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一事，只是個插曲。

    素聆星之所以懵懵懂懂，只是因?yàn)樗闹巧性?，還沒走到那一步。

    等到她修為精深，心境越發(fā)圓滿，自然就有“叩心門”一說。到時候是道心蒙塵，境界不進(jìn)反退，還是順利圓滿心境，大道可期，結(jié)果自會分曉。

    墨語同素聆星說完其中緣由，包括之前皮膚黝黑的青年是非對錯，他和慕凝煙兩人的看法，又笑著問她，“你覺得怎么樣?！?/br>
    素聆星想了想，“剛才那人雖然口無遮攔，冒冒失失的，讓人不喜，不過喜怒行于色，不像心機(jī)深沉之人?！?/br>
    “他只相信他看見的，比如說那個獵戶。他親眼看見那獵戶獵了猛獸，自然相信那獵戶很厲害?！?/br>
    “雖然有點(diǎn)以貌取人的感覺，不過并非是令人厭惡?！?/br>
    墨語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著說道“你倒是看的清楚。”

    素聆星拍開他的手掌，整理好頭發(fā)，“你以為我像你啊，笨豬?！?/br>
    說完這句，她起身跑開，期間轉(zhuǎn)頭看看墨語，看他會不會追上她，捏著她的臉，讓她承認(rèn)她是笨豬。

    不過這次墨語并沒有追她，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如以前，笑容和煦。

    如此反常，倒是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啦，墨語？”

    她怯生生回到墨語身邊，低聲問道“你不是真的生氣了吧？”

    “我有那么小氣么？”墨語白了她一眼。

    “那你怪怪的。”

    “我只是覺得你還像以前一樣，挺好的?！?/br>
    墨語躺在地上，雙手枕著腦袋。

    “什……什么意思？”

    素聆星臉頰羞紅，聲若蚊蠅。

    這幾月他們基本脫離了人群，一直在山嶺荒野。隨著素聆星修為水漲船高，練劍有成，說她是山上的劍仙之流，也許在修士中勉強(qiáng)夠格，但在那些凡人中，卻是實(shí)打?qū)嵉纳裣芍腥??？伤琅f以之前的心態(tài)對待那幾個獵戶。

    若是在佛家中，這就是極為可貴的“定本心”。棄劍入佛，說不定還能修成金身正果。

    而他不同，他本就以武道為主，更貼近俗世。武道中有一境為天人境，有些人又稱金身境，與佛家的羅漢金身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武道心性，自然與佛家也有相似之處。

    想著想著，他閉上眼，心思沉入心湖。

    等了許久的素聆星不見墨語回答，她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墨語竟然睡著了？

    她捏緊了拳頭，咬著嘴唇，就準(zhǔn)備一巴掌把墨語拍醒。

    不過她念頭一轉(zhuǎn)，覺得還是等墨語睡醒了再說。她哼了一聲，“看你可憐，就先饒你一回啦?！?/br>
    慕凝煙還是第一次見到墨語主動“靜心神”，她眼睛一轉(zhuǎn)，頓時有了主意。

    墨語沉浸在心湖之上，意識凝聚成他的模樣，看著腳底的清澈湖面，他面容復(fù)雜。

    他其實(shí)很少這么做，因?yàn)樾暮杏行┝闼榈挠洃浰槠屗行┠目只拧?/br>
    有一次他看見一名身形模糊的女子牽著一個年幼的小孩，走到一處小廟口。隨后女子似乎有什么事事，留下了小孩在廟口，匆匆離去。

    在女子離開后，那年幼的小孩十分乖巧，也不亂走，他就那么一直坐在小廟外，等啊等，等啊等……

    等到雷鳴炸響，陰沉天空下起了大雨，小孩就蜷縮在廟外的一個屋檐角落，緊緊抱著自己的手臂，瑟瑟發(fā)抖。

    傾盆大雨濺落的水花將小孩的衣服、褲腿全部浸濕，小孩渾然不覺，視線落入雨幕，努力尋找著什么。

    又等到雨后天晴，月上柳梢。

    等了好久……

    可是，他一直沒能等到那女子回來。

    小孩的眼中像是有一朵火焰，那火焰像是一種名為期待的東西，一直未曾熄滅。

    墨語大概知道，那小孩是他自己。至于那個永遠(yuǎn)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也許是自己的娘親，也許是自己的親人。

