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硯聽到這里才明白過來，原來大涼朝也有榜下捉婿的習(xí)俗。往左右一看，越是在隊伍前面人圍的越多。

    即使是狀元榜眼這把年紀(jì)的人了，還是有不少的人想將自家女兒嫁給他們。

    寧硯清楚，這是商人想改變階級，提高身份為數(shù)不多的路徑之一。但也不知道，這一出榜下捉婿會造就出多少“陳世美”來。

    朝那位商賈拱了拱手，寧硯溫和笑道：“在下家中已有妻室，且無納妾之意，謝過美意。”

    寧硯這話剛說完，從街邊的酒樓之上扔下來的一個紅色的帕子落下剛好蓋在了他的頭上，周圍頓時哄堂大笑。

    寧硯后面有進(jìn)士調(diào)侃的說到：“寧傳臚，《詩經(jīng)》有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新科進(jìn)士中數(shù)你最為俊逸風(fēng)流，這樓上的小娘子可能眼含秋波的看著你呢。”

    寧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將頭上的手帕拿著，留也不是，扔也不是，就裝作手滑讓帕子從手里滑落，對接著朝他落下的帕子也不再伸手去管。

    等東街走了一大半的時候，寧硯只覺得自己身上都滿是脂粉的味道，也不知道拒絕了多少想嫁女兒給他的人。

    從東街出來后，就要去孔廟行釋褐禮，題名碑提名。三甲進(jìn)士此刻就在那里等著他們，最后由新科狀元帶頭拜祭孔子。

    到達(dá)孔廟的時候，禮部的人已經(jīng)將祭祀要用的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通往孔廟正門的長長的國道兩旁被擺上了紅色的牡丹花。

    寧硯騎馬看著花，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唐朝詩人孟郊的那句詩：

    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以前只是讀詩想象其中的意境，今時今日親身體驗一回，才真正體會到。

    真真是春風(fēng)得意！

    他唯一遺憾的就是秋歌和他娘沒有親眼來這里看到這一幕。

    “下馬——”

    隊伍最前方，新科狀元率先勒馬下鞍。其余人紛紛跟做。

    “肅衣冠——”

    等眾人衣冠整理罷后，眾人一同走向孔廟的正門。

    第28章 金榜題名（二）

    穿過欞星門進(jìn)入孔廟，最后來到大成殿。大成殿內(nèi)，殿正中供奉著孔子的塑像，七十二弟子及儒家的歷代先賢塑像分侍左右莊嚴(yán)肅穆。

    祭拜由禮部的官吏主持，狀元孫思邦領(lǐng)著一眾進(jìn)士行行釋褐禮，誦《論語》中的《學(xué)而》篇。

    禮畢，一行人又來到了碑林。三天前，禮部的人在問工部要了建碑銀后就在這里豎了碑，供新科進(jìn)士題名之用。

    石碑之前，探花郎以手指碑，朝著孫思邦笑道：“立業(yè)兄，爾為新科榜首，文曲星降世，題名之前，何不作詩一首以慶今日之喜？”

    孫思邦當(dāng)下就豪爽的應(yīng)了下來。“好！立業(yè)今天就獻(xiàn)丑一回?！毖粤T，孫思邦捻著胡須繞著石碑邊走邊沉吟著。

    當(dāng)走完第三圈的時候，孫思邦停下了腳步，緩緩吟到：

    “中臺高應(yīng)列星文，千騎驂驔擁畫輪。

    起草已夸雙筆健，登科更占一枝春。

    龍津如宴芝泥濕，碑林題名麝墨新。

    祇待甘泉重奏賦，彯纓長奉屬車塵。”

    “好！好詩！”場中頓時響起了一陣撫掌叫好的聲音。包括寧硯則是真心實意的叫好，狀元就是狀元，他的確自愧不如。

    孫思邦拱手自謙的說到：“區(qū)區(qū)陋詩，讓諸位見笑了?！?/br>
    榜眼崔萬振道：“立業(yè)兄，你這話可就讓我等無地自容了?！?/br>
    “我只是因為年歲稍長了眾位兩歲罷了?！?/br>
    其余人當(dāng)然是繼續(xù)恭維。

