

    生物鐘一到點，也不用謝靈境再說睡前故事了，兩個小家伙，都一副昏昏入睡的模樣。

    再次給兩人掖好了小被子，謝靈境走去門邊，看他們闔目安睡，這才抹滅了燈，悄悄關(guān)上了房門。

    隨手撿了搭在一旁椅子上蘇菲的外套，折疊齊整放去了沙發(fā)上，謝靈境往門口去：“我送你下樓?！?/br>
    宋君臨正欣賞著地上他們一晚上的樂高成果，聞言微微蹙眉：“我多早晚說就要走了?！?/br>
    謝靈境腳步一頓：“哦?！彼D(zhuǎn)了個方向，往廚房去，“那你還要喝點什么嗎？”

    不等宋君臨回答，她又自顧自地開始推薦：“我這還有瓶紅酒，莉茲從意大利帶回來的，還沒開……”

    “別忙了，”宋君臨打斷她，招了招手，“過來陪我坐一會兒吧?！?/br>
    謝靈境止了步，看宋君臨從樂高積木前緩緩起身，自己先坐去了沙發(fā)上。抬頭見她沒動，又示意：“過來?！?/br>
    她緩步走了過去，在離他一人座的地方，也坐了下來。

    房子里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只聽見冰箱偶爾嗡地一聲，在這片安靜里，格外明顯。

    “謝醫(yī)生，”宋君臨這突然的稱呼，讓謝靈境不得不側(cè)目以視，“現(xiàn)在，我能抱你嗎？”

    謝靈境的眉擰得更深。

    宋君臨于是攤手：“你瞧，我覺得，我在你這兒，暫時還沒有特權(quán)是不是？”

    噗嗤一聲，是謝靈境笑出了聲。

    “你原來也這么斤斤計較的？”她說著，往宋君臨那邊，挪了一挪，張開雙臂，主動攬了他的背。

    呼吸間是好聞的洗發(fā)水香，宋君臨忍不住，深深聞了一下。

    “他們還這么小，就告訴給這么高深的道理，能聽得懂嗎？”他的下巴摩挲著謝靈境的頭頂，問。

    謝靈境聽著他胸膛里略有些快速跳動的心跳聲，平靜道：“小孩子們的記憶力，往往比你所認為的，還要強?！?/br>
    宋君臨當然不是要指責她的育兒方法，所以摟緊了懷里的人，親吻她柔軟的發(fā)絲：“你教得很好?！?/br>
    不過，他的話，沒再得到過回應(yīng)。半晌，他在聽到輕微的平穩(wěn)呼吸聲時，才陡然反應(yīng)了過來，她原來就這樣，在他懷里睡著了。

    第28章

    一個人，得累到什么樣的地步, 才會像她這樣, 分秒鐘入睡。

    宋君臨垂了眼，看懷里熟睡的人，露出的小半張臉。尖尖的小下巴, 有著他本以為早已經(jīng)忘記, 此刻卻無比清晰記得的, 優(yōu)美弧度。

    他無聲自嘲地笑, 輕柔的吻，從她細軟的發(fā)絲，蔓延去了光潔的額頭，小巧的鼻尖，再是柔嫩的唇。

    似乎是不耐煩他這無休無盡的親吻，饒是睡夢中的謝靈境，也忍不住皺了眉，嘴里嘟囔兩聲, 腦袋跟著, 在他懷里拱了兩下。待找到了合適的舒服位置，方才重新安靜下來。

    她這一動, 宋君臨便不敢再動了。確定她的確是睡著了，他才稍稍放下心來。

    這一次，他可不敢再去打擾她了，干脆就這么抱了她，半躺在了沙發(fā)上, 也闔上了眼。

    他唯一慶幸的，就是謝靈境還算大方，舍得買這么大一張沙發(fā)，不至于叫他的一雙長腿，今夜無處安放。

    第二天一早，才踏出電梯的謝靈境，就被早已伺機等在一旁的莉茲，給逮了個正著。

    “嘿，謝醫(yī)生?！彼龘н^了謝靈境的脖子，親密道。

    昨晚差一點就睡落枕了的謝靈境，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差點沒給疼到西天去。

    “疼疼疼疼疼?！彼饨兄嚅_了莉茲的胳膊。

    莉茲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神秘笑著，重新湊了過來：“怎么，昨晚玩過頭了？”

