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 又是一天休沐的日子,寧硯真的將他的想法付諸了實踐,帶著陸秋歌來到了京城郊外。 臨出門前,白淑蘭千叮嚀萬囑咐,讓寧硯照顧好陸秋歌,不能讓她磕著碰著了,搞得寧硯都緊張了起來。陸秋歌這個當(dāng)事人反倒是輕松平和的。 寧硯在東郊有十畝地,是他當(dāng)初將平德村的地賣了后在上元府買的,也全部都租佃了出去。寧家一年吃的大部分糧食都是佃農(nóng)交的租。 下了馬車后,寧硯取出披風(fēng)給陸秋歌系上,而后兩人一同沿著田埂走。寧硯興趣盎然,時不時的指上一種植物問陸秋歌是什么。 “我都快成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了?!睂幊幷{(diào)侃起了自己。不管是以前的他還是現(xiàn)在的他,離這些農(nóng)活都很遠(yuǎn)。 陸秋歌笑道:“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br> 寧硯無所謂的笑了笑,然后指著不遠(yuǎn)處的一塊地說到:“我們?nèi)ツ沁吙纯?,好像是咱們家的地。?/br> 等兩人到了地方,正在田間勞作的一個五十多歲看著看到寧硯,放下手中的鋤頭就走了過來。 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略顯拘束的問道:“東家,您怎么來了?” 寧硯家的十畝地全部都租給了這名老者一家。老者知道寧硯是做官的,雖然不清楚是多大的官,但足夠讓他這個小老百姓敬畏了。 寧硯指了指放下農(nóng)活往這邊走的其他人,溫和說到:“張伯,你讓他們別過來了。我就是帶我妻子來這里走一走的,沒什么事,你們忙你們的?!?/br> “哎!好?!闭f完,老者就朝他的家人喊了幾聲,讓他們不用過來。那幾人聽到后,就又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寧硯則是站在田邊和老人聊了起來。 “我記得除夕前不久下了一場大雪,今年的麥苗是不是長的好一些了?” 瑞雪兆豐年這句話寧硯可是記得很清楚的。 老人望著眼前的麥田,滿是滄桑與皺紋的臉上布滿了笑容。“是好一些,只有接下來老天爺把雨給夠了,割麥子的時候又不下雨,今年的收成肯定能好。” “那樣就真的挺好了。”寧硯笑著說到。 “是東家你們心善,對我老頭子一家好,租子收的不高。有些人家日子了不像我們家這個好過?!?/br> 寧硯笑容微微一斂,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好多人把地賣了去租田種,又遇不上好的東家,給朝廷交完稅再把租子一交,剩下的糧食都勉強(qiáng)才夠一年吃的?!?/br> “自己的田為什么要賣掉?” “交免役錢啊。我聽里正說,章大官人為了讓我們這些農(nóng)戶好好種地,就頒布了一個什么法,交錢就不用去服勞役了。那個法一出來我們都可高興了?!?/br> “但后來發(fā)現(xiàn),錢又不是誰家都能交的起的。本來呢,每戶輪流出一個人就行了,現(xiàn)在要攤錢,女人頭上都攤一半?!?/br> “我們村的王老頭交不起錢就想出人,結(jié)果官爺說不行,必須得交錢。他沒轍子,就只能賣了一畝地把錢給交上了?!?/br> “結(jié)果種的地一少,家里的糧食肯定就不夠吃了,就只能去租地。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些東家好像都商量好了似的,都把租子提高了。這樣一來,忙活一年什么都存不下。” “那些都是什么人?”寧硯又問道。 “不知道。”老人搖了搖頭?!安贿^買王老頭家地的人我認(rèn)識,是在城里開布莊的,特別有錢!村里人說他們家銅錢多的庫房都堆不下?!?/br> 老人說的激動了,還手腳并用的給寧硯比劃這個他想象中的“多”是有多多。 寧硯笑了笑,說到:“張伯,你去忙吧,我就不打擾你了?!?/br> “那小老兒就告退了,東家慢走?!?/br> 等老人回到地里后,寧硯看著面前的一方地開始出神。 陸秋歌見此,輕聲問道:“硯哥兒,怎么了?” 寧硯喃喃說到:“我想我知道洪州交農(nóng)的原因了……” ※※※※※※※※※※※※※※※※※※※※ 更新時間說上午的人比較多,那我就定在上午十點了。