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心莫測(上)
在天井村住了四五天,越寧也沒怎么出門,出去應(yīng)酬辦事說話都是戈汗一人。 戈汗卻稀奇得很,因?yàn)樵綄幷f已經(jīng)想到了辦法,只等那邊換人,他們便可一擊即中。雖說越寧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可戈汗心想,這代越坡雖是小城,卻也有二百守將,越寧帶的這十個人再厲害,也不可能輕易奪城吧?何況她整日在屋里坐著吃喝,也不與旁人說話,頂天了在屋里耍兩劍,可這武藝雖高,難不成還能以一敵百? 這天,戈汗又見越寧在屋中琢磨劍法,實(shí)在憋不住,叫了一聲公子。雖旁無人,可越寧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讓他這樣喊自己。 越寧停了身子,卻保持著動作,側(cè)過頭看戈汗:“換人了嗎?” 戈汗一怔,心說就算自己說了百阜部的人膽小,可也不會看見你們十一個人就投降吧? 為了兩國停戰(zhàn),為了小王爺能奪回洛文部,自己不能不說了! 越寧見戈汗臉上陰晴不定,以為出了什么變故,放了手中的銅劍,上前道:“發(fā)生何事了?” 戈汗剛鼓起勇氣說話,就被越寧打了岔,只能道:“倒是無事。不過……” 越寧見他欲言又止,便請他坐下,給他倒了茶,“爺爺只管說。這幾日多虧有您,不然我等還無法在這天井村立足。以后還得多仰仗您呢。” 戈汗心下一頓,越寧這話說的…莫非他們真的心不止于代越坡?還要奪西涼地界不是? 越寧哪里知道戈汗的顧及,她不過是學(xué)書里的那些套話,生搬硬套罷了。這番見戈汗臉色還不緩和,以為他還擔(dān)心自己會取他性命,又道:“咱們的目的是一樣的,都不希望兩國交惡才有了這結(jié)盟,所以,有什么話,爺爺?shù)f無妨,不算外人?!?/br> 戈汗留了個心眼,笑道:“我只是個小部落的老祭司,本領(lǐng)全無,哪里有說話的份?!边@是在告訴越寧,不必指望我?guī)湍銈儕Z西涼,我人微言輕,毫無用處。 越寧卻心里坦蕩,只說:“爺爺何苦妄自菲薄。我聽人說,洛文部從前可是八部之首。你放心,有我軍相助,小王爺一定能重登洛文部可汗之位。” 戈汗皺起眉頭,雖然之前在寨子里就是這么說的,可如今想來,怕不是引狼入室吧?就算沒有這些人,他們拿回洛文部也有六成機(jī)會,這些人之舉,只算錦上添花,說不定還是幫倒忙… “唉,能不能重當(dāng)可汗也不重要。只要西涼子民平安就好?!备旰乖囂街綄幍目陲L(fēng)。 越寧笑笑,“小王爺若是這么想,真是百姓之福了。我小時候讀書時就常見書里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是好心還是歹意,爭權(quán)奪位,大興土木,苦得都是百姓。就拿這次出征來說,多少人都得為了上面的一個決定而賠上性命?!?/br> 越寧嘆息一聲,繼續(xù)道:“不瞞爺爺說,那日攻取你們山寨,我們損失了幾十余人。我是領(lǐng)兵之人,發(fā)號施令時不覺得,可戰(zhàn)果擺在面前時,又后悔沒有保全更多人性命的法子?!?/br> 戈汗看她一眼,見她真誠,又摸不準(zhǔn)了,嘆息一聲,說:“我寨中又何嘗不是…” “我也不知說什么,到底是我們先闖寨?!痹綄幱X得愧疚,“可若不借道進(jìn)西涼,只怕我孱國還要再敗,到時死傷更多。唉,戈汗?fàn)敔敚阏f,人們打仗前,要是都能坐下來談?wù)劊皇悄苊馊ズ枚鄳?zhàn)事嗎?” 戈汗一怔,搖搖頭,“孩子,你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br> 戈汗這“孩子”一叫出,就后悔了,這越寧雖然十七八歲的模樣,可現(xiàn)在自己是在人家手底下當(dāng)“人質(zhì)”、當(dāng)“俘虜”,這般稱呼,豈不僭越? 索性越寧倒沒有在意,他便繼續(xù)道:“若不打一場,誰心里不存著個僥幸?總以為自己是吃虧的,該多占點(diǎn),也有能力多占點(diǎn)?!?/br> 越寧撐著頭,像是陷入了沉思。 戈汗忽地一想,差點(diǎn)把正事忘了,越寧思想如此簡單,怕是真沒有什么攻城大計(jì),指望這點(diǎn)兵力,如何奪城??? 這般想著,他語重心長道:“戰(zhàn)事難免,公子還是得多想想那打勝仗的良策,既叫士兵多活,又能打勝,這才是良將的作為。” 越寧點(diǎn)點(diǎn)頭,卻沒搭話,好似還在想事。 