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鴿》依舊是在大江臺首播，有著足足五十集的他，被放在了周一到周五的金牌劇場，一天一集。

    刀家人吃過了飯菜，又耐著性子看完了新聞聯(lián)播，總算看到電視上出現(xiàn)了預告，等到廣告結束，《信鴿》的第一集 即將播出。

    刀爾戴交握著手，面無表情，誰都能看出其中的緊張。

    事實上身為他第一部 作品的《清河記事》已經(jīng)播出，按說他應該很有經(jīng)驗，不必如此緊張，可刀爾戴心里清楚，這是不一樣的。

    刀宥鳴早就注意到了兒子的不對，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太滿意：“你要是對自己的作品都不自信，那還把它放到電視上干嘛？你們林總都比你有信心。”他又想說教，“不滿意的作品還給予觀眾評判，這是不負責任的表現(xiàn)?！?/br>
    說來今天晚上他本有其他安排，是林濛特地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里頭林濛聲音溫和，說她給刀爾戴放了探親假，還幫忙報銷了飛機票，現(xiàn)在刀爾戴應該已經(jīng)到家。

    至于她到底是怎么說服刀爾戴放假，又是怎么硬趕著刀爾戴回家的，林濛沒說。

    “……刀導，我想小刀導應該很想和你一起看一看《信鴿》的首播。”

    他對林濛感情復雜：“我回去做什么，之前都看過那么多了，都知道了?！?/br>
    隔著電話依舊能聽到林濛聲音里的堅定：“這不一樣，之前只是片段，而《信鴿》是小刀導的作品，他應該也會希望，作為他父親的您，能給他的作品打分?！?/br>
    “看什么看呢，他的作品我心里有數(shù)……”刀宥鳴的聲音也低下去了。

    “這回不一樣，我相信這一定會是一部經(jīng)典的作品?！?/br>
    “經(jīng)典？”

    當時刀宥鳴掛掉電話，心里并沒有生出什么信服，經(jīng)典這兩個字可不是隨便都能用，可明明這么想，他還是不知不覺地回到了家。

    算了，兒子那么久回家一趟，他這個當爸的總得給個面子，陪他吃上一頓，只是給個面子而已。

    “好了好了，電視劇開始了！”刀太太不太愛聽丈夫和兒子嗆聲，上回父子倆差點鬧翻，就已經(jīng)讓她這個當媽的心有戚戚了，她指著電視，頗帶威脅地說，“不許說話，要是吵著我看電視劇，看我不說你們?！?/br>
    刀宥鳴從旁邊的眼鏡盒里拿出眼鏡，戴上后，安靜地看了起來，片頭曲的歌不錯，他的身體跟著節(jié)奏一點一點的，被妻子一拍才消停下來。

    《信鴿》所采用的色調(diào)，是類似于紀實電影的冷色調(diào)，就像這部電視劇的氛圍一樣。

    電視劇先由一段旁白切入，鏡頭跟著角色切入，格外流暢。

    穿著一身半舊西裝的男人，抱著厚厚地一疊文件上樓，放在文件盒里的文件高過了他的頭頂，以至于他不小心撞上了來人，二人相撞在一起，同時撞到了旁邊。

    被撞到的男人穿著一身指使軍裝，伸手扶人：“不好意思，剛剛沒注意?！睌v扶時，兩手交握，似有什么傳遞。

    《信鴿》的開頭，就是以并線進行的。

    被撞到的男人姓吳，是政府財務處的新招入的工作人員，他日常做賬，和穿著長衫的同事寒暄著家里的情況，在提及到女中畢業(yè)后一直在家休息的妻子時，他臉上露出溫和的神情，鏡頭也自然而然地伴著他說明的情況，拍攝到正在對鏡妝點自己，準備出門的妻子。

    財務處的人還在念叨，最近越來越惡劣的形勢，前兩天聽說正在抓紅黨，搞得他們也心有戚戚，生怕私下昧錢的事情被一起抓出來。

    隨著算盤碰撞時發(fā)出的清脆聲音，財務處人員并不算啞的聲音，新的線又進來了。

    陰沉沉的四方房里，并不算大，可是論起刑具來卻一應俱全，多的是一般人認不出來的時髦玩意，有不少上頭甚至沾上了近乎暗紅的血色，看上去絕非鐵銹，而是曾經(jīng)淋了血。

    下頭的黑色地面上，靠近木架的位置的顏色最深，木架上的鐵鏈繩索，也都在一些讓人同意產(chǎn)生聯(lián)想的位置染上了不成規(guī)則狀的深色痕跡。

    中年男人坐在旁邊，面對這樣的環(huán)境絲毫不生懼，淡定自若地道：“繼續(xù)追查吧，就按照這條線索查下去?！彼鹕頊蕚涑鋈ィT打開的時候，光往里頭照，光線一點點網(wǎng)上，將那身上軍裝的款式和軍銜給照了個分明。

