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宋女史還是選了入法慈尼寺,薛妍穗正悵然間,守門的小宦官跑進來稟報,“娘娘,宋女史被宮門禁軍攔下了,不許出宮。” 薛妍穗驚訝,“沒給他們看本宮的手令嗎?” “拿出了,宮門禁軍說沒有陛下的諭旨,宮門不放行。” 薛妍穗無奈扶額,“去接宋女史回來吧?!?/br> 她苦笑幾下,還能怎么辦,去求皇帝吧。 薛妍穗匆匆趕到紫宸殿,卻見韓道輝立在殿門,似乎特意在等她。 “韓公公,還請通稟一聲?!?/br> 韓道輝臉色無比復雜,有喜有憂,驚喜中帶著惶恐,“娘娘,朝會剛結(jié)束?!?/br> 薛妍穗望了一眼頭頂?shù)奶?,這可是快到正午了,皇帝才散朝會。 “但是,除了幾位年邁的老臣讓人扶出了殿,廷議仍在繼續(xù)?!表n道輝都有些同情殿里那些依附齊國公薛成的臣子了,一個個被陛下問得失魂落魄,窘迫欲死,恨不得一頭鉆進地里。 韓道輝侍奉陛下多年,知道在陛下心里江山社稷最重,陛下患病后,齊國公薛成權(quán)勢日增,朝中依附他的臣子眾多。 雖然韓道輝盼著陛下直接除了齊國公薛成和昌王,但他知道陛下在沒有徹底痊愈前,不會殺了他們。昌王,是陛下萬一不測,膝下又無皇子,能夠名正言順壓制諸王的唯一人選。而薛成是留給昌王壓服朝臣的人選。 可今日陛下突然動手了,開始鏟除薛成的羽翼了。 韓道輝喜的正是此事,在他看來,陛下的身子骨一定能撐到小皇子降生。 而他憂的,惶恐的卻是,陛下突然動手,怕是與昨日薛貴妃的事脫不了干系,陛下不舍得懲罰薛貴妃,就將這股火轉(zhuǎn)到了齊國公薛成的頭上。 若不是薛成寵溺次女,輕賤長女,薛貴妃也不會結(jié)交宋女史,更不會有那番混賬話。 陛下或許自己都沒發(fā)覺,薛貴妃對他的影響有多大。而韓道輝查出薛貴妃入宮之前竟與昌王定過親,他本想徐徐稟報陛下,如今,他卻是不敢說了。 “陛下早膳未用,竟到了這個時辰,太傷身了?!毖﹀胍荒橁P(guān)切。 韓道輝連連點頭,他候在紫宸殿門口,就是為了等薛貴妃來,讓她勸勸陛下先用膳。 至于定親一事,肯定是薛成老賊當年逼迫貴妃娘娘的,且已是陳年舊事,無需再提。 韓道輝下了決心,一掃憂愁,笑呵呵道:“勸陛下用膳的重任就托付娘娘了?!?/br> 薛妍穗眼皮狂跳,確定皇帝見了她不是火上澆油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renrenmi 10瓶;流氓兔不是流氓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23章 自五月初一大朝會后,皇帝連下詔令奪了薛成的選人之權(quán)和昌王的軍權(quán)。薛成為尚書令,群臣之首,他無法抗旨,暗中卻指使人懈怠行事,讓皇帝看看他這位尚書令為皇帝分了多少憂。 不過六七日,堆在御案上的折子有一千六百多本,涉及三千多件事務。 薛成原以為皇帝重病纏身,沒有精力批閱這些折子,最后還是要交給他,卻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 因薛華棣當眾受辱,回府就生了一場大病,薛成心疼愛女,惱怒皇帝護著薛妍穗那個孽女,遞了折子告病。 薛成自以為的絕妙好棋,如今卻讓依附他的臣子悔斷了腸子。 …… “娘娘,請在此等候?!?/br> 薛妍穗隨著韓道輝進了延英殿,這里已是外朝,皇帝這幾日召見臣子都在此處。 不過,朝會在建極殿,皇帝此刻也正在那里,建極殿就在延英殿的前面,距離極近。 韓道輝說完,便急匆匆的去了建極殿。 沒多大功夫,一隊隊身著甲胄的禁軍跑向建極殿,薛妍穗聽到動靜,走出殿門。 不止有甲胄碰撞的響聲,還有好幾道夾纏在一起的哭聲,凄厲的哭喊,只是聽著,都能感受到哭喊之人的悚懼與絕望。 “陛下,饒了臣……” 驚懼得拔高破了音的聲調(diào),幾個字眼隨風飄來,薛妍穗輕嘶了聲。 “發(fā)生了什么事?” “奴去看看?!?/br> 在延英殿侍候的宦官恭敬周全,立即出去打聽消息,片刻后帶著一腦門的汗回稟:“陛下革了幾位大臣的職,流放西州防邊?!?/br> 薛妍穗瞬間明白了為何哭聲如此凄厲,西州在西北邊疆,緊挨著蠻夷之地,年年都要打幾仗,這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臣子流放到那里,九死一生。 “是什么臣子?” “回稟娘娘,俱是五品通貴?!?/br> 本朝五品已是高官,號為通貴。 