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就算躺回床上,曹麗也沒能排解悶氣,這個年,就這樣堵心地過去了。 到上班那天,她的眼睛不自覺地瞄向碰見的女同事,耳朵、脖子、手,上下一掃,看得清楚明了。 一上午下來,心里越發(fā)不平衡,她不去考慮那些條件差的,專挑條件好的比較,那不是誠心給自己添堵嗎? 偏偏她沒自覺,連工作都沒辦法投入,有點時間就找個借口上廁所躲懶,也不嫌味道重。 “哎,聽說了嗎?張敏年前用工資買了個鏈子,誰知道讓她婆婆看見了,偷偷拿了掛到小姑子脖子上,張敏搶過來,當天就回了娘家,現在還鬧著呢?!?/br> “怪不得,我看見王學通點頭哈腰圍在張敏身邊,張敏冷著臉看都沒看他?!?/br> “要我說,王學通他媽也是不長記性,上次惦記張敏的東西吃了虧,還敢伸手?!?/br> “她哪長記性,還不是王學通縱容出來的,張敏也是倒霉,遇見這一家子?!?/br> “可不是,當年多俊的人也熬成了黃臉婆,比我還不如?!?/br> “拉倒吧,人家黃臉婆也比你俊俏?!?/br> “你就不能讓我美會兒……” 隨著聲音遠去,曹麗從廁所蹲坑出來,眼里閃爍著莫名的光芒,她總算想到辦法排解心里的苦悶了,這可真是個好主意。 遂慢條斯理地拍拍身上的灰塵,洗了手,踩著輕松的步伐進了車間。 等晚上,曹麗哼著小曲進了家門,心情愉悅。 魯陽光見狀,總算松了一口氣,這些天曹麗身上的冷空氣選擇性地朝著他發(fā),再不好,他都快受不了了。 他沒敢跟曹麗提,上班的時候找了個借口出廠到市場看魯齊木賣貨,觀察一段時間。 看魯齊木穿著棉衣棉褲大棉鞋,還凍得坐不住,來回溜達,就是人家買幾兩東西都得低聲下氣,笑臉相迎,設身處地想,這活他可受不了。 好在曹麗這陣風過了,就更沒有提的必要,他還是最適合在廠房里發(fā)號施令,組織大家生產。 想到這兒,魯陽光到廚房泡了杯茶放到桌子上,靠著沙發(fā),端著報紙悠哉悠哉地看。 相同時間,畫面轉到魯齊木家,哥倆好像商量好似的,他旁邊也放著茶杯,手里也拿著報紙,不同在于,茶是廖娟給泡的,報紙是青瑞給拿的。 現在他也養(yǎng)成有時間就看看報紙的習慣,上面有不少新政策,可以看到國家發(fā)展的方向。 就他總結,國家就是要大力發(fā)展經濟,讓老百姓都富裕起來,像他這樣的個體買賣,政府都是支持的。 掐著指頭算算手里的貨源,已經足夠自己倒騰,可同樣的品質,他的售價要比商場里低不少,人們都是這樣的心理,商場貴是有道理的,你市場的東西也貴就沒人光顧了。 現在他就琢磨怎么提高售價,同樣的東西創(chuàng)造更大的收益,想來想去,他的手指在“房”上面畫了好幾個圈。 在他看來,先準備一個擋風遮雨的地方是很有必要的,在顧客心里能提一個臺階,主要是不必受天氣影響,刮風下雨穩(wěn)坐釣魚臺。 可找房子實在不容易,年前臨時找的倉庫還是那家人為了賺個租金愣擠出來的空間,在個犄角旮旯,路過的人要不提醒都不知道那邊還有間屋子。 如今要提升品階,找那種地方絕對不行,最好就在市場旁邊的街道上。 魯齊木在報紙邊上開始畫圖,從東到西,把印象里各家的房子一一羅列出來,反正年后銷售不景氣,下午早點收攤訪訪去正好。 說干就干,幾天下來,他對就近五十多家有了不同程度的了解。 要說魯齊木所在的市場,在解放前就存在,最早就是幾個人固定賣貨的地方,慢慢人越聚越多,有買有賣,沿著街道,就形成了大型露天市場。 街道兩邊都是平房,年月不短了,有的年久失修跟危樓差不多,可就算這樣,也少有房子空著,大部分住得滿滿登登。 魯齊木來來回回溜達不下十圈,終于選定兩間房,都是沒人住的。 北面那間臨近街道口,也是市場口,只要進市場第一眼保準看見的就是那間房子,可惜的是,他要跟那家人說話正碰上他們吵架的槍口,被轟了出來。 另一間坐南朝北,在市場中央,也是頂好的位置,比市場口那間屋子還大,不過,房頂上趴著干草,踮著腳看里面半拉墻都虛掛著一樣,真要用,還得翻蓋才行,主要是這幾天,始終沒見過房主。 魯齊木決定再跟街道口那家商談一下,他剛剛得到一個消息,說那間房子真正的房主是位老爺子,前些天過世了,房子自然就被兩個兒子繼承,現在就為這房子怎么分配,本來友愛的兄弟倆鬧得有點不可開交,但在他看來,這恰恰是一個他可以介入的時機。 