    謝靈境揉著脖子，一個白眼翻給了她：“少胡說。”

    “我可沒胡說。”莉茲竊笑著，跟在她身側(cè)，“昨天我可都看見了，那位宋先生，可是上了你的車的?！?/br>
    “那又怎樣？”謝靈境聳肩，“他是墨非的父親，去看他，理所當然?！?/br>
    莉茲當然不信她的這一套說辭：“就只是看墨非？”她好笑，“從來都沒怎么聽你提起過墨非的父親，這突然從天而降一個，還是傳說中的鉆石王老五。看你們樣子，也不像是有什么矛盾，況且他想見墨非，你就這么容易就給他見了。你敢說，你對他真沒什么想法？”

    面對這一大早就化身名偵探的莉茲卡羅爾醫(yī)生，謝靈境也覺得好笑：“我能有什么想法？我的想法，”她站住了腳，兩手搭上了莉茲的肩，“就是趕緊去換了衣服，然后去見你的克勞斯先生?！?/br>
    莉茲最喜歡的高中歷史老師，克勞斯先生，已于昨天下午，辦理了住院。

    謝靈境去看他的時候，他正坐在床上，面前的小桌板上，攤了厚厚一疊作業(yè)本。而他本人，戴著有些歷史的大圓眼鏡，正伏案批改。

    “克勞斯先生，嗨。”謝靈境笑著打招呼。

    克勞斯先生從作業(yè)本上抬起了頭，看見面前這位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烏黑的發(fā)，年輕的容顏，不由得笑：“你一定就是謝醫(yī)生了?！彼V定。

    莉茲跟在后面也進來了病房。

    克勞斯先生一見了她，便指著對謝靈境笑：“我想你一定早已經(jīng)見過了，我最優(yōu)秀的學生，現(xiàn)在也是我的主治醫(yī)生，卡羅爾醫(yī)生。”

    謝靈境望了莉茲笑。

    莉茲一揮手：“你別聽他胡說，當著當事人的面，他對每個人都這么講，誰誰誰是他最優(yōu)秀的學生?！?/br>
    克勞斯先生只哈哈大笑。

    謝靈境也跟著笑。若不是先前已看過他的病歷，謝靈境恐怕難以想象，面前這個精神矍鑠的中年人，會是一位惡性腫瘤患者。

    “我教莉茲的時候，剛剛大學畢業(yè)，所以他們班，是我?guī)У牡谝粚脤W生?！笨藙谒瓜壬f，像是在回憶那段青澀的時光，笑，“她真是他們班上，最聰明的學生了?！?/br>
    “你瞧，”莉茲一副果不其然的神情，“我是我們班最聰明的學生。”她在“班”字上咬重。

    克勞斯先生及時補充了句：“也是最較真的學生?！?/br>
    莉茲無奈攤手，謝靈境卻哈哈大笑，較真的莉茲，她當然早已見識過。

    “你該好好休息，而不是看這些?！崩蚱澴呱狭饲叭ィ仙狭俗钌厦鏀傞_著的作業(yè)本。

    克勞斯先生無奈地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莉茲翻著白眼：“哦，你今天可沒的閑了?！彼焓种噶酥x靈境身后，前不久才入院的實習醫(yī)生瑞德，“他今天會帶你去做一些常規(guī)檢查?！?/br>
    才入院還稍顯拘謹?shù)娜鸬箩t(yī)生，猶豫著舉了下手，以示聽見。

    克勞斯先生看得出他的緊張，寬慰地笑：“別擔心年輕人，我可比你們的卡羅爾醫(yī)生要和藹可親得多?！?/br>
    這下大家都笑了。莉茲一邊笑，一邊搖了頭。

    謝靈境瞧得出，她笑得有點勉強。

    從病房里出來，謝靈境拉住了莉茲，問：“你跟我說實話，這個病例，你有幾分把握？”

