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肥）

    今天是姜以柔在《盜亦有道》劇組待的最后一天。

    她的最后一個鏡頭是從懸崖墜入湖里, 一代傳奇女刺客就此絕跡江湖。

    跳崖是不可能真跳, 但墜湖是一定要真墜的。

    而這所謂的湖, 當(dāng)然不會是景區(qū)里那種翠如寶石、未經(jīng)污染的海子，這個所謂的湖，就是北城郊外、片場附近的一個公園里的小水潭。

    一潭渾濁的死水，因長期無人管理, 散發(fā)著難以形容的水腥味。水面上面飄著的塑料袋和垃圾，已經(jīng)被攝制組的工作人員清理過了。

    此時已是十一月末，北城的室外氣溫已經(jīng)降至零攝氏度左右。

    潭面上有些位置甚至還漂浮著一層薄冰。

    然而這正是李承安要的效果。因為劇本里，女刺客死的那一天，也是個陰冷的冬天。

    姜以柔在化妝間上妝的時候，方萌萌就在一旁碎碎念：“我剛才去試了一下那臭水塘的溫度……冰冷刺骨。真的是刺骨，冷到能感到生理性的刺痛那種?！?/br>
    姜以柔有些無語, 又覺得有些好笑：“……萌萌，你是專程來恐嚇我的嗎？”

    方萌萌義正言辭地否認(rèn)：“不是啊姐……我是擔(dān)心你?！?/br>
    “不過你放心姐, 我已經(jīng)幫你想好了。”

    方萌萌忽然從隨身背包里忽然掏出了一大卷食品保鮮膜：“你可以把這個裹在身上，這樣水就不會沾到皮膚上了。”

    姜以柔嘴角微微抽了抽：“你在哪兒買的？”

    方萌萌頗為驕傲地?fù)P了一下下巴：“對面超市?！?/br>
    方萌萌說完, 忽然又暗搓搓地壓低了聲：“這辦法是徐子軒跟我說的。親測有效?！?/br>
    姜以柔有些曖昧地看她一眼：“你什么時候跟他走這么近了？”

    方萌萌眼神躲閃，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沒有。我們只是……經(jīng)常一起玩兒游戲而已?！?/br>
    “試試吧，姐。我待會兒幫你裹上?！狈矫让葲]忘記主題，繼續(xù)瘋狂安利她的保鮮膜。

    姜以柔被她真誠的眼神打動：“好吧, 不過只能裹上身和腿?！?/br>
    她的戲服是輕紗材質(zhì)的，袖子也是那種廣袖設(shè)計，一抬手就會露出手臂那種。

    但凡會露在鏡頭里的部位, 都不能裹保鮮膜。

    化好妝，姜以柔便披著一件羽絨服去了拍攝現(xiàn)場。

    李承安今天心情似乎不錯，主動跟她聊天：“采訪一下我們的姜堅強，最后一場戲了，心情如何？”

    姜以柔俏皮地做了個捧心的動作：“難過，不舍，還想繼續(xù)拍……”

    李承安點點頭，似真非真地笑道：“既然這么不舍，那我便給你個機會，下部繼續(xù)跟著我拍?！?/br>
    姜以柔驀然瞪大眼，一時間不太確定李承安是認(rèn)真的，還是只是開玩笑。

    李承安轉(zhuǎn)過頭去跟攝影組交待了一下機位調(diào)整，又對姜以柔道：“你準(zhǔn)備好，我們就可以開拍了?！?/br>
    姜以柔片刻也不猶豫，脫下羽絨服塞方萌萌懷里：“我準(zhǔn)備好了?！?/br>
    剛脫下羽絨服，姜以柔便打了個寒顫。秋風(fēng)瑟瑟卷起她的長發(fā)，冰冷的觸感讓她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

    李承安拿著對講機：“好，各部門準(zhǔn)備，e組第36場?！?/br>
    ‘山崖’是靠后期制作出來的，姜以柔實際做的，就是被威壓懸吊至半空，然后拍落水到入水的這一個鏡頭。

    姜以柔落水前其實已經(jīng)做好了心里準(zhǔn)備。

    然而事實上，心理準(zhǔn)備并沒有讓她好過一點。

    落入水中的剎那，她整個人都懵了。

    大寫的懵。無論是心理層面的，還是生理層面的。

    方萌萌說‘冰冷刺骨’還真是客氣了。畢竟，一根手指浸入冰水里和整個人被扔進冰水里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因為太冷，所以第一感覺已經(jīng)不是‘冷’了。反而是痛，真的像是千根芒刺錐入皮rou，釘入骨rou的那種痛。

    她在那一瞬間，失去了正常人的反應(yīng)能力。以至于入水的時候，連閉氣也沒來得及，直接被灌了滿口滿鼻的冰水。

    光是冰就不說了，還帶著死水獨有的腥臭味道。

    令人作嘔。

    姜以柔被工作人員‘打撈’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還處在‘懵’的狀態(tài)。

    上了岸，從口鼻里嗆出一大口水，才慢慢回神。

    工作人員立刻就上前用干毛巾包裹住了姜以柔。

    姜以柔一邊在毛巾里瑟瑟發(fā)著抖，一邊聽李承安講戲。

    “你是自己選擇的慷慨赴死，落水的時候，表情不要展現(xiàn)出絲毫痛苦，要釋然，釋懷?！?/br>
    “對不起……我明白，剛才是我的鍋……”姜以柔牙齒自己不停地在打顫，只能斷斷續(xù)續(xù)答道，“再，再來一次?！?/br>
    第二次，姜以柔的表情都到位了，但是威壓下降的時候，出現(xiàn)了一點偏差。