所以,明天十點見~ 第36章 交農(nóng)之因 首先問題出在募役法上。誠如老人所說,募役法是為了能讓他們專心從事農(nóng)事, 從而將他們從勞役中解脫出來。 而且原先勞役的募集不涉及到縉紳貴族、世家大戶, 但募役法卻將這些人囊括在內(nèi),根據(jù)富庶程度征收免役錢。 從這一點來看, 募役法絕對是利國利民的法令。但募役法畢竟還是局限于理論層面, 但在實施的過程中往往會出現(xiàn)偏差。 老人口中愿意出人服差役卻被強(qiáng)制交免疫錢就是偏差的典型。同他來的現(xiàn)代一般, 大涼考核一個官員政績好壞的標(biāo)準(zhǔn)就是府庫所得。 有募役法這條可以名正言順的向百姓征錢的法令在,強(qiáng)征現(xiàn)象就不可避免的出現(xiàn)了。再加上征收的免役錢越多, 大小官員就更容易從中貪污牟利。 這對處于下等水平的貧民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負(fù)擔(dān),所以就有了賣地交免役錢,土地兼并也就擴(kuò)大了起來。 天子腳下尚且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 更遑論天高皇帝遠(yuǎn)的洪州。 另外一個加劇了土地兼并的原因就是繁重的商稅。在法令頒布之初, 寧硯就專門細(xì)讀過其中的這一條。 他知道,章嚴(yán)維對商人很看輕, 他認(rèn)為他們不事生產(chǎn), 卻靠投機(jī)倒把坐擁海量的財富, 如果不抑制商人的發(fā)展,農(nóng)事就會荒廢,他們將會國家是大害。 所以用商稅法對商人課以重稅,這個稅賦將商人的利益壓到了一個極低的程度, 可以說對商人刻薄至極。 于是一部分商人就放棄經(jīng)商, 轉(zhuǎn)而用經(jīng)商的錢去置辦田地, 而后再租借給佃農(nóng)使用。 大肆的兼并土地之后, 這些人再聯(lián)合起來去抬高租子。這樣以來, 他們獲得的也許比重稅之下經(jīng)商所得還要多上一些。 募役法監(jiān)察的缺失,商稅的過于繁重,寧硯幾乎可以肯定,這兩點就是造成洪州發(fā)生交農(nóng)的原因。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洪州今年莊稼的長勢也不好……”寧硯又喃喃自語了一句。 這樣以來,洪州的人填飽自己的肚子就有很大的困難。一旦他們覺得自己活下去都成問題,再來上一兩個煽風(fēng)點火的人,聚眾交農(nóng)也就順理成章了。 “對,沒錯的,肯定是這樣?!睂幊幯劬Χ溉灰涣?,高興的看向陸秋歌?!扒锔?,今天帶你出來真的是太對了!” 陸秋歌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定然是從張老頭的那番話中想明白了什么事情,笑著說到:“那你應(yīng)該多謝謝張伯?!?/br> “那是肯定的,今年的租子咱們可是再收的少一點,算是給張伯的謝禮?!?/br> 陸秋歌點頭?!奥犇愕摹!?/br> “走,秋歌,我們再走一會兒就回去?!奔热皇虑橐呀?jīng)想明白了,那就不急在這一時了。他打算陪陸秋歌玩要再回去找章嚴(yán)維。 但他悠哉悠哉的,陸秋歌卻怕耽誤了他的正事,沒走一會兒就說自己累了想回家,寧硯連忙就答應(yīng)了下來,扶著陸秋歌朝馬車停放的地方走去。 “多謝老伯了?!?/br> 一道女聲傳進(jìn)寧硯的耳中,將他的視線引了過去?!笆撬??” 不遠(yuǎn)的地方那個朝農(nóng)人行禮道謝的人不是他那天在紫宸殿看到的女人又是何人? 陸秋歌順著寧硯的視線看去,嘴角情不自禁的抿了起來。不管是容貌還是氣質(zhì),這個人都勝過她許多。 她曾經(jīng)想過,她的硯哥兒就算是要娶也要娶一個能配得上他的女子。但自從硯哥兒以正妻之禮將她娶進(jìn)門后,她不愿也不想這樣想的。 就讓我自私一下,妒一下,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婦而已。陸秋歌在心里這樣撫慰著自己。 溫梅芷也看到了寧硯,柳葉眉微微一蹙想了片刻,然后朝寧硯走了過來。 “見過溫侍詔。”寧硯拱了拱手說到。侍詔也是正六品的官職,他和溫梅芷是同級的官。 “你是內(nèi)閣的哪位侍讀學(xué)士?”溫梅芷問道。她記得她前幾天在內(nèi)閣與陛下議事好像見過這個人。 