    “欸～立業(yè)兄真真是太自謙了。”

    “圣上金榜點為狀元，立業(yè)兄的文采足矣讓我輩汗顏。”

    幾個回合的謙虛與恭維過后，才開始題名的正事。寧硯噓了一口氣，在心里暗道：果然是酸文人，果然夠“酸”的，你恭維來我客氣的。

    題名從孫思邦開始，在石碑上從上往下，從左到右題名。

    探花題名之后將筆交到了寧硯的手中。

    “寧傳臚，請?！?/br>
    寧硯道了一聲謝后來到石碑前，工工整整的將自己的名字寫下。收筆的那一刻，寧硯想著，他如今也算是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跡了。

    千百年后，即使他早已身歸塵土，這塊石碑也能證明他來過，他存在過。

    等二百余人全部題完名后，石碑已經(jīng)滿被蠅頭小楷覆蓋，和周遭數(shù)十塊提名石碑交相輝映起來。

    祭拜完孔子以后，新科進(jìn)士就各自散去。明天，在上元府西郊的瓊林苑將會有御賜的瓊林宴，那時他們會再次聚首。

    回到章府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西斜了，遇到的章府下人凡是認(rèn)識他的都會討喜的說上幾句賀喜的話。

    寧硯也沒有什么架子，一一回應(yīng)并感謝一番。還沒等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碰到了章府的管家章富。

    “恭賀寧少爺金榜題名！”

    “謝過管家。”寧硯溫和回到。

    “老爺在花廳設(shè)宴，請寧少爺前去?！?/br>
    寧硯點頭。“我這就前去。”

    花廳內(nèi)，許久不出院門的章鐘凌也出現(xiàn)了。章嚴(yán)維坐在主座上，左手邊坐的是他的長子章鐘丘和二子章鐘凌。

    章嚴(yán)維子息不厚，只有兩子一女。女兒隨著丈夫外任，一年見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他的右手邊坐的是他的三個孫子，最大的十歲，小的不過六歲，還有一個沒有到場的尚在襁褓中的孫女。

    章鐘凌與章鐘丘的妻室在兩人身旁落座。章嚴(yán)維右手邊第一個位置是空下來的，給誰留的在場的人心里都有數(shù)。

    章鐘丘的妻子侯氏隔上一會兒就要瞅兩眼那個空出來的位置，眼中有些不滿，但在看到章嚴(yán)維后，心里有再多想說的話也都老老實實的壓下去了。

    那個位置是長房長孫的，本來是她兒子的，現(xiàn)在居然留給了一個外人，真不知道公公是怎么想的。

    章富把寧硯領(lǐng)到花廳后就站到了一旁侯著。寧硯走進(jìn)花廳，先是逐一行禮。

    “清墨見過章公，見過兩位世叔，兩位嬸姨?！?/br>
    章嚴(yán)維點了點頭，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金榜題名，殿前傳臚，可喜，可賀，可嘉，可獎。”

    寧硯笑著回應(yīng)道：“小子只是僥幸承蒙朝廷賞識罷了?！?/br>
    章鐘凌出聲笑道：“清墨，你什么時候也和那些酸文人似的了，你不過弱冠一年有余就高中進(jìn)士，如你這般，大涼能有幾人，完全不用這么自謙?！?/br>
    寧硯笑了笑，沒說話。他覺得和今天那些進(jìn)士比，他還算不上“酸”的，只是客氣客氣罷了。

    “清墨，這邊做。”章嚴(yán)維指了指他旁邊的位置。

    寧硯有些猶豫，他也清楚那個位置是屬于章府長房長孫的，他到底姓寧不姓章，坐上去不合適。

    章鐘凌的嫡長子，七歲的章友朗見寧硯不懂，奶聲奶氣的問道：“清墨哥哥，阿爺讓你去坐你怎么不去??？”

    這一個月他和寧硯也沒少見，對寧硯也比較親近。

    章鐘凌看向?qū)幊?。“朗哥兒都這么問了，你還不去坐著？”