    莉茲沒有看她，而是抬頭望了頂上熾白的燈：“老實說，我現(xiàn)在一成也沒有。”她嘆息。

    “那你還接？”謝靈境的眉毛恨不得都擰到了一處，這可不是她之前所認識的莉茲卡羅爾，她所認識的莉茲卡羅爾，可從來都不做沒把握的事情。

    “我不得不接?！彼f。

    正要細解釋，有實習醫(yī)生送來出院單。她翻看了病例，確認無誤后，在出院單上簽了字，交給了實習醫(yī)生，又叮囑：“告訴他記得半年后來復(fù)診?！?/br>
    實習醫(yī)生離開后，她踱步去了立在護士站翻看病例的謝靈境身邊，輕咳一聲后，像是不經(jīng)意地提起：“在來找我之前，他已經(jīng)去了很多家醫(yī)院，聽了無數(shù)的神經(jīng)外科專家?guī)缀醵疾畈欢嗟脑?，那些話，無一例外，都是告訴他，珍惜這接下來的幾個月吧。”

    任何人都清楚，那句話到底意味著什么。

    “我不能讓他失望?！崩蚱澪站o了放在臺子上的雙手，“他是個戰(zhàn)士，我也是?！?/br>
    “可你從來沒做過那樣一臺手術(shù)?！敝x靈境冷靜道，“就算是在全美，這樣的手術(shù)，成功率也極低。就當手術(shù)能成功，你切掉了腫瘤，可患者能熬過漫長的康復(fù)期嗎？還有復(fù)發(fā)率……”

    莉茲抬手，打斷了她冷靜的分析：“我們會做到的?！彼治樟酥x靈境的胳膊，“這也就是為什么，我需要你當我的助手?！彼钌畹匦Γ澳憧偸悄芸紤]到所有?！?/br>
    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在有求于人的時候，總是會先說上一些甜言蜜語，莉茲也是如此。

    謝靈境翻著白眼接受了她遞過來的高帽子，得到的，則是一整日都泡在圖書館、資料室里，翻看世界各地類似手術(shù)的報告，查找最新的醫(yī)療期刊。

    她知道，想要在一天之內(nèi)，就能指望醫(yī)學技術(shù)突飛猛進，那是癡人說夢，可她還是不死心，企圖找出一點什么來，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然而事實證明，一無所獲這個詞，不是被憑空捏造出來的。

    資料室的門被推開時，謝靈境正好仰在了椅背上，閉眼養(yǎng)神。察覺到靠近的陰影，趕在對方動手之前，她就先抓住了那只罩過來的寬厚手掌。

    “幾年沒見，還學會玩偷襲了?！彼靶χ?，睜開了眼。捏著對方的手掌，稍稍往邊上移了移，露出上頭宋君臨那正挑著眉的一張臉來。

    “還以為你是睡著了?！彼尉R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就這么擱這兒躺著，也不怕睡落枕。”

    謝靈境也挑了眉，心想她這兩天，跟落枕還真是有緣。

    “找我有事兒？”她松開了捏著宋君臨手掌的手，坐了起來，將座椅一轉(zhuǎn)，就與他對了面。

    “當然。”宋君臨很自然地伸了手，替她將耳邊的一縷頭發(fā)，別去了耳后。指腹擦過她的耳尖，卻像是情竇初開的高中生似的，叫他一顆平靜的心，驟然悸動了下。

    明明比這更親密的事情，都已經(jīng)做過了。

    盡管那已經(jīng)是四年前的事了。

    “既然說了要重新追求你，那么，燭光晚餐自然是少不了的?！彼尉R笑著，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枝粉芍藥，遞給了她，“這位美麗的小姐，不知道可否賞臉？”他躬身笑道。

    謝靈境這才注意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八點了。

    “你怎么知道我還沒吃晚飯呢？”她接了花兒，手指撫過花枝上系著的白色緞帶，“我要是吃過了，你要怎么辦？”

    “那我就邀請你吃宵夜。”宋君臨改得倒是快。

    她垂眼笑了下：“那恭喜你，不用改了?！闭f著又轉(zhuǎn)了椅子，回去關(guān)閉網(wǎng)頁和文檔。

    兩條修長的胳膊繞過了她的腋下，環(huán)到胸前，微熱的氣息，自耳邊傳來。她稍稍歪了腦袋，正打算開口問，就被兩片柔軟，攫住了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