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這時,常小吉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常小嘉手腕,怒道:“你鬧夠了沒有?”說完,抓著他手腕把他用力往里面拖。 常小嘉比常小吉矮了一個頭,人又單薄,被常小吉拖著整個人腳步踉蹌往里走。他頓時顯出驚慌來,一邊大叫“放開我”,一邊伸手抓住謝厲。 謝厲手指微微動一下,沒有回握常小嘉的手。 常小吉聲音冷硬:“看來縱容你太久,連輕重都不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該由著你性子胡鬧的時候!” 時弘箐跟進門口,忍不住勸道:“吉少,別這樣?!?/br> 常小吉冷眼看他:“閉嘴!” 常小嘉仍然緊緊抓著謝厲的手臂,他說:“謝厲!” 謝厲看著他,臉上沒有表情,常小嘉抓他的手很用力,他的手臂被拉得直直抬起來,可他沒有使力。 常小嘉的雙腳站不穩(wěn)了,整個人往下坐,可是即便如此,常小吉還是沒有松開他,拖著他繼續(xù)往里走,直到常小嘉抓不住謝厲了,松開手開始與常小吉拉扯。 謝厲的手臂垂落下來,搭在了腿側(cè)。 常小嘉的拖鞋掉了,身體在地板上摩擦掙扎,常小吉卻堅持將他拉到了靠近客廳的走廊第一扇小門前,他打開門,把常小嘉往里面推。 常小嘉嗓音都變得尖銳起來,他說:“哥哥我錯了,你不要關(guān)我?!?/br> 從謝厲的角度看不清房間里有什么,他只知道沒有光線,漆黑一片。 常小嘉還在說:“對不起,我不要謝厲了,你們別關(guān)我了。” 時弘箐微微動了動,最后還是牢牢站在原地。 常小吉冷漠地抬手關(guān)門,他說:“自己在里面好好反??!”緊接著,房門被他重重關(guān)上,然后一只手扣著把手,對時弘箐說:“去拿鑰匙來?!?/br> 常小嘉在里面敲門,他的聲音驚慌無措:“不要啊,我錯了!我不鬧了!” 時弘箐轉(zhuǎn)身朝著客廳另一側(cè)走廊走去。 謝厲的襯衫隨著他呼吸而輕輕起伏擺動,他伸手進去褲兜,卻茫然不知自己在干什么,然后他摸到了一包皺巴巴的煙,于是掏出來從煙盒里抽一根塞進嘴里。他聽到常小嘉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這個過程常冠山就一直坐在沙發(fā)上冷漠地看著,到這時卻站起來嘆一口氣,仿佛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對謝厲說:“你先去吧,叫時箐在這里看著他,他聽話了就讓他回去睡覺?!?/br> 謝厲點點頭,等著時弘箐拿鑰匙過來將門反鎖上,常小吉回來他身邊和他一起離開。 走出客廳大門時,謝厲聽到常小嘉哭著喊他的名字,但他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之后里面就再沒有聲音傳出來。 第47章 黑暗就像是從四面八方涌來的冰冷海水,將謝厲完全淹沒在其中,他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一絲光線,只能感覺到被沉重擠壓著身體,緩緩下墜,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他開始努力地掙扎,想要從這片黑暗中逃離,可是那瞬間便從黑暗中伸出無數(shù)雙手來,將他狠狠抓住,甚至掐住他的脖子,要讓他永遠沉溺在這片黑暗中。 就在幾乎要窒息的時候,謝厲猛地驚醒過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蜷縮在汽車后排座位上,一只腳抬起來踩著前排椅背,狹窄的環(huán)境里,大腿幾乎貼在了胸口上,擠壓得自己呼吸不暢。 他掏出手機看一眼時間,還是凌晨,外面也一片漆黑。 前排負責盯梢的兩個年輕人聽到他傳來動靜,轉(zhuǎn)回頭遞給他一根煙:“厲哥,醒了?” 謝厲“嗯”一聲,把煙接過來,又湊近那人遞來的火點燃,問道:“有動靜嗎?” 那人回答道:“沒有?!?/br> 謝厲已經(jīng)連續(xù)兩三天沒有回去常家了,他現(xiàn)在正在盯的是吳燦一個手下。