    “好，就保持剛才那個，若有若無的笑容那個表情，再來一次?！?/br>
    “讓工作人員把那邊的浮冰趕過來一點……好，再來一次?！?/br>
    結(jié)果，這個落水的鏡頭，前后一共拍了五次。

    “咔——好了！”

    李承安最后那聲‘好了’，在姜以柔聽來，宛如天籟之音。

    姜以柔上岸的時候，早已被凍得臉色蒼白，嘴唇發(fā)青。她一直不停地哆嗦著，呼吸零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工作人員和方萌萌手忙腳亂地幫她擦干身上的水，又用羽絨服將她裹住。

    李承安從旁邊工作人員手中接過鮮花，遞給姜以柔：“恭喜殺青?！?/br>
    “謝……謝……導(dǎo)演?！苯匀崦銖姳е鞘?，斷斷續(xù)續(xù)開口，卻只覺得舌頭僵直。

    “這……這段時……時間……真的學(xué)，學(xué)……學(xué)到很多?！苯匀崤⑾氡磉_(dá)的那句話說出口，雖然手腳依舊沒有知覺，身體也跟篩糠般似的，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著。

    李承安拍了拍她的肩：“我剛才說下部戲接著合作，不是開玩笑。過兩個星期我的新戲有個試鏡，我回頭把劇本發(fā)給你，你先看看。感興趣的話，就來試鏡？”

    盡管身上依然冰冷一片，心中卻像被人點了一簇火，剎那間暖了起來。

    姜以柔有些莫名的感動，又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動：“好……好！謝……謝……導(dǎo)演！”

    李承安點點頭：“你趕緊回休息區(qū)，沖個熱水澡，別著涼了。”

    *

    方萌萌攬著姜以柔往后臺化妝間走，路過片場外的開放區(qū)域，姜以柔忽然看見一群年輕的小姑娘們舉著橫幅和應(yīng)援牌。

    上面寫著‘姜’字，或者‘姜堅強’。

    很明顯，是姜以柔的粉絲們。

    寒風(fēng)瑟瑟，卻掩蓋不住她們的熱情。一個個小臉凍得通紅的，看見姜以柔后，臉上卻綻放出比花還美的笑容。

    “啊啊啊女神?。。　?/br>
    “姜姜出來了！”

    “姐妹們，口號起：一，二，三——”

    “以柔勇敢做自己，‘姜糖’永遠(yuǎn)支持你！”

    姜以柔駐足，轉(zhuǎn)身向粉絲們走過去，不顧頭發(fā)還濕著和身上一片狼藉。

    “她們在這兒等了多久了？”她轉(zhuǎn)頭問方萌萌。

    方萌萌：“不太確定，好像也有好幾個小時了吧……她們一大早就過來了?！?/br>
    姜以柔熱情地跟粉絲們打了招呼，又吩咐方萌萌：“去給她們訂一點暖和的飲料，奶茶什么的。”

    粉絲們見姜以柔滿頭滿臉都是水，嘴唇也是一片烏青，立刻心痛了：“姜姜趕緊去休息！”

    姜以柔知道那種等幾個小時只為了見愛豆一面的心情，所以硬撐著，在外面陪著她們說了一會兒話。

    一直等到方萌萌抱著一堆奶茶回來了。

    姜以柔幫著方萌萌將奶茶分給粉絲，又叮囑道：“下次大冷天的不要再外面等這么久。生病了，你們的家人會擔(dān)心的。還有，不要為了來看我就逃課?！?/br>
    “好，我們都聽姜姜的！你趕緊回去休息！”

    姜以柔跟粉絲們道別后，有幾個早就紅了眼眶的粉絲終于忍不住流淚了。

    “嗚嗚，姜姜好溫柔。自己都凍得不行，還跟我們說話，還給我們買奶茶……”

    “對，而且她好有耐心，一點架子都沒有?！?/br>
    “嗯，我們姜姜一直都很寵粉的。”

    *

    等去了后臺休息室，姜以柔終于松懈下來，立刻就沖進了浴室。

    終于洗去了一身的冰冷和臟污。

    “萌萌，你的‘保鮮膜’救了我?！毕赐暝?，抱著一杯熱茶的姜以柔跟方萌萌道謝，“要是沒你的‘保鮮膜’，估計我已經(jīng)凍成姜棍人了?！?/br>
    方萌萌嘆了口氣：“李導(dǎo)好嚴(yán)格?！?/br>
    姜以柔淡淡笑了一下：“不然怎么可能拍出那么多高質(zhì)量的電影?！?/br>
    方萌萌擔(dān)心地看著姜以柔：“不過姐，你沒事吧？我看你臉色不太好?！?/br>
    豈止是不太好，簡直是太糟糕。姜以柔的臉色依然是一片慘白，毫無血色，嘴唇也依然青著。

    姜以柔搖了搖頭：“沒事。多喝點熱水就好了?！?/br>
    實際上她洗了個熱水澡，又換了干凈的衣服，已經(jīng)不冷了。但胃里還是覺得惡心……都是一開始嗆的那口水鬧的。

    方萌萌：“……”這個說法聽著怎么這么直男呢？

    桌上的手機忽然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