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擊鼓
“怎么可以?!痹綄帋缀趺摽诙?。 仇徒立即暗中握了一下她的手,她卻不能忍受。這長平王的意思擺明就是要糊弄天下人,當昨日廢太子的惡行沒有發(fā)生過一般,還要給他監(jiān)國的權(quán)利!這樣一個無惡不作的人,為什么? 長平王皺起眉頭,還沒等說話,廣和王就走了進來,說:“監(jiān)國本王不做,喪禮本王也不配去。國法、家法都判了本王死刑,待先皇頭七一過,本王就自絕于天下,以賠你這一劍之傷!” 說罷,廣和王就傲然走了出去。這一刻,他再也不怕別人的冷眼與奚落。 長平王瞳孔一縮,揪住胸前的薄被。 越寧是沒想到那沒人性的廢太子竟還能有這樣的勇氣,只是就算他死了,自己的孩子又能回來嗎? 仇徒看越寧失神,知她心思,暗暗握住她的手。 長平王直直地望著床頂,問:“這又是何苦……” 出了宮,仇徒就先帶著越寧回家報平安,仇母平氏一見仇徒,多日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的她竟然能坐起來了。 仇徒眼底一紅,連忙上去拜道:“娘,讓您擔心了?!?/br> 平氏伸出兩只手,流淚道:“子虛,子虛……” 仇徒立即握住她的手,“娘,孩兒在?!?/br> 平氏緊緊盯著仇徒的臉,生怕是做夢,一眨眼仇徒就會消失似的,兩只手摸向仇徒的臉,“是你,是你,子虛,是你。” “娘…”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逼绞线煅手蹨I又不自覺流了下來。 越寧看見這一幕,鼻頭也酸了。她多希望娘親這時候也能在自己身邊。她走到床邊,行了禮,道了聲“娘”。 平氏抬起頭看她,此刻也沒心思計較她的出身以及她究竟是否有無心機的事,只是沖她點點頭,又拉著仇徒問長問短、噓寒問暖。 仇愆怕越寧心里不舒坦,便說:“娘,你和大哥先說著,我和嫂子去后廚看看午膳吃什么?!绷T了也不給平氏反應的時間,就推搡著越寧,說:“小師姐,快走快走?!?/br> 越寧本來也就不愿呆在那里,便是和仇徒對視一眼,沖平氏告了禮,這才走出房去。 平氏收回目光,無意地問了句:“你夫人幾時成了子恕的師姐了?” 仇徒淡淡一笑,說:“孩兒也是才知道,原來娘子是大夢先生門下大弟子?!?/br> 平氏詫異道:“那她邊塞奪城的事是真的了?”起先她聽到這個傳言是不信的,只覺得是自己兒子為了那個山女故意給她的功勞,好叫旁人認可,所以每次她與其他官婦聊天時,對這個話題也只是裝模作樣地挺挺胸膛,不敢深入,唯恐日后真相大白時丟了自己這張臉面。 仇徒點點頭,想起邊關(guān)事,感慨道:“是啊。孩兒這個夫人有時做事比孩兒還聰明幾分?!?/br> “胡說!”平氏嗔道:“你別總替她說話,到時候風頭全讓她占了去,看你的面子往哪擱。娘跟你說啊,這女人家,還是待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天天像個男人似的在外面打打殺殺,就算取了什么功績,也是叫別人笑話的?!?/br> “娘?!背鹜缴裆⑽⒂行┎豢欤昂翰幌矚g你這么說越寧?!?/br> “還越寧呢,你不是給她表了個字嗎?可別學她沒規(guī)沒矩的?!逼绞险f罷又憐愛地撥去仇徒鬢角的碎發(fā)。 仇徒見她形容憔悴,也不欲和她辯駁,便應道:“知道了?!?/br> “她是叫長安吧?都城就傳著這個名號呢?!逼绞嫌袔追值靡?,到底這事在街頭巷尾是夸她仇家的。 仇徒點點頭。 平氏喜滋滋一番,又疑惑道:“誒,子虛,娘還是不懂,你們和你爹都說這個大夢先生來頭不小,是當世高人,既是高人,怎么會收一個山里頭籍籍無名的小女子為徒呢。看長安那年紀,怎么也不可能吧?!彼龁栠@話其實是想知道大夢先生的水平到底如何。 如果越寧不過是一個小山女,普通無奇,那么她在得大夢先生教誨之后就能有這樣的功績,仇徒若能拜此師,豈非還有更大的作為? 仇徒一愣,好笑道:“怎么不可能。聽娘子說,大夢先生從前是住在泰威山上的,她也是年幼時在山間玩耍無意遇見的。也是緣分吧。娘子自幼聰穎,被先生看中也未嘗不可。” “自幼聰穎?”平氏撇撇嘴,“你那娘子,沒什么教養(yǎng),粗鄙愚笨,和聰穎若沾邊,也只會是心機。你可小心著點。” “娘,你再這么說,孩兒可是要翻臉了。您都不知道越寧……長安她在邊關(guān)受了多大的委屈,孩兒此番能回來,全靠她冒死相救!