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廖娟離家，魯齊木除了去華苑監(jiān)工看進度，還自動加入到沈建勝三個人的隊伍里，當(dāng)顧客挑剔電動車，就是晚上睡覺也不回自己家，直接到老兩口那里住，反正魯延不在，他的床就被貢獻出來了。

    “齊木，起來，吃飯了?！濒斈艹蛇M臥室晃悠魯齊木的胳膊。

    魯齊木睜開惺忪的眼睛，“幾點了？”

    “六點半，快起來吧?！?/br>
    魯齊木打著哈欠起來，洗漱完畢，餐桌上稀飯雞蛋餅和咸菜已經(jīng)擺好了，拿起來就吃。

    “別顧著喝稀飯，多吃點餅，我看你這段時間瘦了?！鳖櫳強A了塊餅放到魯齊木跟前的盤子里。

    魯齊木打量下自身，昨天沈建勝說他又重了，今天母親說他瘦了，說得他也不好判斷，不過早上多吃點沒問題，從善如流把顧蓮夾給他的餅吃個精光。

    “我今天下班直接開車去北京，晚上就不回來了，不用等我吃飯。”

    “那你明天回來不回來？”魯能成問。

    魯齊木想了想，“嗯，說不好，我要回來提前打電話?！?/br>
    “娉婷是明天上午比賽嗎？給她加油的人多不多，要不我跟你爸一起去北京，給孩子吶喊?！鳖櫳徍苷J真地說。

    魯齊木嘴里的粥差點沒嗆出來，您老去加油吶喊，再激動得血壓上頭，他還得備著救護車在外面，“您老有這心就行，那場上鬧哄哄的，您還是在家看電視好些?！?/br>
    “就是，你就別跟著添亂了，齊木不是說青瑞好幾個同學(xué)會去，聲勢沒問題。”魯能成很有自知之明，他們?nèi)チ耍隙煽谧涌偟梅稚裾疹?，哪能看好比賽?/br>
    “還是老爺子說得在理，”魯齊木到廚房漱口，拎著外套在門口換鞋，“我走了，家里有事給我掛電話?！?/br>
    “等等，”顧蓮拎著個兜子過來，里面是她買的零嘴，非要讓帶過去給倆孩子，“行了，去北京路上在意點?！?/br>
    “得嘞，走了?！?/br>
    魯齊木下樓直奔車子，還沒開門，廖祝平從斜刺里沖出來，擋在車頭前面，“妹夫，你可下來了，我就耽誤你幾分鐘時間，說說話?！?/br>
    “有什么話你說吧?！?/br>
    這是在醫(yī)院見過之后第一次見他，在魯齊木眼里，廖祝平的形象真是不忍直視，亂糟糟的頭發(fā)，胡子邋遢，上衣前襟還帶著油漬，這可沒幾天，就算徐鳳沒了，也不至于把自己過成這個樣子吧。

    廖祝平在魯齊木的目光下，縮了縮腳，背也沒那么挺直，“鳳兒臨終前讓我把佳奇找回來，我也想找他?！?/br>
    “你大兒子？他不是在美國嗎？”魯齊木聽廖娟說過一嘴，廖祝平借錢讓廖佳奇出國，不過，這次徐鳳的葬禮，他作為長子，可沒有回來奔喪，據(jù)說親朋里說什么的都有，都罵他是白眼狼。

    廖祝平不自在地搓著手，“他到美國沒多久就失聯(lián)了，跟他一起去的幾個人我都找過，他們根本不知道佳奇到底什么情況，我知道那位白老板經(jīng)常去美國，能不能請他幫個忙，打聽一下有沒有佳奇的消息。”

    魯齊木沉吟幾聲，“我會跟他提一嘴，不過能不能找到我可不敢打包票。”

    “能問問我就挺知足的，挺知足的?！绷巫Ｆ胶笸私o魯齊木讓開道路。

    魯齊木都開出去老遠，還看見廖祝平在向他揮手告別，臉上賠笑的表情一直沒落，真是十年河西十年河?xùn)|，不是他當(dāng)年求著人家來參加婚禮了，人的境遇誰又能說得好呢。

    真說不好，魯齊木進廠的時候，見著請門衛(wèi)通報的曹經(jīng)理，不免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

