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得不說,雷邦這一句話,戳中了仇徒的要害,讓他分了心神。 若是雷邦這會兒手握兵器的話,他有把握將仇徒一擊即殺。但可惜,他進帳前就被搜了個干凈。這會兒只是在腦子里胡思亂想罷了。 但仇徒畢竟是仇徒,十五從軍旅,十七入軍侯,沙場屢奇功,弱冠羽林將。如今不過二二年華,就掛帥領(lǐng)三軍,雖說有一定的時運成分,但與他個人的能力也是分不開的。 眼下,他神色變幻,目光迥然道:“如此,對敵時你便駐守城關(guān),看本帥戰(zhàn)西涼?!?/br> 從仇徒帳中出來的一瞬間,雷邦松了口氣。果然自己猜對了,這個小元帥是一個喜歡正面交鋒的主,如此,既得知他會親自出戰(zhàn),自己又能駐守城池,便可保證計劃如期進行了。 而帳中的仇徒神色卻陰晴不定,掀開白布看著面色發(fā)青的蒙勒,因為是冬天,尸身保存的很好,連血跡都還隱隱泛著原本的紅色,只是這紅色遠不及蒙勒眉心幽黑的小洞來得觸目驚心。 他叫來了童行,叫他看尸體,童行膈應道:“將軍,我知道蒙將軍的死對你來說打擊不小,可你也別可著勁兒地看啊,傷心,對您傷勢恢復也不利。再說西涼軍隊不知道啥時候就打過來了,您是大元帥,這會兒可不能叫這事擾亂了心神啊?!?/br> “你看這洞,直穿頭顱,”說著,仇徒還把蒙勒的后頸稍稍抬起一些,讓那眉心的小洞透出些許光亮。 童行連忙別過頭去,說:“將軍,你說蒙將軍去都去了,您還老研究他的傷口干嘛呀!”說著,他一手半捂著眼,一手掀白布蓋上去,畢竟蒙勒活著的時候就兇,死了就更可怖了,他實在不像夜里做噩夢。 仇徒倒也沒攔著他,而是站起身,說:“這樣好的箭法,別說一個小小的撻跶部,放眼整個孱國,也很難找出幾個?!?/br> 童行撇起嘴,說:“人家草原上的民族,箭法精湛本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啊。將軍,難道以您的箭術(shù)也做不到?是看這個人箭法高超,想要抓到孱國來給咱們弟兄教教手藝?” 仇徒冷漠掃他一眼,他連忙閉上嘴巴,眼里卻滿是不以為然。他絲毫沒有懷疑蒙勒的死因,所以自然也不理解仇徒這些言行的原因。 只是仇徒從看見蒙勒尸體時就在想,可能嗎?幾萬士兵,蒙勒就算不在軍隊最中央的位置,那也不會差多少,撻跶部的士兵如何在那么遠的距離內(nèi)殺死蒙勒呢?若死的是別人也就罷了,偏偏是一個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他難道連前方極遠處飛來的箭矢都察覺不到、格擋不住嗎?這可是眉心箭?。?/br> 當仇徒說出他這些猜想,童行身子一震,小心翼翼道:“莫非您懷疑,是我們的人?” 仇徒猛然掃過他的眼睛,他捂住了嘴巴。 仇徒不確定地搖搖頭,說:“此事都是我的猜測,興許撻跶部有什么神弓利箭,可以射極遠,畢竟這羽箭能穿顱……” 忽地,仇徒頓住,童行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沒等詢問,就見仇徒匆匆回到蒙勒尸首前,將白布掀起,將蒙勒整個上身扶了起來,“過來幫我。扶住他?!?/br> 童行瞟了一個哀怨的眼神,扶住蒙勒,心里默念“蒙將軍好走”。 在他擠著眼的時候,忽然聽見仇徒一聲咂嘴,不禁看去,只見仇徒的一只眼睛抵在蒙勒腦后,借洞而看。 童行抬頭紋橫生,“將、將軍……” “童行,我知道了,這箭絕不是撻跶人射的。你看這洞,后腦平整,眉心的rou卻微微外翻,箭是從后面射的!”仇徒眼中驚嘆這射箭之人的箭力,那羽箭穿過蒙勒頭顱之時,一定還飛出了很遠的距離,因為這眉心外翻的rou并不明顯。 童行一看,果然如仇徒所言,后腦與前額上的傷口有著細微的箭矢方向。 仇徒謹慎道:“此事千萬不可說出去,以免亂了軍心?!?/br> 童行點點頭,心里卻堵得慌,他可從未想過蒙勒是死于自己人手下,不由道:“可蒙將軍他…” “此人箭術(shù)極高,我自問沒有這樣的本事。你找人打聽打聽,咱們軍中是否有這樣的奇才,不過千萬不要打草驚蛇,隨意問問?!背鹜絿诟赖?。 童行輕聲應下,將蒙勒放躺,蓋好白布,默念三聲“罪過”,這才站起身,緊緊衣領(lǐng),說:“這也太可怕了,將軍,萬一這個人對你不利,咱們可是防不勝防啊?!?/br> “這也是我所擔心的。敵人在暗,我們在明,我始終想不到他殺蒙勒的原因是什么?!背鹜匠了嫉?。 