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三軍手冊
蘇盞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說:“你是要罰?!?/br> 越寧抬頭看她,壯志如歸。 “不過不是因為你傷害同什,而是你不知軍紀?!碧K盞站起身,越寧的視線隨著她,只見她從箱中取出一本線訂書來,剛要遞給越寧,卻又收回手來,問她:“聽說你是山里長大的,你識字嗎?” 越寧一怔,點點頭。 蘇盞見她雖然眼中有些懵懂單純,可并不像是缺乏修養(yǎng)之人,不禁多看了她兩眼。將書遞給她,說:“趁著大軍不動,先抄個三遍?!?/br> 越寧拿過書,見封皮上書“三軍手冊”四個黑字,小心收下,然后抬頭看蘇盞,“還有呢?” 蘇盞嘴角微微動動,背過身回到書案前坐下,看起書簡,說:“抄完再說吧?!?/br> “哦…”越寧站起身,就要告退。 蘇盞不禁抬頭瞧她,“去哪兒啊?” “我…我回去抄書啊…”越寧站了一半,彎著半個身子沒敢動。 “就坐這兒抄,抄地上,寫完抹掉再寫。晚上罰你守夜,今夜不用睡了?!碧K盞丟給她一支粗糙的細木棍,便繼續(xù)鉆研起兵書來。 一聽這話,倒像是個正經(jīng)的懲罰,越寧放了心,不過又想起她在書中看到的那些軍法處置,不都是打板子關禁閉之類的嗎?這個女校尉莫非心疼我? 偷瞄了蘇盞幾眼,越寧撿起木棍,翻開手冊抄了起來。 這手冊并不薄,里頭的正文是幾年前寫的,不過偶爾有些文旁有紅字批注,是對近幾年軍紀修改內(nèi)容的備注,還有些許心得體會和建議,有待日后調(diào)整。 因為手冊可能是上頭統(tǒng)一發(fā)下來的,由眾人趕工而抄,所以正文雖然寫的工整,卻也可見抄手的心浮氣躁,有些地方未免字跡粗糙。與之對比的是旁邊批注的紅色蠅頭小楷,筆觸有力卻不失鐫秀,像是出自女人之手,越寧不自覺看看校尉,對她的認真仔細心生敬佩。 這么想著,越寧也細心背記起書中的內(nèi)容來。 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越寧越抄越覺得這軍紀的重要性。有許多細節(jié)是她之前不曾注意的,比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雖說她常見書里這么說,可對其重要性卻是十分模糊。然而手冊頭一篇便是講運糧的。 從糧道的修建修整,到糧官的監(jiān)督制度,再到糧食的征集、分發(fā)分配,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學問大得很。甚至要細分場合和時節(jié),士兵不同兵種的進食需要,從而合理分配糧食,保障士兵的體力。 正在感慨就連一個軍規(guī)手冊都這么深奧時,越寧忽然感覺自己的肩膀上有些溫熱,回過神時意識到有個人在自己肩頭輕輕壓著,她不禁側目瞧去,這一看,從手中脫落,好在有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書,才沒叫它落在泥濘中。 “相、相公,你怎么在這兒…”越寧在帳中尋找著蘇盞的身影,卻不知道她幾時出去了。 抱著書的虞信被仇徒掃了一眼,便沖越寧呵呵笑了一聲,把書往書案上一放,退了出去,站在門口替仇徒把風。 這個將軍啊,一聽見夫人營中出事,便什么也不顧地來了…自己就不該告訴他… “誰欺負你了?”仇徒看著她,像是在審問。他聽蘇盞說是越寧打傷了人,還主動請罪,當真是氣得沒脾氣。他倒不是氣越寧給他惹事,而是氣越寧竟然會任人擺布。 他知道,越寧雖然武藝很高,可絕不會無端出手。照蘇盞轉述越寧的自白,倒全是她一個人的無知和無理取鬧造成的事了……自己的娘子怎么會隱忍了?那個在街口與人大打出手的越寧去哪了?軍府里怒吼那些嘲笑泉君的人的越寧去哪了?面對別人的質疑,大膽提出比試的越寧去哪了? 他最不愿看見的,就是越寧因為他帶她下山,而失了她曾經(jīng)的模樣。 “是我欺負別人了…”越寧自責地皺起眉頭。 仇徒看到那眼中的自責是真的,不禁問:“人真是你打傷的?” 越寧嘆了口氣,“我從前都是和泉君練劍,后來在軍府與人動手也全是男人,我是不知道女人的身子板這么差,我真的沒想到她會廢掉……唉,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了,她以后可能都不能走路了。都怪我?!?/br> 一見仇徒,越寧就忍不住傾吐心事。 “為什么動手?”仇徒倒是不關心那人的傷勢,他只想從越寧口中聽到,是別人先欺負她的。