    一直沉默著的章鐘丘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寧硯這才走到章嚴(yán)維的身邊坐下。

    他心里其實清楚，章嚴(yán)維對他的好，他爺爺?shù)那榉终剂艘徊糠郑磭L沒有拉攏他的心思在。

    從他在章府這么久都沒把他介紹給章府其他人，一直到今天他金榜題名之后才設(shè)宴就能看出來。

    他理解章嚴(yán)維，畢竟這是人之常情。而且這樣也不是什么壞事，有了利益的捆綁，章嚴(yán)維對他才會有更大的幫助。

    章府如今看似興盛，實則卻處于處于一個青黃不接的狀態(tài)。

    長子章鐘丘能力平庸，性格沉默寡言，靠著章嚴(yán)維的恩蔭才做到正四品的鴻臚寺少卿的位置，但這估計就是章鐘丘的頂峰了。

    二子章鐘凌本來被章嚴(yán)維寄予厚望，少年從軍，軍功顯赫，剛過而立之年就成了從三品的宣威將軍。但可惜寧武關(guān)一敗，被廢為庶民，身體也落下了殘疾。

    而章家的第三代都還年幼，等他們能獨當(dāng)一面的時候，少說也得十來年，章嚴(yán)維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還是一回事。

    但自己不一樣，自己還很年輕。自己進(jìn)入官場的時候，章嚴(yán)維正是權(quán)柄在握的時候。

    章嚴(yán)維知道自己能力不平庸，如果再加上他的支持，在他還掌權(quán)的時候就能將自己送上一個不錯的位置，甚至進(jìn)去內(nèi)閣這個權(quán)力中樞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時候即使他退下來了，自己念著這份恩情就會對章家的第三代多加照顧。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他們兩人是互相利用的。

    但在這份利用之外，長輩的情分是存在的，不然他完全可以選擇另外一個人。所以寧硯才能這么平和坦然的接受下來。

    他看的很通透，除了他娘和秋歌，沒有人會一直無私為他付出的。

    晚膳結(jié)束后，章嚴(yán)維問起了寧硯之后的打算。

    “我準(zhǔn)備在上元府買一棟小宅子，然后將我娘她們接來上元府?！?/br>
    太府寺雖然建有官舍，但他初入官場，充其量一個七品芝麻官，官舍他自己住可以，加上他娘和秋歌就不行了。而且還是有自己的房子比較安心，即使它可能很小。

    章嚴(yán)維對寧硯和管光武之間的事情也了解過一些，還提點過寧硯注意分寸。所以也知道他如今想在上元府買棟小宅子的能力還是有的。

    “你既然有打算了，我就不干預(yù)了。一會兒我會讓章府給你取一百兩的紋銀，算是我這次給你的賀禮。買宅子的事情你也可以多問問他，上元府他比你熟悉?！?/br>
    “好?！?/br>
    “明天瓊林宴時就會授官，之后會有一個月的安置期。時間不多，你盡快?！?/br>
    “小子省的了。”

    **

    西郊瓊林苑是皇家園林之一，是歷次殿試之后皇帝賜御宴的地方，“瓊林宴”之名也是由此而來的。

    瓊林宴上，皇帝會派一欽命大臣代他出席瓊林宴，狀元坐一席，榜眼、探花共一席，其余進(jìn)士四人坐一席，諸讀卷官也會赴宴。

    宴會上除了授官賜服外，還會給進(jìn)士每人頒發(fā)給牌坊銀三十兩。寧硯赴瓊林宴的時候才知道這次瓊林宴的欽命大臣是內(nèi)閣首輔夏敬。

    宴會上，寧硯為了不讓自己醉的太快，就一直吃東西壓酒意。也幸好瓊林宴上重心是在三鼎甲的身上，不然還不知道寧硯會生出什么笑話呢。

    宴會臨近結(jié)束，就是授官的時候，由夏敬宣讀的圣旨。

    一甲狀元授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二甲進(jìn)士授從七品，三甲進(jìn)士授正八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