    商業(yè)圈子看著大其實很小，那么點事沒兩天就傳遍了，一料廠的那片地如今成了燙手山芋。

    原本招標競價挺好，曹經(jīng)理是如何地風(fēng)光，上級非要插一杠子，硬性調(diào)撥給系統(tǒng)里的企業(yè)，也還好，賣誰不是賣，可在簽協(xié)議的時候，對方拿出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賬單，非說一料廠曾經(jīng)在他們廠進購過物資，金額巨大，足足能抵這片土地的價值，相當(dāng)于一料廠一分錢收不到，地都拿來還賬了，他們怎么可能同意。

    當(dāng)時協(xié)議就不簽了，找上級單位反應(yīng)問題，舊賬到現(xiàn)在還是爛在鍋里的rou，說不清道不明，唯一明確的就是產(chǎn)權(quán)還在一料廠，但想賣別人不可能，文件下來不能撤回去，對方也盯著呢，一料廠就想來個拖字訣，掙著租金至少比啥也沒有強，這不，就低著姿態(tài)找過來了。

    第84章

    曹經(jīng)理有幾年沒跟魯齊木打過交道，不認識他的車，都開到近前了，還沒有反應(yīng)。

    魯齊木搖開車窗，毫不掩飾地諷刺道：“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曹經(jīng)理，貴人怎么踏入賤地，小心臟了您的腳?！?/br>
    曹經(jīng)理錯愕地轉(zhuǎn)頭，典型的前倨后恭，以前在廖娟面前怎么張狂，如今在魯齊木面前姿態(tài)就擺得有多低，“魯總，您可別這么說，這么大的廠子，效益在圈子里數(shù)第一，怎么能說是賤地，根本就是風(fēng)水寶地呀?！?/br>
    “你可別給我戴高帽，我明白，你們著急要拿回廠房變現(xiàn)，放心，按照協(xié)議，一天都不會多用，到時間我們立馬搬家。”魯齊木一副高風(fēng)亮節(jié)的模樣。

    “別別別，魯總，您這樣太埋汰我了，咱們合作這么多年，我怎么會趕你們，我恨不得你們永遠租著才好。”

    曹經(jīng)理抹下額頭上的汗水，很緊張，賣地的事一料廠名聲在外，如果干貨廠不租，再找下家都不用想，預(yù)見性地不會有人來，明顯的麻煩擺著，誰也不缺心眼。

    魯齊木可管不上他的反應(yīng)，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如今時候到了，也讓他嘗嘗心急如焚的滋味，“租來的地總不是自己的，用起來實在不方便，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sao擾，被趕走，偌大一個天津，買塊地還不方便？”

    “可買地它花錢多，再說我們那邊您都用熟了，到新地方還得適應(yīng)不是?！辈芙?jīng)理又是點頭，又是哈腰，他心里難受，單位的變故，卻要他承受苦果，可他不想想如果之前態(tài)度端正，魯齊木起碼能給他個好臉，客客氣氣的。

    魯齊木胳膊搭在車窗邊，摩挲下巴假裝思索一番，“你說得很對，搬家挺麻煩，買地建廠確實要一大筆花銷。”

    “對嘍，原地不動才是明智之選?！辈芙?jīng)理拍手應(yīng)和。

    魯齊木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說他，還在這里想當(dāng)然，“曹經(jīng)理，你當(dāng)你那邊真是香餑餑我還非你不可嗎？來之前就沒打聽過，地我已經(jīng)買了，連廠子都快建好了，雖然花了很多錢我挺心疼的，不過能讓莫些人抓耳撓腮，渾身刺癢，我心里怎么那么舒服呢。”

    說完，啟動車子，緩緩開到廠里，還給門衛(wèi)留下一句話，“這位曹經(jīng)理是來廠找事的，看緊他?！?/br>
    “魯齊木，你耍我?！辈芙?jīng)理揮舞著胳膊追車子，那門衛(wèi)不能干呀，老總都發(fā)指示了，他果然是危險分子，架起胳膊拖到外面，都不廢話一句。

    曹經(jīng)理哪受過這氣，跳著腳罵，他不敢指名道姓罵魯齊木，就指著門衛(wèi)叫囂，門衛(wèi)也不是好惹的，兩個人推搡著要把他清除遠些，你來我往，差點撞上車。