宦官額頭汗珠啪嗒啪嗒砸在漫地的金磚之上,這兩年陛下的寬仁,讓他們忘了陛下初初親政之時的手腕。 當今天子,從來都不是個和善的主。 當薛妍穗手扶著漢白玉欄桿,瞧見身著龍袍龍行虎步而來的皇帝,陽光下,他的臉龐仿若冷玉雕成,沒有怒色、沒有冷笑,卻讓人遍體生寒,從骨子里升出惶怖。 原來昨日皇帝算不得發(fā)怒,和這些臣子一比,自己真是太幸運了,薛妍穗輕輕吁出口氣。 “臣妾參見陛下?!?/br> 皇帝目不斜視的從她身邊走過去,眼皮都沒動一下,薛妍穗笑了笑,緩解下尷尬。 倏然想起皇帝不許她笑,薛妍穗揉了揉臉,把笑收了。 “娘娘,快進去。” 韓道輝落在后面,低聲催促。 宋女史的事情還要求皇帝,薛妍穗給自己鼓了鼓氣,邁進了正殿。 今日是常朝,皇帝穿著龍袍,沒戴冠冕,而是戴了烏紗翼善冠,沒有旒珠礙事,故而他并未更衣。 殿里擺著一架六曲屏風,素羅為面,皇帝長身玉立在屏風前面,手握紫毫筆,懸腕在屏風上書寫。 透窗而入的一束光線照在他臉上,像是打了層柔光,薛妍穗不知不覺放輕了呼吸,停住了腳步。 素羅屏面上寫了許多字,從墨跡濃淡上看,時間長短不一,字跡鐵鉤銀劃,薛妍穗仔細辨認了一番,有人名有地名。 皇帝新寫的幾個人名,她并不認識,前面西州兩個字仿佛帶著騰騰殺氣。 腦中亮光一閃,難道是那幾個被流放西州防邊的倒霉蛋,為什么要寫在屏風上?是怕自己忘了嗎?皇帝這么記仇。 薛妍穗摸了摸脖子,心思一動,悄悄的退了出去。 皇帝寫完最后一筆,回頭看了一眼,眼神不悅。 殿門外。 “給本宮吧?!?/br> 薛妍穗雙手接過黑漆托盤,盤上放著一金盆溫水,一個盛著香露的小小的青瓷罐,一條雪白的手巾。 這托盤比她想得還要重一點,一接手晃了晃,盆里的水泛出漣漪,她趕緊抓得緊了些,吸口氣,輕輕走進去。 雖然提著氣控制著雙腳落地的聲音輕緩,但手上托盤沉重,她這副身子本就柔弱,這些日子薛妍穗又養(yǎng)得身嬌rou貴,珠履落地,還是發(fā)出了不小的動靜。 皇帝兀自立在屏風前,他已寫完了字,雙手負后,似乎在欣賞自己的杰作。 薛妍穗抖了抖,手臂已發(fā)酸,她扣緊了抓著托盤的手指,面上卻是云淡風輕,不顯狼狽。不能笑,她放柔了眼波,聲音軟軟,“陛下,手上染了墨,洗洗手吧?!?/br> 皇帝充耳不聞,依然背對著她。 薛妍穗不羞不惱,默數(shù)了二三十下,再一次開口,這次聲音更軟了。 皇帝的手指動了動,然而依然沒有回頭。 又默數(shù)了二三十下,薛妍穗又一次開口,這次聲音里帶了點委屈,她快端不動了。 皇帝終于轉(zhuǎn)過了身,薛妍穗眼神驟亮,眼波勾魂,皇帝又動了動手指。 “陛下,臣妾給您倒香露?!毖﹀肟於瞬蛔×耍实劢K于給了反應,她快喜極而泣了,瞄好了一旁的桌案,只待說完,就能將托盤放下了。 誰知皇帝比她更快的將手沒入金盆。 “哐當?!币宦晲烅?,托盤砸在地上,金盆傾覆,滿滿一盆水灑在皇帝身上,從胸腹往下,全都濕漉漉的。 赭黃龍袍透濕,夏日悶熱,皇帝的衣衫從里到外都是用輕薄的羅紗所做,沾了水緊緊的貼在身上。 皇帝雖清瘦,可濕衣沾身顯出的輪廓卻不顯孱弱,反而勻稱硬挺。 “薛貴妃,第二次了?!被实坌α讼拢p笑聲中帶著輕諷。 薛妍穗臉上熱氣騰騰,這次真的是意外,她懊惱出神間,又聽到。 “既然如此,朕就賞你服侍朕更衣?!?/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眼睫毛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24章 薛妍穗鬧出的動靜極大,韓道輝一聽到里面的聲響不對,就讓人準備了干凈衣袍,聽到吩咐,親自送了進來,隨即又出了殿。 百口莫辯,薛妍穗憋紅了臉,觸到皇帝似笑似謔的眼,更是面如火燒,竟然呆愣住了。 “還愣著干什么?”皇帝薄唇輕啟,他身量比薛妍穗高多了,垂著頭看她,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之態(tài)。 聽得皇帝催促,薛妍穗咬了咬唇,忽然,她心神一動,皇帝的怒氣好像消散了。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欣喜,她本就是為了求皇帝而來,偏偏趕上他發(fā)作臣子,她之前還有些擔憂自己會不會成為倒霉催的池魚,尤其還潑了皇帝一身水,沒想到陰差陽錯皇帝反而不怎么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