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桑與梓
當靖王將沈姝的功績給道出來時,引起了的是朝臣紛紛錯愕,錯愕之后眾臣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會錯了王上的意,不由的一陣心虛。 這是靖王道:“我知諸位愛卿皆是憂國之人,然作為我靖國柱上之臣,豈能拘泥于祖宗規(guī)法,當革故鼎新,不拘一格才是?!?/br> 眾臣皆俯首于地,道:“唯!” 靖王見效果不錯,暗自點了點頭,又道:“既然此女有天縱之才,我靖國定然不會虧待于她,眾卿以為如何?” 經(jīng)歷了剛剛的反轉(zhuǎn),靖國眾臣皆是諾諾稱是,靖王見狀,心情也頗為愉悅,大手一揮,便定下了對沈姝的賞賜。 子都公子剛下學時,便被叫到了靖王面前,自打靖楚之戰(zhàn)后,子都公子的課業(yè)便越發(fā)繁忙,靖王似乎也有意開始讓子都公子開始學著處理一些政務。 子都公子有些不明,端坐在靖王的下方,目不斜視,正襟危坐。 靖王的心情頗為愉悅,看著子都這般樣子,笑道:“放松些,你我是父子,何必這樣拘謹?!?/br> 子都公子點頭稱唯,靖王無法,也不再計較,而是笑道:“子都可還記得數(shù)月前那位救你的女子?” 子都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救自己的女子?”待沉默了半晌,方才想起靖王口中的女子竟是沈姝,猶豫著點了點頭。 靖王笑道:“你的眼光不錯,此女可堪大用?!?/br> 子都心中一震,他已有兩月不曾收到沈姝的書信了,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唯恐戰(zhàn)場殘忍,沈姝出了意外。不料這兩月以來,第一次聽聞沈姝消息,竟是從自己父王口中,不由有些驚訝。 “不知父王這話從何說起?” “子都可知此女竟能將楚軍圍困于山谷之中,殺敵七萬,俘虜三萬,楚軍竟無一人逃脫。這樣的本事,當今列國之中少有。更況此女年紀不過及笄之年,見識便能如此不凡,若是假以時日,必能堪大用?。 ?/br> 靖王口中對沈姝滿是溢美之詞,子都聽聞以后,心中也暗自欣喜,只是還有些隱隱擔心,沈姝一弱質(zhì)女流,雖有奇才,然戰(zhàn)場之上刀劍無眼,子都心中實在不安。 這份不安他又無法宣之于口,只好獨自承受,夜深未眠,輾轉(zhuǎn)反側(cè)。 晨曦時分,天還未明,啟明星位于東方,沈姝便帶著月羽出了營帳,一軍主將擅自離營這種事,這樣的事怕也只有沈姝才做的出來吧。簫鈺也曾勸過幾次,奈何沈姝都充耳不聞。 沈姝大勝楚軍之后,僚子又為沈姝增援了數(shù)名能征善戰(zhàn)的大將,這些大將對于沈姝多有鄙夷,每每都想找機會侮辱沈姝。 奈何沈姝自打破楚軍以后,數(shù)月以來便一直呆在帳中,極少與人接觸,每每他們?nèi)フ疑蜴瓡r,變回被沈姝以各種理由搪塞。 他們不知沈姝打算,眼看著鄧城城郭高聳入云,卻只能干耗在軍營之中,不能進也不能退,心中實在煩悶。 沈姝身為主將,又一直避而不見,令他們這些將領(lǐng)有氣無處撒,更為憋屈了。 走在山間小徑之上,月羽談到了昨日一件小事。 “昨日司馬將軍氣勢洶洶地來找姑娘,被蕭將軍一頓搶白,氣的臉都變了顏色?!?/br> 沈姝聞言輕聲笑道:“可說了是何事?” “還能是什么,不過是為了攻鄧城的事。不過姑娘我們在這鄧城之外已經(jīng)駐扎了月余,到底什么時候攻城???” 沈姝抿著嘴微微笑道:“不急?!?/br> “不急,姑娘你是不急,可是那幫將軍可急的不得了。” “那就讓他們先急著吧,月羽,走,我們?nèi)ツ沁吙纯窗??!鄙蜴樦介g的一條小徑往前走,似乎對于諸將的反應并不怎么在乎。 遙山疊翠,遠水澄清,因是初夏,待日頭漸漸升起時,便也覺得有些許炎熱,沈姝便與月羽兩人便也就于路邊歇息起來,喝著水吃起了干糧。 月羽不明沈姝這些日子日日上山所為何事,也知便是自己問了,沈姝怕也不會告訴自己,便也不曾追問,只是日日都隨沈姝進山。 正在這時,忽聽有人在唱山歌,接著便見一打柴人挑著一擔柴晃晃悠悠的往山下走,沈姝見狀,忙過去道:“老丈!” 那打柴人向沈姝那邊望去,見是兩個衣著華貴的女子,心思忽然一動,眼神之中劃過一道精光,隨即又恢復了正常,道:“不知兩位淑女怎會在這荒野之地?” 沈姝笑著對打柴人道:“我原是自燕地來投奔親戚的,不想遇見靖楚兩國交戰(zhàn),想著不惹麻煩,便走了這山野僻靜小路,不想竟迷了路,還望老丈能夠指點一二。”沈姝這套說辭完全就是臨時編的。 月羽有些驚奇的看著沈姝,這慌說撒就撒,一點羞愧都沒有,不由對沈姝這青天白日說胡話的本領(lǐng)佩服了起來。 