    “小趙，你們干什么呢？”白敬飛從車里伸出頭問。

    小趙沖他敬個禮，“白總，魯總說這人來搞事的，讓我們把他趕走?！?/br>
    小伙子被罵心里也不舒服，偷換了概念。

    白敬飛一聽，果斷開車越過去，連個眼神都沒有給曹經(jīng)理，能讓魯齊木說出趕人的話，這人就不在他的交往范圍之內(nèi)。

    曹經(jīng)理不認識白敬飛，可聽見門衛(wèi)的稱呼還想在他面前哭訴陳情，哪知道人家根本不理他，明明直路還扭個彎，對他放了一團尾氣，差點沒被熏死。

    白敬飛還真是故意的，他從后視鏡看見曹經(jīng)理胸前的工作牌，瞬間想到事情緣由，同仇敵愾，放了些廢料解解氣。

    “老魯，我這朋友夠意思吧，打電話說有事找我，我立馬就過來了?！卑拙达w把車鑰匙往魯齊木桌上一甩，四仰八叉坐到他對面。

    魯齊木手下沒停，接著寫字，“我看你是閑得無聊，沒事干來廠子里尋找存在感，明明一句話的事，非要當(dāng)面談?！?/br>
    他給白敬飛打電話想說說廖佳奇的事，這人倒好，還沒等他介紹情況就來了句“我過去找你”，來就來吧，估計他也是想看看電動車的改進成果。

    白敬飛翹起二郎腿，“隨你怎么說，到底什么事找我?guī)兔?？?/br>
    魯齊木起身給他倒了杯茶，“是娟子的大侄子，前年八月份去了美國，沒多久就音訊全無，前些天他媽過世了，遺言就是想找回他，你經(jīng)常出入美國，要能掃聽一下，就順手問問，不方便就拉倒，我也沒承諾一定能找到。

    白敬飛抿口茶，“就這個？哎呀，你要說找個人不是難事，不過，你大舅子家的事，廖娟都躲出去了，你還上趕著幫忙？”

    “這你就別管了，我自有分寸，就說幫不幫吧？”

    “你都開金口了，我能不幫嗎？把那個人的信息給我?！?/br>
    “我回頭讓他的家屬送到門衛(wèi)室，下次你來的時候拿走。”

    “行，”白敬飛站起來拍拍屁股，“你忙吧，我找老沈去，他改進的電動車怎么樣了？”

    魯齊木就知道他肯定會問，簡單介紹：“能前進十五公里，電池的續(xù)航還是難題，他們在想法克服?！?/br>
    “這倒是個老大難，就沒想過找個專家來指導(dǎo)一下？”白敬飛問。

    魯齊木搖搖頭，“他們憋著勁要自己解決，還想靠這個申請個專利，你可別提請人的事，誰提他們仨跟誰急。”

    “要不說是三圣魔呢，是帶著些魔性，都是擰種?！?/br>
    白敬飛擺手離開，他關(guān)上門之后，魯齊木又低頭工作，約莫一個多小時之后，他揉揉脖子，伸了個懶腰，把桌上的文件整理好，叫來助理，讓他發(fā)下去。

    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一刻鐘之后，魯齊木撥通了廖二叔的電話，不為別的，就為了讓他轉(zhuǎn)告廖祝平準備廖佳奇的資料，最好是有相片。

    為什么不直接找廖祝平呢，魯齊木自然是有目的的，他跟廖二叔通上話之后，先說了廖娟那些年的苦與累，這些都是誰造成的，徐鳳要負主要責(zé)任不假，可廖祝平的不作為才是廖娟不愿跟他再續(xù)兄妹緣的原因。

    魯齊木提到，他知道廖家長輩們都希望兄妹和好，可破裂的鏡子強行拼湊，每個碎片都反射事實本相，種種疊加，只會讓廖娟更受委屈。

    可以前廖娟處于弱勢受委屈就算了，憑什么現(xiàn)在還要她委曲求全。

    如今，廖祝平求他找廖佳奇，他答應(yīng)幫忙，之所以沒有拒絕，是因為失聯(lián)有時候就意味著生死未卜。

    “所以，二叔，我們對大哥家的態(tài)度是這樣，以后有關(guān)乎生死的事我們會看情況處理，其他的，維持原樣，別再跟姑姑們還有姨們來勸娟子了，娟子心里的苦，您們誰都沒有親身體會過。”