偏偏,有眼光有心計的人不止他一個,再次見著房主倆兒子的時候,他們后面已經跟著三個人,稍稍聽聽他們的對話,就知道有人勸兄弟倆賣房子平分錢,那三個人就是來看房子的。 魯齊木站到臨近的地方,背著身假裝研究路邊的樹,支著耳朵聽里面的動靜。 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傳出來,開始還挺融洽,后面因為價格的事情爭論起來,歸到最后也沒談攏。 魯齊木看著那三個人擺著手離開房子,沒等兄弟倆鎖門,他手里拿著煙就走過去,先給哥倆每人遞一根,“兩位兄弟,你們這房子是真打算賣嗎?” “你是?”哥倆挺疑惑。 魯齊木就知道哥倆不記得他,“我是市場賣貨的,風吹日曬太苦,想找個房子,前幾天咱們見過面,不巧,那天被你們轟出去了?!?/br> 不知道是哥哥還是弟弟,一拍腦門,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天進門問房子的人,我還說找你來看看,咋樣,哥們進來仔細瞅瞅,價格合適我們就賣?!?/br> 說完,還給旁邊的兄弟使眼色,打著哈哈讓魯齊木進去。 魯齊木進門一掃視,整個屋子盡收眼底,看來是打算賣,那天看到過日子的家伙事都大都搬走了,就空蕩蕩一間屋子,算下來將近十二平,當鋪子不小了。 “這間屋子位置好,挨著市場賣貨方便,價格就得按著鋪子賣,一口價一千二百塊,你要同意我們哥倆馬上配合過戶辦手續(xù)?!?/br> 魯齊木拍拍墻面,還比較結實,地面也平整,買來打幾個架子就能用,就是這價格,“我最多出一千一百塊,要不是為了買賣,這價錢能買個不錯的房子了?!?/br> 剛才那三個人咬死了一千,沒談攏,他報價多上一百,這哥倆就得掂量一下了。 果然,哥倆的眼神做了碰撞,最后點點頭,“好吧,現錢交易,我們見著錢配合辦手續(xù),資料我們都帶在身上了。” “那就說定了,這樣,我看哥倆騎車過來的,直接到房管局等著,我回家拿上戶口本和錢立馬過去,怎么樣?” 兄弟倆沒有異議,趁著有時間,正好今天就辦利索,省得總請假耽誤上班。 三個人說定,一起往外走,魯齊木剛出來,迎面就看見廖娟的同事孫大姐東張西望在找什么,隨口打聲招呼,“孫大姐,找什么呢?” “小魯,我可找著你了,趕緊的,娟子她嫂子到廠里鬧事,要搶娟子的東西,你趕緊看看去吧?!?/br> 魯齊木后背一僵,“娟子沒事吧?” “我出來的時候沒事,現在不知道呀。” 魯齊木也顧不得問清楚,騎上車就要走,剛前進一步反應過來還有事沒處理,扭頭對哥倆說:“兩位兄弟,我先去看看我媳婦,明天一早咱在房子這兒集合,一起去辦手續(xù)?!?/br> “上午不行,只能下午?!?/br> “好嘞,下午一點不見不散?!?/br> 說完,沒等哥倆再說話,自行車啾地跑出去,沒兩下就看不見身影了。 第34章 路上,魯齊木的腦子沒閑著,一直在想徐鳳鬧事的原因。 都半年多沒來往過,別說起沖突矛盾,見面都沒見過,難道是沒去拜年她故意來找茬?那也太不講道理了。 他腳上緊倒騰,本來就離得不遠,這樣沒幾分鐘就到了廠門口,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人圈,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就傳來徐鳳聲淚俱下的控訴。 “這可是我們廖家的傳家寶,只傳男不傳女,誰知道讓她給摸走了,這是什么行為,不問自取那叫偷,她專業(yè)干這種事?!?/br> “大嫂,你胡說什么?戒指是爸生前留給我的,根本不是我偷的,更不是傳家寶之流?!绷尉曛苯愚q解。 “空口白牙誰信呀,爸都死了十年還多,能從棺材里爬出來給你證明嗎?能嗎?”徐鳳理直氣壯地說。 魯齊木把車停到邊上,推著人擠進去,聽見廖娟的聲音,“需要什么證明?爸給我的時候你還沒進門呢,再說,要真是傳家寶,二叔跟姑姑他們總得見過吧,你看他們說什么了嗎?也就你胡攪蠻纏,不就想奪我的戒指嗎?” “啥叫奪,我這叫要回屬于廖家的東西,就算是爸以前給你的,現在廖家我當家,你就得主動還回來?!?/br> 徐鳳撇著嘴,左手掐腰,右手點著廖娟的臉面就要過去,剛好被進來的魯齊木抓著手腕。 “東西就是娟子的,是我老丈人留給她的念想,你就是鬧破天也不會給你,還有,要真閑著沒事哪兒溜達都行,別來娟子面前鬧騰。” 