打柴人倒像并沒有懷疑沈姝話中的真假,只是道:“原是如此,兩位貴人若是不嫌棄,便請先到本村歇息片刻再走,如何?” 沈姝忙滿臉堆笑,對打柴人道:“如此,便多謝老丈了?!?/br> 說著便帶著月羽跟著老丈一同下山了,月羽有些不明沈姝為何要對老丈撒謊,還要跟著老丈進村,不過見沈姝這樣子,便也只能極力配合了。 三人轉(zhuǎn)過一處山巒,便上了另一條小徑,沈姝笑著對打柴人道:“敢問老丈,這鄧城除了馳道可還有其他可進去的地方?” “淑女為何這樣問?” 沈姝笑道:“這不是在打仗嗎?馳道如今被靖軍占著,鄧城又不開城門,我這不是要進城嗎?便要另尋出路了?!?/br> 打柴人沉吟了一會,道:“思考了一會,這入鄧城的其他路不是沒有,只是……” 月羽忙追問道:“只是什么?” “只是這條道是條山林小道,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走了,常有大蟲出沒,兩位淑女怕是不好走啊。” 沈姝聞言皺了皺眉,做苦惱狀,道:“這可如此是好?” 這時打柴人指著前方一處村落,道:“前面便是村子了?!?/br> 沈姝順著打柴人指著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在一片蒼翠只見有些幾出稀稀拉拉的幾件茅草屋在風中搖搖欲墜,很難想象,這竟會是一處村子。 沈姝隨打柴人進村,見幾個農(nóng)人正在拾掇自家房錢的半畝耕地,臉色蠟黃,滿是污垢,身穿短褐,衣不蔽體,幾個小孩,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樣子,正在父母身后跟著拾掇著。 便是那半畝土地,看起來也極為貧瘠,沈姝忍不住問:“老丈,這些……” 打柴人與那些農(nóng)人打著招呼,語氣頗為無奈的道:“淑女是貴人,不曾見過也是難免的,我們這個村子貧瘠,只能依靠打獵來換取些糧食罷了?!?/br> 沈姝隨著打柴人來到他家,說是家不過是幾只樹干支起的一個草棚,用破甕做窗戶,地面潮濕,竟無一處可以下腳地地方,打柴人將角落處的茅草給收了起來,露出一塊看起來還有些完整的木板。 道:“淑女請坐!” 沈姝猶豫了片刻坐了下來,接著便見打柴人升起了一堆火,火上掛著一個甕,沈姝一面打量著這個茅屋,一面隨意的問道:“老丈是世代生活在此嗎?” 打柴人一面煮著食物,一面道:“是啊,以前馳道還未修建的時候,這里還沒有這么殘破,這可惜后來修了馳道,便連盜賊也不來了?!?/br> 沈姝沉默了,據(jù)她所知這馳道修建不過百年,而馳道的修建卻帶給了這個村子這么大的變化,以前沒有修建馳道的時候,會有來往的行人,他們多少會帶給這個村子一些收益,然而如今…… 沈姝沉默了片刻,又問道:“老丈厭惡打仗嗎?” 打柴人嘆了口氣,道:“怎能不怨,我的兩個兒子都死在了與靖國的戰(zhàn)爭中。”打柴人說著眼中便泛起了淚光,渾濁的目光中滿是傷感。 “我就是一個打柴人,不懂什么政事,只是不知道這仗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今天和靖國打,明天和燕國打,不知什么時候才是盡頭,還是這數(shù)不盡的賦稅,每次打仗都要我們交糧,可我們哪有糧,不給糧便是一頓毒打,哎!” 沈姝沉默了片刻,她素來知道亂世之中人人艱辛,如今卻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雖然家破國亡,然而已經(jīng)幸運了太多,至少她不用每日為生機發(fā)愁。 正在沉思之時,一個俏生生的聲音打斷了沈姝的思路,沈姝順著聲音望去,見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蓬頭垢面,沈姝見著這個姑娘的第一眼竟想起了初見月羽時的情形,不由看向了月羽,月羽似是察覺到了,低下了頭。 沈姝沖那個小姑娘招手,笑著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貧賤之人,哪里配有名字,不過狗娃的叫著?!贝虿袢嗽谝慌圆遄斓馈?/br> 沈姝不滿地搖了搖頭,道:“女孩子該有一個正經(jīng)的名字才是?!鄙蜴忠娦」媚锏氖直凵峡嬷粋€籃子,籃子中放著一些紫色的果子,沈姝看見了,便笑著問:“這時什么?” 小女孩低著頭,不敢說話,眼神卻盯著沈姝所穿衣服的布料上,滿滿地都是羨慕,這時打柴人替小女孩答道:“不過是些桑葚罷了?!?/br> 沈姝聞言,想了一會,笑道:“依我看這姑娘便以桑為名,‘維桑與梓,必恭敬止?!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