除了這里,吳燦和杜盛蓮那邊也有人正盯著,謝厲覺得在十月十三之前,杜盛蓮和吳燦肯定是要和韓躍見上一面的。 天氣一天比一天更冷,尤其是在這樣的深夜,謝厲感覺到微微的涼意不斷從車門的縫隙鉆進來。 他換了個姿勢,靠在車窗上,將外套拉得更嚴實一些,想起來剛才那個夢。他不知道那樣壓抑的黑暗預示著什么,但是他想或許那是常小嘉眼里的黑暗。 謝厲本來是不怕黑的,可他現(xiàn)在開始覺得黑暗是一張恐怖的嘴,會當著他的面將常小嘉吞噬掉,而他卻選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 他頭抵著玻璃,目光垂落在手機上,看了一會兒翻找出常小嘉的電話號碼,但是并沒有撥號。實際上從那晚他離開之后,常小嘉的電話就一直關(guān)機,再沒有打通過。 單刀會是鴻坊一年一度祭祖和收納新幫眾入會的重大日子,當天會開和堂,鴻坊所有兄弟都要集齊,依次序給關(guān)二爺下跪上香。 直到單刀會當天,凌晨四點多,謝厲帶人闖進了杜盛蓮安置韓躍的那套房子。 杜盛蓮自然安排了手下保護韓躍。 謝厲有槍,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對人開槍,開槍也不打要害,在樓下混戰(zhàn)的時候一個人單槍匹馬闖進了二樓房間。 那時候韓躍已經(jīng)打開了窗子,卻沒有跳出去,因為他看到了外面守著的人。 韓躍比常冠山年齡大卻比杜盛蓮要年輕,看起來至少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一頭稀疏花白的頭發(fā),穿一件舊夾衫,看起來有些落魄。 他見到有人闖進來也并不顯驚慌,只是無奈地笑一聲,搖搖頭從窗邊回來靠床坐下。 謝厲手里舉著槍對準他,說:“起來,跟我走。” 韓躍略有些詫異,“你不殺了我?” 謝厲說:“不在這里殺你,你不是個應該出現(xiàn)在海港市的人,連尸體也不應該,起來跟我走吧?!?/br> 房間外面的混戰(zhàn)已經(jīng)平歇了,謝厲叫人來把韓躍雙手反綁在身后,然后把人丟進了車子里,然后吩咐人把這里收拾了,自己跟著上車坐在韓躍身邊。 車上除了他們,還有一個司機和另一個常小吉的手下。 謝厲按下車窗,對外面的人說道:“你去通知吉少,今天單刀會上韓躍不會出現(xiàn)了?!?/br> 外面那人點頭應是,之后問道:“厲哥,韓躍怎么處理?” 謝厲面無表情說道:“沉海?!敝笏P(guān)上車窗,叫司機開車。 韓躍整個人都很安靜,原本寬闊的肩膀微微垂著,目光直直看向前方。 謝厲說道:“本來再過三個小時,杜盛蓮就會派車來接你,不過可惜,以后他再也見不到你了。” 韓躍沒有回應。 謝厲仰起頭,語氣慵懶地問道:“既然走了,為什么還要回來?” 韓躍還是沒回答,他不過嗤笑一聲,仰起頭閉上了眼睛。 司機一直開車將他們帶去了廢棄的無人碼頭,一輛窄小的汽艇靠碼頭停放著。那時候正是晝夜交替的時分,天空微微泛著白,但是又沒有完全驅(qū)散黑暗,海面上水汽彌漫,海風冰冷而腥咸。 謝厲下車從汽車后備箱里拿出麻袋來將韓躍整個人套上,然后讓司機與常小吉那名手下兩人一起將韓躍搬到了小艇上。 看到謝厲上去汽艇,常小吉的手下開口說道:“厲哥,我跟你一起去。” 謝厲知道這個人一面是常小吉派來幫他的,一面也是常小吉派來監(jiān)視他的,他沒說不好,只是站在汽艇尾部,朝著捆扎好的麻袋連開了兩槍。 麻袋里的人***動一下便沒了動靜,接著,便看見鮮血從袋子里滲透出來。 汽艇空間狹小,中間躺著韓躍的尸體,除了謝厲其實再難上一個人。謝厲之前說過,他一定要親眼看著韓躍死,所以絕不會假手他人。 到這時,常小吉那名手下盯著在艇內(nèi)低凹處漸漸匯集的新鮮血液,說:“我們還是在這里等著你吧?!?/br> 謝厲坐下來,cao縱著汽艇往大海里開去。 距離岸邊越遠,海面上霧氣就越重,逐漸的謝厲已經(jīng)看不見岸邊站著的人,他傾身上前解開了麻布口袋,往下拉扯露出韓躍的頭。 韓躍睜著雙眼正大口呼吸,顯然沒有死,他用懷疑的眼光看向謝厲。 方才在車上,謝厲用手指在他后背輕敲了幾下,那幾下帶著明顯而清晰的節(jié)奏,即便韓躍不明白意思,也猜到是一種密碼。 后來謝厲用麻袋套住他的時候,他感覺到了麻袋里有血包一樣的東西,于是便在聽到槍聲的時候順水推舟裝作被打死了。