您竟然這般說她!” 仇徒氣不過,將越寧在邊關(guān)的遭遇一五一十都說了一遍,以及越寧是如何冒險到荒原上尋找自己,如何在得知自己疫癥加身時舉劍以共赴黃泉的,又是如何在返回都城的一路上對自己盡心照顧,只字不提心里的委屈與難過,又是如何陪自己舉兵進宮的,無一樁事不是以命相陪,誰人還忍心這樣非議她? 平氏聽完仇徒一番話后,啞口無言。她沒想到自己失去了一個小外孫,更不知仇徒在邊關(guān)竟受了這樣莫大的苦。至于越寧的委屈,她倒不是存心無視,只是比起自己孩子受的罪,別人的痛苦聽起來就不那么重要了。 仇徒卻不知道平氏根本沒有領悟他這一番話的目的,見她神色悲戚,便說:“所以,娘你以后真的要像對親生女兒一樣對長安,斷不能再惡言傷她。不然,孩兒會很為難,只能另辟府邸,帶長安移居他處了!” 此言甚絕,平氏心漏跳一拍,緊抓住仇徒的手,“娘不許你走!你都不知道自從聽到你出事的消息以來,娘有多擔心,多心疼……誰沒受委屈啊,你們的孩子是孩子,娘的不是嗎?娘也受了這錐心之痛啊。你們才為那孩子幾日憂慮?娘生你養(yǎng)你二十余年,不比你們更難受?” 說著,平氏兩個眼珠子就滾出淚來。 仇徒眉頭一鎖,無言以對。他是沒有這樣易地而處地想過這問題的。 見平氏哭得傷心,他嘆氣道:“娘,孩兒錯了。沒體諒您,不過長安她為了孩兒也受了大苦,孩兒只希望您能真心接納她?!?/br> 平氏看仇徒神色認真,也不是想真激怒兒子離府,便抹了抹眼淚,說:“娘幾時說過不接納她?都是你自個兒瞎想?!?/br> 聞言,仇徒一笑,“那是孩兒的不是,應該賠禮?!闭f著,又起來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作了個揖,母子倆這才沒了嫌隙,繼續(xù)聊起別事來。 黃昏的時候,宮里有人來請仇徒和越寧夫婦去宮中哭喪,約莫哭到三更,這才放還。 接下來的兩日,也是定時往宮里幾筵前去哭上一哭,宮里宮外打點喪葬事宜的人進進出出奔忙著,都城內(nèi)也不似往日繁華,人人素服齋戒,一片蕭條。 這日天還未亮,吉時一到,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妃嬪公主朝廷命婦、侍衛(wèi)禁軍僧道喇嘛等上千余人浩浩蕩蕩地護送著先皇與先皇后的靈柩前往帝陵,長平王亦帶傷跟在隊伍中,廣和王雖說自己不配送葬,卻也沒有缺席,只是他一身素衣跟在僧侶之中,同他們一起念著法經(jīng)。 帝陵距都城三百里,這一走,便是三日多,終于還是趕在吉時前到達帝陵。 長平王有些憂心,叫人去暗中保護廣和王,因為今日正是頭七之日??芍敝羻蕛x開始,他都沒能找到廣和王,聽僧侶說廣和王夜半就不見了。 無論怎樣,喪儀還是如期舉行。 妃嬪百官哭號許久,忽地,祭鼓被人狠狠一敲,發(fā)出一聲悶響,回蕩在祭壇之上,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有人認出鼓前的廣和王,大呼道:“大逆不道?。 ?/br> “皇兄,你做什么?”長平王以一己之力壓下廣和王造反一事,百官雖不情愿,卻也因為喪禮而沒有興風作浪,民間只有些猜測,卻因為朝廷沒發(fā)話,也不敢明面上亂言??伤f萬沒想到,長兄竟然這般尋死! 仇徒急匆匆跟在長平王身后,以防廢太子有什么詭計。 越寧在命婦中跪著,雖然心系前方之事,卻也不能逾越禮數(shù)起身,只能急急地悄悄抬頭窺視。 越寧旁邊跪著的是平氏,本來得了恩準不必親來,她卻因為仇賃一生得先皇重視,身為仇賃唯一的妻妾,她必須代夫還先皇隆恩。不過身子本就羸弱,加上三日顛簸,能撐到這里已是不易。如今前方似乎生出亂象,她一緊張,手腳不住地顫抖起來,喚道:“靜初、靜初……” 靜初嬤嬤立即將她扶住,投了一顆藥丸進她口中。越寧連忙看過來,緊張道:“娘,你怎么了?要不我扶你去旁邊歇歇?” 平氏皺起眉頭,靜初嬤嬤冷聲道:“夫人,這是什么場合?您想陷老夫人于不義嗎?” 秋燕拉拉越寧的衣袖,沖她暗暗搖搖頭,她也意識到自己的提議有些荒唐,便收了聲,只是伸出手扶住平氏。 平氏看她一眼,又憂心往前面悄悄探去,呢喃道:“這又是什么事啊……” 越寧揪著心,往祭鼓處看去,這時仇徒和虞信等人已經(jīng)跟著長平王到了鼓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