    呵，誰知道呢？

    自那一次過后，他對于自己的心湖就有了一種極其復(fù)雜的情緒。

    既有些期待，又十分畏懼。

    還有一次的記憶稍短，他只看見永遠(yuǎn)等在廟外的小孩因?yàn)樘^虛弱，暈倒在地。有一個人走到他身邊，將一個饅頭塞到他手里。那人也是模糊不清的模樣，只有那一只拿著饅頭的手，格外修長。

    墨語盤腿坐在心湖上，“這次我能看見什么？或者說我像看見什么？”

    過了片刻，心湖久久不見動靜，墨語準(zhǔn)備起身離開。

    “滴答。”

    一滴水珠滴入心湖，那滴水珠濺起的漣漪向周圍擴(kuò)散至遠(yuǎn)處，四周不知何時已有氤氳水霧蒸騰彌漫。

    “這是怎么回事？以前都沒有這種情況啊。”

    原本清澈的湖面忽然渾濁起來，墨語重新坐在湖面，靜靜等著。

    湖面一渾濁，就有一些零星的畫面出現(xiàn)。

    “只是這一次會看見什么？”

    片刻后，墨語又看見那小孩被人帶至小廟外。

    “重復(fù)的畫面？”墨語有些疑惑。

    “不，不對！”

    湖中的畫面竟然有了改變，這次他似乎換了個視角。

    他看見在小孩苦苦等著的時候，那名模糊身形，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就在不遠(yuǎn)處的樹后，一只看著小孩。

    她似乎一直捂著嘴，一滴滴晶瑩的淚珠濺落在地。

    直到天上的傾盆大雨落下，那女子站在雨中，依舊沒有離去。

    小孩一直在等，那女子也一直在看。

    過了一會兒，畫面一轉(zhuǎn)。

    身影模糊的女子將一枚金色銅錢遞給一名同樣面容模糊的男子。在小孩暈倒時，那名男子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白霧蒸騰的饅頭，放到孩子手中。

    那孩子下意識將饅頭吃進(jìn)肚子，在恢復(fù)了一些力氣后，又繼續(xù)等在廟外。

    畫面再度變換，他看見那女子終于離開了樹后，似乎是朝著小孩走去。

    就在這時，墨語突然閉上了眼睛，轟隆一聲，這一拳如神人擂鼓，打在湖面。

    心湖震蕩，湖面激起數(shù)丈高的浪花，四周水霧頃刻散去。

    墨語冷笑一聲“虛情假意，不看也罷！”

    他的身影越來越淡，直到意識退出心湖。

    等他醒來時，恰好看見素聆星一臉好奇，睜著那雙瑰如秋水的眸子，怔怔看著自己。

    “墨語……”素聆星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他的眼角，“你流淚了誒?！?/br>
    遠(yuǎn)處有些失魂落魄的慕凝煙一聽，身子猛的一顫。她捂著胸口，只覺得心里疼的厲害。

    她劍仙的無垢劍心似乎也抵擋不了那股疼痛。

    墨語擦了擦眼角，果然有些濕潤。

    “剛醒了，風(fēng)沙進(jìn)了眼睛?！?/br>
    墨語淡淡說道。

    “是么？可是剛才明明沒有風(fēng)啊。”素聆星手指點(diǎn)著下巴，疑惑道。

    “那是你反應(yīng)太遲鈍了。”

    素聆星佯裝怒，“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竟然說我反應(yīng)遲鈍！”

    她膽子忽然變大，一把捏住墨語的臉頰，使勁揉捏。

    “你要造反啊，小聆星！”

    墨語還以顏色，兩人打鬧起來。

    素聆星稍稍舒了口氣。她猜測墨語可能是夢到了不好的事，比如說那不在記憶中的神秘父母。

    她學(xué)不會墨語的道理，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讓墨語心情稍稍有所放松。

    慕凝煙在遠(yuǎn)處，眼神復(fù)雜。

    墨語對以前的那些事十分抵觸，她方才使神通，入了墨語心湖，已經(jīng)全部知曉。

    那被修改的記憶自然也是她所為。

    也不知是否是弄巧成拙。

    這位天不怕，地不怕，敢和圣人、菩薩、真君之流叫板的大劍仙，卻有一種無處下手的感覺。似乎自己的所做所為，無論如何，對于墨語來說，都是錯的一樣。

    也許對于他來說，她一開始的選擇就是錯的？正如她之前所說，誰對誰錯，一直都是相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