童行也努力猜想著這個幕后黑手,但他見過箭術(shù)最厲害的人就是仇徒了,如果將軍也說做不多,那還能是誰呢? “其實我本來懷疑雷飛之子的?!背鹜綌Q著眉頭。 “雷飛之子?”童行在腦子里搜索了一會兒這個名字,終于叫他想起來老一輩軍人飯后茶余時總提及的一個神箭手,說什么百步穿楊在人家眼里都是笑話。他從前是不信有人的箭術(shù)能穿楊的, 但眼下,他也算是見識過了吧? 可這雷飛之子又是誰呢? “難道,是雷邦將軍?”童行想起剛才來謁見的雷邦,不由后脊椎一涼。 仇徒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本來是懷疑他的,可他是太子的人,沒理由殺蒙勒,要殺也該殺我。而且他剛才拐著彎地請我留他守城,一副畏死的模樣,如果不上戰(zhàn)場,如何殺我呢?應該不是他…” 童行為難起來,“難道這么難的手藝,還有別人能學會?” “雷飛也不是生來就會的?!背鹜匠谅暤?。 童行嘆了口氣,實在沒有頭緒,喪氣道:“這蒙將軍也是的,從前您就叮囑他帶頭盔,他老是覺得累贅,唉。將軍,過幾天打仗的時候,你可得帶啊?!?/br> 仇徒卻沒心思聽他說這些,只期盼著戰(zhàn)事能早日結(jié)束。 西涼大軍壓境的這一天,代越坡里也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天還未亮,越寧的小院就被砸開了門,二十幾個黑衣人蜂擁而盡。 越寧被破門聲驚醒,還沒等她完全坐起身,虞信就顧不得敲門地推開門走進來,身后跟著桂姨,神色匆匆,張羅著說:“長安,不好了有人要殺你??齑┮路?,桂姨,你幫夫人多拿些厚衣服。” 越寧一驚,抓住來到他身邊的虞信的胳膊,憂心道:“是不是將軍他出了事?” 虞信反托起她的胳膊,說:“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快些起來。桂姨!” “來了來了?!惫鹨虛炝藥准綄幍囊路蟻砭褪帜_利落地幫她套上,一面還對虞信說:“大人啊,這是怎么了,怎么還有人敢殺元帥夫人呢。夫人這身子可經(jīng)不起折騰啊?!?/br> 虞信皺起眉頭,“我也想知道。快些!” 話音未落,一個黑衣人就提著刀沖了進來,桂姨驚叫一聲,卻見那黑衣人胸口忽地突出一把血刃,不等桂姨嘴巴張開,那血刃嗖一聲又消失了。 緊跟著緊來兩個士兵,是原先越寧帶的十個騎兵中的人,他們神色慌張,說:“虞大人,這些人里有襲營關(guān)的士兵,恐怕內(nèi)亂了,你帶夫人先走!找個地方躲起來。” 虞信眉頭又擰幾分,回頭看了眼桂姨和越寧,急道:“還看著干嘛,快穿啊?!?/br> 桂姨連忙點點頭給越寧套起衣裳,眼淚簌簌地往下掉,說自己可怎么辦啊,還有幾個孩子在家里,以后就見不到他們娘了,真是命苦啊。 穿好衣服,越寧內(nèi)疚地抓住她的手,“桂姨,是我連累你了。” 桂姨低頭不語,只是心里委屈。 “大人!”士兵催促道。 虞信連忙抓起越寧的胳膊,說:“快走?!?/br> 越寧被虞信拖拽著來到窗邊,卻不動,說是先讓桂姨逃出去。 虞信知道越寧的性子,便忍著心中地急切,讓出半個身子,叫道:“桂姨?!?/br> 桂姨連忙道謝,來到窗前,生疏地抬起一條腿要翻窗。越寧拍拍虞信扶著自己的手,意思是自己能站穩(wěn),叫他搭把手幫幫桂姨。 虞信心里嘆了口氣,上前幫扶著端來一個小凳。其實不是他心腸硬,只是見慣生死,有時不得不冷漠。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也知道那三個大家對越寧是真心疼愛的,他也被順帶著當兒子照顧了幾日,說沒有感情是假的。 但軍人有時要懂得取舍。 虞信匆匆把桂姨扶下去,叫她趕緊逃回家,對人只說今夜沒有留夜,叫梅姨她們做個證,應該不會被牽連。 見桂姨跑動起來,虞信急忙回轉(zhuǎn)扶越寧翻窗,叮囑她護住肚子。 這窗并不高,只是可開的范圍太小,虞信索性將窗打爛,然后鉆出去,從那頭接著站在凳子上的越寧,將她抱了出來。 兩腳剛落地,就聽見騎兵大喊:“大人快走!” 原來黑衣人已經(jīng)殺到門口。 越寧有些不忍,這些士兵到邊關(guān)本是為了殺敵報國,卻沒想到連龍首關(guān)都沒見到,就被自己人所殺…… 都是因為自己。 虞信卻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樣的生離死別,連忙拉住越寧,急道:“長安!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