那一瞬間韓躍確實是感覺到疼的,但不是子彈打入身體,而是別的什么東西打在了麻袋上,之后便有液體從麻袋里的血包滲出來。他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忍耐到了汽艇遠遠離開岸邊。 現(xiàn)在謝厲只是解開袋子讓他把頭露出來,并沒有解開他的雙手,便又回到汽艇尾部去坐下來。 韓躍一直等到呼吸通暢了,他問謝厲:“你究竟是什么人?” 謝厲沒有回答,他只是問:“你今天去單刀會上,本來想說的是什么事?” 韓躍也不答他的問題,堅持問道:“你是什么人?” 謝厲看了海面一會兒,說:“陸逸人有個女兒嫁給常冠山,生了個兒子常小嘉,你應該知道吧?” 韓躍說:“我當然知道?!?/br> 謝厲道:“這些問題是常小嘉叫我問你的?!?/br> 韓躍沉默片刻,他說:“為什么你不直接帶我去單刀會,當著鴻坊所有人的面揭露常冠山?” 謝厲對他說:“因為嘉少沒有把握,而且到了現(xiàn)在你以為你能活著走進和堂?我只是替嘉少問你一句:陸逸人是不是被常冠山害死的?” 韓躍仰面看灰白的天空,靜靜躺了會兒才說道:“我本來不知道的。逸哥那時候生病,家里請了護士照顧他,剛開始我去看時他病情還算穩(wěn)定。這時候常冠山已經(jīng)是鴻坊代理大哥,我坐在逸哥床邊與他聊天,聽他說他覺得常冠山這人表里不一,怕是心術(shù)不正,他有心想要撤掉常冠山在鴻坊的位置。結(jié)果當天晚上,就傳來逸哥重病不治的消息,人還沒送去醫(yī)院,就已經(jīng)在家里斷了氣。” “常冠山做的?”謝厲問道。 韓躍說:“那晚常冠山和驪鶯出去參加宴會根本不在家里,我就算懷疑也找不到證據(jù)。” 謝厲知道韓躍說的驪鶯就是陸驪鶯,是陸逸人的女兒,常冠山的原配夫人,也是常小嘉的親生母親。 “而且驪鶯對常冠山感情深厚,她剛剛喪父,正是依賴丈夫的時候,我沒辦法向她提起我的懷疑,也害怕她透露給常冠山知道?!表n躍低沉的聲音變隨著海浪聲回響在寂寥的海面上,“常冠山掌權(quán)之后,對我們這些老人多不信任,于是我就選擇了離開海港市。但是我一直對這件事耿耿于懷,叫人去追查當時逸哥那個護士的下落,逸哥去世總之后她就離開了海港市,再沒有消息。沒想到事情過了八年,我手下偶然有人尋到了當年那名護士的下落,她在逸哥去世之后不到一年就意外身亡,但她當時回去了老家,而且據(jù)說帶了一大筆錢回去。” 謝厲靜靜聽著。 “我本來也不抱希望,但還是去了趟她老家,尋訪她幾名親人,得知她死前信佛,于是去了當?shù)匾婚g寺廟,寺廟住持說她當年回來之后給寺廟捐了一座佛像,我問為什么,住持說那護士主動懺悔,說她害了一名雇主,心里有愧,日日夜夜不得安寧。” “是她被常冠山收買了害死陸逸人?”謝厲問道。 韓躍點了點頭,“我也是這么認為,于是把這件事告訴了驪鶯?!?/br> 謝厲一愣,隨即追問道:“你告訴了陸驪鶯?” 韓躍沉沉嘆一口氣,“其實我不該直接告訴她,而應該親自回來海港把事情查清楚?!?/br> 謝厲粗略估算時間,瞬間毛骨悚然,“然后陸驪鶯是不是生病去世了?” 韓躍閉上眼睛,再次緩緩點頭,他說:“是我魯莽了,我害死了逸哥的女兒,那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愧疚,眼看常冠山在鴻坊乃至整個海港勢力越來越大,我卻龜縮異地不敢回來,我知道我撼動不了他,就算回來,最終結(jié)果也只是一個死字?!?/br> 謝厲卻沒將韓躍最后那些話聽進去,他只是在想,那個從小沒了mama,異常脆弱敏感的常小嘉,他最愛的mama可能是被他爸爸給親手殺死的。 第48章 謝厲cao縱汽艇繼續(xù)前行,過了十來分鐘,從海面的霧氣中駛出另一條小船,俞正坤蹲在船尾,搖搖朝謝厲揮了揮手。 韓躍用力抬起頭看過去。 謝厲把他從麻袋里拉了出來,解開他手上的繩子,說:“不要讓常冠山知道你還活著?!?/br> 韓躍驚疑不定,問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謝厲沒有回答,讓韓躍上去俞正坤的小船,麻袋則扔進了海里,他站起身,對俞正坤點一點頭,之后便cao縱著汽艇往岸邊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