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書亦為姝
是日,天朗氣清,秋涼初起,樹葉零落,草木枯黃,而院中秋菊搖曳,迎風招展。 門扉盡開,臨窗烹茶,秋風乍起,沈姝手執(zhí)一卷竹簡,端坐于案上,眉眼輕柔,好似一副秋景美人畫。 “姑娘?!痹迫A自門外進來,對沈姝施禮喚道。 “何事?”沈姝手中竹簡未曾放下,也未曾看那個恭敬有禮的小丫頭,眼未離竹簡,淡淡道。 云華上前一步,來到沈姝身旁,低聲耳語了一番,然后又退回了原處。 沈姝微微點了點頭,合上手中的竹簡,看著云華,似有所思,道:“可打聽清楚了?” “姑娘放心,云華都探聽好了。” 沈姝微微頷首,道:“既是如此,那便收拾一番,我們這便趕去?!?/br> “唯?!痹迫A退去。 兩人坐著馬車來到平都的一處好不起眼的小巷處,沈姝掀起轎簾,看了一眼人跡稀少,幽深寂靜的小巷,問:“是此處?” “是。” 沈姝點了點頭,從馬車上下來,只帶著云華兩人向深巷中走去,巷子狹窄,若兩人并肩同行便會略顯擁擠。 轉過一個拐角,卻見原本寂靜無人的小巷突然出現(xiàn)了幾個身著甲胄的靖兵,沈姝暗自感到有些奇怪。 此處地處閭左,皆是一幫窮苦之人,按常理來說,靖兵是不該出現(xiàn)在此處的。 雖然心中暗驚,面上卻是平靜無波,在這異世,沈姝學到的最多的便是不該自己管的,就絕不能管。 “站??!” 沈姝被一只手給攔住了,沈姝抬起頭,仰視著那位面容堅毅的靖兵,面無表情的問道:“何事?” “你不能進去?!本副鴶亟鸾罔F的對沈姝道。 沈姝身后的云華拉了拉沈姝的衣袖,道:“姑娘,要不我們等會再來吧?!?/br> 見云華這副膽小的模樣,沈姝不由想起了當年潁都的那場屠殺,流血漂櫓,尸橫遍野,手不由的握緊。 半剎,沈姝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對云華道:“如此也好?!?/br> 說著慢悠悠的往回走,見沈姝似乎有心事,云華一時也不敢多話,她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話惱了姑娘。 沈姝不知道云華的想法,她想到了昔日在潁都的日子,那時她年紀尚小,父母尚在,家國未滅,無憂無慮。 只是如今想來,恍如隔世,家國不復,身處異鄉(xiāng),如履薄冰,她該是恨的吧? “前面的可是沈姝沈姑娘?” 沈姝回過神,回首一見,只見那人青衫白衣,劍眉星目,自有一段儒雅風度,又不失王室貴胄的公子氣概。 沈姝立住了,對那人微微福了下身子,道:“姝見過長公子。” 子都來到沈姝面前,虛扶道:“沈姑娘不必多禮?!?/br> 沈姝沒有答話,只是立在一旁,不卑不亢,這時子都突然道:“沈姑娘當真只有十四歲嗎?” 沈姝一怔,有些微愣,不解的問:“長公子此話何意,姝不明?!?/br> 子都笑著解釋道:“沈姑娘這不卑不亢的作風,還有這周身的氣度,可真不像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子所有的。 子都也有個年紀和沈姑娘差不多的meimei,正是淘氣的時候,要是她有沈姑娘一半懂事,也是好的。” 沈姝心中未起半點波瀾,只是淡淡笑道:“長公子的meimei自然是王室公孫,哪里是我等平民所能比的?!?/br> 聽著沈姝的話,子都笑了笑,并未將其放在心上,回頭看了看深巷,對沈姝道:“沈姑娘可不是什么平民,不知沈姑娘來這是所為何事?” 沈姝道:“取書?!?/br> “書?又是書,姝者,書也。不知姝小公子來取的是何書?” 聽見子都拿名取笑自己,沈姝在短暫的心神一震之后,便又恢復了平靜,自動忽略了子都的前半句話,只是答道:“兵書。” “你一個女子看兵書,莫不是打算上陣殺敵不成?”