戈汗見她不為所動,以為是自己點(diǎn)的不夠明白,繼續(xù)道:“這代越坡,你打算如何攻?。俊?/br> 越寧一愣,心道原來戈汗?fàn)敔斒莵韱栕约汗コ怯?jì)來了,想來是見自己沒什么動作,怕誤了事吧? 她這幾日叫手下的人做事都是趁戈汗不在的時候,一來是防備他,二來也是不想叫他為難。畢竟他還是西涼人的老祭司。 越寧笑笑:“爺爺不必?fù)?dān)心,只等著坐看好戲便可?!?/br> 戈汗也不知她是真有把握,還是背著自己作了什么,只見她油鹽不進(jìn),也不再多說,左右自己又不上陣,管她罷! 且說仇徒那邊,叫人打了一副拐,硬是下地走了兩圈,要帶闕元奎洛文部。 虞信哪里依他,說非等他傷勢好全了才可。 仇徒卻知道自己這傷沒個百日是好不全的,根本不理虞信,叫了闕元奎就來房中坐下。 闕元奎看著仇徒蒼白的臉,雖然恨他毀了自己的寨子,可也佩服他的為人,此番見他帶病也要去洛文部,便說:“我都隱忍這些年,還在乎這幾天?你切休息吧!” 說著,闕元奎就要走,仇徒叫他一聲,他站在門前,回過頭:“你這副模樣,還指望做什么?” 仇徒冷冷看他一眼,“我自有辦法。” 他見仇徒不死心,便又坐了回來,說:“真不是我瞧不起你,加尕布說了,你這腿沒有幾個月是好不了的。你真打算這樣去洛文?不怕病死在路上?” 虞信聽不懂他倆說啥,只見那個闕元奎似乎把自家將軍惹毛了,便兇神惡煞地上前兩步。 闕元奎眉頭一跳,仇徒攔住虞信,“下去吧。把門帶上?!?/br> 虞信見闕元奎也大傷未愈,臉色奇差,想來也做不了大動作,便說:“我就在門口。” 仇徒點(diǎn)點(diǎn)頭,等他走了,又用洛文部語說:“你我都受著傷,這樣去洛文部,肯定討不到半分便宜?!?/br> 闕元奎丟了一個“這還用你說”的白眼。 仇徒只當(dāng)沒看見,繼續(xù)說:“日前你說,當(dāng)初你們洛文部分裂是你父汗不愿意爭大可汗的位置,不想因?yàn)閵Z位而引發(fā)戰(zhàn)亂,結(jié)果沒想到他不爭,底下有人叫他爭,致使洛文一分為二,是也不是?” 以前仇徒一直都以為寨子里的是洛文叛黨,卻沒想到分割洛文,占山為王是假,不忍戰(zhàn)亂,退隱山林才是真相。想來那已經(jīng)過世的洛文部可汗也是個仁義之人。可惜,他沒想過,他不爭,不代表別人會停止?fàn)?。風(fēng)雷部引領(lǐng)八部還不滿足,短短三十年,他們的野心就打到了孱國頭上。 與別國交惡,百姓苦不堪言,難道這就是善人隱忍的結(jié)果嗎? “這都是我跟你說的。又問一遍,是不信我?”闕元奎自幼聰穎,文武雙全,但因?yàn)樾蝿菟?,一直隱忍,屈于人下,如今好容易除去上頭幾人,卻仍難擺脫這纏人的命運(yùn),如何不氣? 仇徒淡漠道:“洛文現(xiàn)在的可汗你知道是誰嗎?” “我堂哥,鈄和光。這你都不知。”闕元奎隨口奚落道。他已經(jīng)被仇徒拉來說過幾次話了,知道他還需要自己,也不怕得罪他。 “我自然知道。你來此地時年紀(jì)尚幼,和你那堂哥應(yīng)該沒有過來往吧?” “有也不記得了。你問這做什么,難道還指望他禪位給我?”闕元奎隨處不忘了譏諷。 仇徒冷冷看他一眼,他倒老實(shí)了。那日仇徒的本事他也見過了,若不是被眾人圍住,自己只怕打不過他。想來自己也沒遇見過幾個對手,倒也對仇徒有幾分對手間的惺惺相惜。 不過這感覺自然比不上給自己這腰間扎一刀的那個小姑娘…… 可惜,聽戈汗祭司的說法, 那小姑娘已經(jīng)嫁給了自己面前這個男人… “禪位給你是不可能,但直接殺了他也不行。”仇徒道。 闕元奎眉頭一跳,這人把殺可汗說得如此輕描淡寫,是真自信啊…… “我都沒想過殺他,你倒會說。”闕元奎撇撇嘴。 “你不殺他,怎么奪位?”仇徒看著他。其實(shí)他來之前就想了許多和談洛文部的辦法,比如攻掉山寨,嫁禍其他部族,引起內(nèi)亂。但這計(jì)策畢竟陰損,自從得知闕元奎身份之后,他就改變了思路,打算推他上位,快速籠絡(luò)洛文部。 一旦洛文退出八部聯(lián)軍,那聯(lián)軍自然互相猜忌,不戰(zhàn)而退了。 只是,如何才能推闕元奎上位呢? 闕元奎翻了個白眼,“你看我寨子里練兵嗎?” 仇徒一怔,“何意?” “我當(dāng)你無所不知呢。你想想,如果我打算以殺奪位,我怎么不練兵啊?我那幾百人,我不給他們做做兵器?” 仇徒忽地一頓,是啊,這山寨弱不禁風(fēng),不堪一擊,如果闕元奎真打算奪位,怎么就領(lǐng)這一群蝦兵蟹將?難道他根本沒想爭位,只是為了拖延自己而出的緩兵之計(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