周圍一圈人,徐鳳就算被鉗住手腕也不怵,“我鬧騰怎么了?她要不給我戒指,我天天來鬧騰,我還不信了,她單位領導能由著這件事,明天就能給她開除了?!?/br> “大嫂,你不要太過分?!绷尉曜呓浅庑禅P。 魯齊木拉著廖娟的胳膊讓她后退,直接甩開了徐鳳,“到單位鬧是吧,這還是上次我跟娟子玩剩下的,你別忘了,不止娟子有單位,你們兩口子都有單位,鬧是吧,沒問題,隨便鬧,你鬧一場,明天我就鬧兩場,你單位一場,大舅子單位一場,反正我沒單位,自由,隨時有時間奉陪?!?/br> 徐鳳氣得胸膛起伏,她怎么忘了,上次要戶口本,他們兩口子就是威脅鬧嬌嬌的婚禮,鬧父母的單位,她才逼不得已交出來的,顯然這手段起不了作用了,沒事,她還有殺手锏。 當即坐到地上,拍著大腿哭,“沒天理呀,出嫁閨女霸占娘家東西呀,還要威脅去哥哥嫂子單位鬧,這日子沒法過了,還不如死了算了?!?/br> 說著話,打開手里的提包,從里面拿出一個農藥瓶窩在手里。 周圍的人都驚得倒吸好幾口氣,不騙人慌了神,吵鬧歸吵鬧,這喝農藥出了人命可不得了。 當即有同事勸廖娟實在不行讓出戒指,落個清凈,就連廠里的領導也不再觀望,過來勸廖娟處理好家事,不能影響廠里的工作。 廖娟特別尷尬,有這樣的嫂子,簡直丟人丟到家了,她又不敢說刺激的話,怕徐鳳真灌一口。 但是放棄戒指,她也不能接受,這是父母留給她唯一的念想,是她在痛苦的時候唯一的亮光,陪著她度過了無數垂淚的日日夜夜。 根本就是兩難抉擇的事情,廖娟的同事還在勸解,說什么的都有,目的就是平息這件事,不能讓徐鳳在廠里喝藥,影響太敗壞。 魯齊木冷眼看著,真是一招鮮吃遍天,把自己的生命當做砝碼,讓別人退讓妥協,用得那叫一個駕輕就熟,以前沒鬧到他跟前就算了,這次他絕不姑息。 “別試試嚯嚯的,要喝趕緊喝,大家都忙著呢,沒時間看你表演。” 表演?徐鳳直接呆愣當場,更別提周圍的人,看魯齊木就像洪水猛獸一樣。 這人都要喝藥自殺了,他還在說風涼話,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心硬的人。 唯有廖娟靠在魯齊木身邊,她堅信魯齊木不管干什么,都是為她著想,就算最后嫂子喝了藥,她也愿意跟著一起承擔。 魯齊木根本不管外人的反應,嘴里的話跟連珠炮一樣,快速冒出來:“這可是你一貫的伎倆,當年說要拿掉肚子里的孩子,威脅丈母娘把工作讓給你meimei,丈母娘心疼孫子,讓了;我跟娟子結婚,你買農藥威脅大舅子不讓參加我們的婚禮,除非給你二百塊錢,我們沒讓,兩家半年多沒走動;現在你又拿出農藥,威脅要戒指,慣你的吧?!?/br> “既然有膽量拿著,你就有膽量喝,喝吧,多喝點,最好一次喝死救不過來,埋了你我立馬出錢給大舅子娶一個年輕貌美、賢良淑德的媳婦,省得你總出幺蛾子,來找娟子麻煩,到時候,有了新嫂子,大舅子跟娟子絕對能關系融洽,我們兩家和和美美過日子。” “我魯齊木說話一口唾沫一顆釘,在場的同志們可以做個見證,哦,還有仨侄子,你沒了,我們兩口子也可以幫大舅子一起養(yǎng),直到他們成年,你就放心去吧?!?/br> 說完,魯齊木眼巴巴看著徐鳳,眼神鼓勵她。 徐鳳嚇得往后挪了兩步,她覺得魯齊木的眼神里充滿誘惑,要引誘她喝藥,看了看手,一哆嗦,把藥瓶扔了出去。 萬幸是土路,瓶子掉地上沒有摔破,旁邊一個小伙子趕緊出來,撈著農藥瓶子藏起來了,周圍的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魯齊木嘲弄地笑了幾聲,“合著就是假把式,沒喝藥的膽量呀?!庇行┤?,就欠這個。 “你就別得理不饒人了,”一個比較年長的大姐站出來,把徐鳳拉起來,“你這位女同志,我得說說你,凡事都得有理,撒潑打滾喝藥的事還是少干,真要碰上混不吝的,萬一弄巧成拙喝下去,死傷的是你。” 魯齊木瞪了下眼,怎么覺得大姐說混不吝的人就是他呢,怎么著,就知道勸說娟子讓步,干瞪眼看著,現在倒嫌棄起他來了。 廖娟扯扯他的袖子,跟他挨得更近,橫眉對著徐鳳。 “鳳兒,鳳兒,你可千萬不能做傻事呀,你出事了我跟孩子可怎么辦呀?!?/br> 外面,廖祝平額頭甩汗,帶著鼻音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