那樣,那個人所受的一切,都是罪有應得。 越寧想起韋碧跟她說的話,不禁蹙起眉頭,推了推仇徒,“相公你別問了,你快走吧,別人要是看見你探望我,該治罪你了。我不能讓你的名聲受損?!?/br> 仇徒擋住她推搡的手,說:“比起你,那名聲對我而言算得了什么?” 越寧心中一動,眼中掙扎,“可就像你怕我受欺負一樣,我也怕你被人指點。書里都說人言可畏,我雖然沒經(jīng)歷過,但在山下生活這些時日,也大抵能想象出那種場景。相公,你不要為了我破例?!?/br> “我是軍中元帥,別說探望你,就是邀你同住帥帳,那些人又能說什么?”仇徒抓住她的手。 越寧脫手出來,“可是……” “你先告訴我,那些人真是因為你和我見面就對你動手?”仇徒將她的身子正對自己。 越寧沒敢看他,但這樣的舉動在仇徒看來無疑是默認。 “我不能任由你被人欺負,你這就跟我回去,離開女營。”說著,仇徒就要拉她走。他是不能假公濟私地將那些人處理了,但他也不能坐視不理。 越寧連忙脫手溜出來,站在一旁,為難道:“相公!你知道我不想靠你?!?/br> “可那些人并不會因為你不愿意,就不將我與你聯(lián)系在一起,今天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仇徒皺著眉頭,心里思量著怎么才能說服越寧。從一開始他就不愿意越寧跟著女營這群烏合之眾,出征這么危險的事,自然是在自己眼皮子下面看著才放心。 “我不管?!痹綄幉恢涝趺催€口,只能站在那里表明態(tài)度。 仇徒瞧她緊繃著身子,也不想拂她的意與她生氣,沉思一瞬,說:“那這樣,我叫蘇盞收你做親兵,她雖然看著難相處,但心明眼亮,是個公義之人。她入伍年久,你跟著她也能學些本事?!?/br> “這怎么行。校尉親兵可是堪比閭長的,我一個新兵,哪里能做。”越寧連忙拒絕。 仇徒眉頭緊蹙,本就不太和善的臉看起來有些兇冷,周圍的溫度都降低幾分。 越寧心虛地看他一眼,“相…將軍,你生氣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新兵,元帥的話你就隨便頂撞的?”仇徒威嚴地盯著越寧的眸子。 她怔怔地看著仇徒,有些害怕。 仇徒本是嚇唬她,這會兒見她呆了,立即走近她,道:“好了,我是嚇你的。我叫你同我去帥帳你又不去,沒法時刻護著你,只能給你找個還算靠得住的人?!?/br> “可是……” “別可是了?!辈唤o越寧辯駁的機會,仇徒立即摟住她的腰,說:“以你的能力,這里哪個閭長是你的對手?你又沒搶她們的位子,只是做校尉的親兵,堪比閭長畢竟不是閭長,別人能說什么?好了,這件事我做主了,你要再拒絕,我就把你捆回帥帳去,你自己選擇吧?!?/br> 越寧幽怨地看他一眼,這哪里是叫人選擇啊… 越寧想想蘇盞的模樣,又睨眼掃過那本《三軍手冊》,嘆氣道:“我選蘇校尉?!?/br> “這才乖?!背鹜饺嗳嗨哪X袋,將她緊緊摟住,說:“為夫是真的怕你受委屈。” 越寧心中一動,靠在他的胸口,感受著那有力的心跳。 忽然,她仰起頭,問:“那蘇校尉罰我抄軍紀的事呢?” 仇徒一怔,不知道她這樣問是想抄還是不想抄,表情微微有些怪異,問:“依你看呢?” 越寧當仇徒是在暗示她,便擰著眉頭說:“那…當然是要抄的啊。蘇校尉也是為我好,把自己多年的軍紀心得都給我研究,我可不能浪費她的好意啊。等我抄完三遍,怎么也能記個七七八八吧?到時候就不會犯錯了?!?/br> “你高興就好。”仇徒淺淺一笑,又抱了她一會兒, 說:“我得走了,還有軍務。你要是有事,就叫易正清去找我?!?/br> “易正清?” “嗯,湖鎮(zhèn)軍女營里唯一一個男兵,也是蘇校尉的親兵,要不了多久你們就認識了。我走了,蘇校尉那邊我已經(jīng)跟她交代過了。”說話間,仇徒已經(jīng)走到帳簾前。 越寧一愣,回過神,“好啊,你一直在騙我!”剛才還演什么裝生氣威脅自己去帥帳的戲碼,其實早就拿定注意讓自己給校尉當親兵了。 仇徒微微一笑,攔住要撲過來的越寧,“娘子,你應該說是為夫了解你。不然怎么能讓你答應呢。好了,真的有軍務,走了啊。” 說罷,仇徒在她額間輕啜一口,轉身出了軍帳。 越寧站在簾后,俏臉guntang,羞憤地錘了簾帳一拳,猶如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癢的,只能回去繼續(xù)抄軍紀去了。 誰知仇徒?jīng)]走多久就下起大雨,越寧連忙出帳去看,想看看仇徒走遠沒有,自己也許還能趕得上給他送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