子都笑道,眼神卻緊緊地盯著沈姝。 沈姝亦是一笑,笑中未必有多少情義,只是單純禮貌的笑罷了,反問道:“不可以嗎?” 沈姝這一反問倒叫子都一時說不出來話來了,沉默了一會,子都尷尬的解釋道:“子都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從不曾見過?!?/br> 沈姝淡淡的笑道:“古時亦有婦好為將,只是公子忘了罷。” 沈姝說完,目光炯炯的看著子都,四目相對,便是兩心相依,沈姝需要知道子都的態(tài)度,他是靖國的長公子,如果不出意外,他將會是靖國未來的君主,他的態(tài)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帝王的態(tài)度。 而沈姝未來的每一步,都與下一代帝王息息相關,她需要子都的表態(tài),根據子都公子的看法,她可以及早做出打算。 子都公子別過眼,錯開了沈姝的目光,道:“沈姑娘言之有理,是子都冒犯了。不知沈姑娘所取的兵書是何人著論?” 沈姝見子都并未多說,心中多少有些判斷了,也不再緊逼,笑道:“是孫臏的《孫臏兵法》中的《殺士》?!?/br> “小小年紀,殺氣如此重怕是不好吧?!弊佣紝ι蜴?。 沈姝下意識的反駁道:“昔日靖國坑殺我燕國十萬士兵,也未見有多仁慈,如今公子來談仁慈,未免有些可笑吧。況為將者,其本分便是殺敵立功,要的便是一怒便令人膽寒的殺氣?!?/br> 子都被沈姝堵的啞口無言,他雖只與沈姝見過兩次面,前兩次相見,讓子都有一種錯覺,沈姝定然是個溫柔的人。 可是如今一看,才發(fā)現(xiàn)沈姝原來這番伶牙俐齒,不由的笑了,道:“好一張巧嘴,倒有幾番縱橫家的氣勢?!?/br> 沈姝看著子都,一本正經的道:“姝學的是兵家,公子怕是說錯了吧?!?/br> 子都不欲和沈姝再辯下去了,于是忙點頭笑道:“是!是!沈姑娘說的有理,是子都錯了!” 說著還一本正經地對沈姝作揖。 子都是靖國的長公子,他的禮沈姝可不敢受,忙還了一禮,禮罷,兩人相視一笑,沈姝心中陰霾在子都的笑容中一掃而光。 “姝小公子若是不嫌棄,不若同游?!弊佣脊有θ蓐剃痰?。 沈姝略一思索,答應了,兩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小巷,走到正街之上,兩人并肩走著,雖然這樣的行為在這個時代的確有些失禮,可是沈姝實在是沒心情去計較這些了。 平日里小心翼翼怕惹到什么不該惹的人也就罷了,動不動就要行禮賠罪也還好,可如果連同游逛街還要處處小心,沈姝便是受不了了。 誰會沒事給自己找麻煩?如果和子都公子同游,連這些都要計較,沈姝想子都公子這個靖國長公子也不過如此。 “姝兒,我可以這樣喚你嗎?”子都偏過頭看著沈姝,笑道。 見子都都自稱“我”,自降身份了,沈姝自然也不會再拒絕了,于是點了點頭。 “姝兒,為何來這平都?”子都笑著問道。沈姝與子都穿過人群,其他的人在后面跟著。 “君主所令,莫敢不從?!鄙蜴降拇鸬?,似乎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話,其中的悲酸屈辱卻只字不提。 “公子呢?公子怎么會造訪這閭左之地?”沈姝接著話,道。 子都沖沈姝笑道:“怎么?姝兒很驚訝?” 沈姝并未否認,點了點頭。 子都笑了笑,道:“與姝一樣?!?/br> “亦是為書?”沈姝道。 子都微微頷首,贊同道:“對,是為書,亦是為姝。” 沈姝微微一怔,許久,方才反應過來,她這是被長公子調戲了,不由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