寧硯回到:“在下姓寧,名硯,字清墨?!?/br> “參與編撰了《大涼字匯》的那個寧清墨?” “正是不才?!?/br> “你很厲害,按你的排列之法辭書比之之前好用了很多?!睖孛奋普J(rèn)真的說到,不等寧硯說話,溫梅芷話題一轉(zhuǎn)又道: “你也是為洪州交農(nóng)之事來這里的?” 寧硯心下微微一動。原來溫梅芷是為洪州的事情來這東郊的。能想到來調(diào)查上元府的一些情況去反映部分洪州的情況,這是他之前都沒有想到的。 不止是他,內(nèi)閣的眾人都沒有一個人提及,都是派人直接去洪州調(diào)查。他也是巧合之下才發(fā)現(xiàn)事情還可以這樣去推。 寧硯搖了搖頭?!安皇?,我是帶著妻子來這里散心游玩的。不過,我也發(fā)現(xiàn)了一下情況?!?/br> 溫梅芷眼神閃爍了兩下,道:“哦?不知寧大人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寧硯正準(zhǔn)備開口又想起來陸秋歌還在身邊站著呢,不想讓她這樣干等著,就對溫梅芷說到:“勞煩溫侍詔稍等一下,我將妻子送到馬車坐下再與你說?!?/br> 溫梅芷在陸秋歌身上掃過,點頭?!昂??!比缓髠?cè)身將路讓出來,讓寧硯兩人通過。 看著相攜的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在馬車?yán)锏纫粫?,我盡快回來?!睂㈥懬锔璺錾像R車后,寧硯隔著窗簾說。 “嗯?!标懬锔桠筲蟮泥帕艘宦暰蜎]了下文。 寧硯不解的往馬車?yán)锟慈?,看到了陸秋歌那抿著的嘴角。寧硯可清楚,這是陸秋歌心里不舒服時常有的表現(xiàn)。 想了一下自己有哪里惹陸秋歌不高興了,直到看到在不遠(yuǎn)處等著他的溫梅芷才反應(yīng)過來。 當(dāng)下有些哭笑不得的說到:“秋歌,你別想多了,我和那個女人才是第二次見面,第一次說話,我對她一點想法都沒有的。” 陸秋歌的臉一下就漫上了紅暈,躲開寧硯的視線,強(qiáng)自鎮(zhèn)定的說到:“我,我沒多想?!?/br> 寧硯也不拆穿,笑瞇瞇的道:“好,你沒多想,是我多想了。那個人呢,叫溫梅芷,是當(dāng)今陛下的義妹,也是朝廷的女官,領(lǐng)侍詔之職。我要去個她說的就是朝廷最近碰到的一件很棘手的事。” 寧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交待了清楚。他記得她曾經(jīng)看過一句話,夫妻之間相處必須要坦誠。一點有意或者是無意的隱瞞,都可能會為以后埋下禍根。 陸秋歌垂著頭,聽到寧硯坦蕩的話,有點羞愧自己的多想,想說道歉的話但嘴張了張,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因為陸秋歌比寧硯大上兩歲,很多的時候都是寧硯被照顧的那一個,犯了錯還會被陸秋歌嗔怪,什么時候見過陸秋歌的這個樣子。 “呵呵呵~”寧硯沒忍住樂出了聲,又怕陸秋歌羞惱,連忙正了正臉色,一本正經(jīng)的說到:“我去了。” 因為忍著笑,寧硯這話說出來時都帶著兩分顫音。等寧硯走后,陸秋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都發(fā)燙了。 看著馬車中寧硯坐過的位置,自己也笑了起來。 溫梅芷看著走回來的嘴角帶笑,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寧硯,不由得向馬車的方向多看了兩眼,眼中劃過了兩抹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艷羨。 “不知寧大人發(fā)現(xiàn)了什么?”待寧硯走至她身前時,溫梅芷正色問道。 “侍詔不妨先說說你發(fā)現(xiàn)的。” 溫梅芷頓了一下,娓娓道:“官吏強(qiáng)征免役錢,致使民賣地以換錢。民以農(nóng)為本,田就是他們生活的寄托,失田之后民心就亂了?!?/br> 明早反問道:“那侍詔有沒有想過,賣地之事歷朝歷代都有不少,本朝也不少見,國家上下,更不乏佃農(nóng),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了交農(nóng)的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