    魯齊木第一次正式地嚴肅地跟廖家長輩表達他和廖娟的態(tài)度，以前都是廖娟說，可惜，親戚們好像自動過濾這些信息，自以為是地去求個世紀團圓的結(jié)局，怎么可能？

    “小魯，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親戚們我去說，不會再打擾你們的生活?！?/br>
    廖二叔在魯齊木說話的時候倒吸好幾口氣，最后還是認投放棄撮合。

    老頭也是通透的人，多年相處對魯齊木的秉性了解得很，如今鄭重跟他這么說，那就是最后通牒，能這么婉轉(zhuǎn)都是看在他對娟子不錯的份上。

    “我就知道二叔是通情達理的好長輩，娟子為這事都躲到北京去了，您們要不消停，我總得獨守空房，時間長了，我這脾氣就壓不住火，萬一爆發(fā)一下子，就不知道在哪兒開花了?！?/br>
    魯齊木說完，啪地把電話掛了，話筒丟在座機上的清脆聲音，應(yīng)在心里，可是舒爽了。

    當(dāng)即邁步出了辦公室，打算到實驗室轉(zhuǎn)一圈，還離得挺遠，就聽見里面的歡呼聲。

    魯齊木保持風(fēng)度下加快腳步，推門進去就見沈建勝、白敬飛和姚星抱在一起吆喝，季工和穆盛滿臉通紅，一看就是激動過度的反應(yīng)。

    “你們?nèi)齻€搞什么？抱團單獨把我甩在外面，合適嗎？”魯齊木直接撲過去攏住他們?nèi)齻€人。

    沈建勝鉆出來一躍趴到魯齊木背上，“老魯，電池的問題馬上就能解決，多虧了老白，一語點醒夢中人?！?/br>
    “真的？”魯齊木被勒得聲音都快變形了，得到季工的肯定，大巴掌照著白敬飛的肩膀拍下去，“行呀，老白，你立大功了?！?/br>
    白敬飛被他蒲扇般的巴掌拍了個趔趄，眼珠子一轉(zhuǎn)，把著沈建勝往魯齊木背上爬，姚星一看也過去湊熱鬧，結(jié)果可想而知，魯齊木被生生壓趴在地上起不來了。

    他挺著脖子倒騰腳，“哎呦，哎呦，你們快起來，我肋叉子卡吧一聲，是不是折了。”

    可不得了，三個人比著起來的快，連忙把魯齊木扶起來，你一句我一句關(guān)心問情況，沒防備魯齊木突起，有兩下就把他們疊著摁地上了，“小樣，三個人抱團，聯(lián)手壓我，我還治不了你們了?！?/br>
    “我服了，魯齊木你別用力了，再用力我就成餡餅了?！卑拙达w在最下面求饒，他最弱，第一個被撂倒。

    沈建勝胳膊肘支著地，“魯齊木，有本事你把我壓成二級殘廢，報工傷我讓你賠得心肝疼。”

    最上面的姚星前后沒著落，就這樣仰面抱著魯齊木的胳膊不撒手，“起來，起來?！?/br>
    穆盛早被嚇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東西掉了都不知道。

    季工到底年紀大經(jīng)事多，開始真以為四個人鬧意見打架還想去拉架，沒兩句話醒過悶來，這四個人鬧著玩呢，連忙拽著穆盛出了實驗室，還貼心地把門給帶好。

    “沒觀眾了，你仨起來吧?！濒旪R木好整以暇地甩甩袖子，放過了他們?nèi)齻€。

    “我說老魯，你下鄉(xiāng)回來這么多年，手勁還這么大。”白敬飛揉著肚子坐到椅子上。

    魯齊木揉揉手腕，“我每天練舉重你們信嗎？”

    沈建勝舉手，“我信，要不你就是屬牲口的?！?/br>
    “你嘴還欠？”魯齊木抬起胳膊想摟沈建勝脖子，突然發(fā)現(xiàn)袖子上全是油污，“看看，你仨干的好事，好好的衣服成這樣，我今天還得去北京，就這形象，丟咱天津人的臉。”

    “喲喲喲，把自己還抬得挺高，你代表得了天津人民嗎？換一身就行了，誰身上還沒點臟東西，我仨都有?！卑拙达w亮出自己的后背。

    “就是，娟子都不在家，你裝什么干凈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