    第一集 的節(jié)奏比想象快，三線并行敘事的方式絲毫不顯凌亂，反而有種緊迫感。

    眼見這一集到了尾聲，已經(jīng)有人將吳先生的房子重重包圍，正在屋里繡著花的女人似乎察覺到了不對，抬起了頭，而正好下班的吳先生在西裝外套著大衣正在往家里趕路。

    女人側著身，慢慢地移動到了窗邊，往下掃了兩眼，雖然沒覺察出不對，可一種不好的預感已經(jīng)籠罩在她的心中，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露臺，彎著腰不露出半點身影，將放在最旁邊的一盆富貴竹移到了上頭，原先的杜鵑花則被收了起來。

    她只來得及回到屋里，就聽見外頭的敲門聲音，敲門聲越來越不耐煩，似乎覺察到不對，一聲巨響后門被踹開，隨之響起的是一聲槍響，等到人進來時，她已經(jīng)合上眼倒在了血泊之中。

    已經(jīng)快到家的在吳先生一抬頭，習慣地往盆栽的方向一看，臉色忽然一斂，迅速的消失在人群之中，可沒過多久，他又重新出現(xiàn)了，堅定地往家里的方向去，而此刻他的家正在被人搜查。

    片尾曲適時地響起，結束了整集播放時屋內(nèi)的寧靜。

    刀太太倒是比丈夫要著急一些，好奇地問著兒子：“他怎么又回來了？不是看到信號要跑了嗎？”

    刀爾戴只說不能劇透，眼神忍不住往旁邊板著臉的父親那去，始終沒有開口。

    “宥鳴。爾戴是不是拍得很好？”刀太太意識到了兒子想聽什么，帶著殺意的眼神看向了丈夫。

    刀宥鳴沉默了一會沒開口，他便以要接電話為借口匆匆出了屋。

    兒子拍攝的電視劇可不是還行的水準，如果客觀的評判，八九十分是有的。

    可是……這和他教給兒子的區(qū)別很大，讓他的心里總有些唏噓，明明兒子是可以繼承他衣缽、人脈、事業(yè)的。

    才到外頭沒一會，手機就震了震，他事先幫兒子在朋友圈宣傳了一波，不少認識的導演也看了，發(fā)來的消息都是表揚，只夸刀宥鳴有了個出息兒子。

    他看著信息發(fā)呆了很久，后頭忽然傳來了兒子的聲音：“爸，媽喊你回去休息。”

    父子倆久違的肩并肩走著，刀宥鳴只消一側頭就能看見兒子的臉。

    不知猶豫了多久，刀宥鳴忽然看著路邊開口：“這回你拍得是不錯，合格了。”

    他沒回頭，看不見刀爾戴眼神里忽然迸發(fā)出的光，刀爾戴只是愣愣地看著父親，露出了個傻里傻氣的笑容。

    “不過這也是……”他憋著不服氣，“也是你們林總舍得投資，這劇效果才會這么好，你得謝謝他?！彼蝗缂韧亟讨鴥鹤幼鋈说牡览?。

    “我知道的，我會向林總說謝謝。”刀爾戴的語氣變得輕松，“如果不是她，這部作品不會存在?！?/br>
    刀宥鳴聽得肚子里酸得翻江倒海，分明兒子以前掛在嘴邊夸獎的都是他這個當爸爸的，結果現(xiàn)在就這么換了人。

    “是該感謝她?！?/br>
    “也許，這條路你往下走，也會不錯?！彼谛睦飮@著氣，之前等待著的兒子碰了壁回來，現(xiàn)在看來，是不可能有的了。

    他希望讓兒子踩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松松地當名導，可這傻小子卻非要選一條艱難的，自己摸滾打爬的路。

    他拗不過，也只能支持了吧？還好，現(xiàn)在看起來還挺順利。

    至于造夢娛樂的那位林總，他感謝歸感謝，還是會繼續(xù)做好監(jiān)督工作的，萬一對方學周扒皮一樣對刀爾戴，他一定逼也得把兒子帶走。

    ……

    《信鴿》的首播，林濛是留在辦公室里和宣傳組一起看的。

    網(wǎng)上的輿論反應很好，討論度也挺高，只是目前能查到的收視數(shù)據(jù)，都離《民國大豪杰》挺遠，安撫了宣傳組的工作人員后，她也就準備回家了。

    她現(xiàn)在一個人，沒有選擇太大的房子，住在造夢娛樂旁邊的一個高檔小區(qū)里，那兒有她買下的一套近兩百平的套房。

    司機將林濛送到所住樓棟的樓下，她才下車，正打算掏鑰匙開了大門進樓，剛抬頭映入眼中的是不遠處站著的那位她很熟悉的人。

    靠近大門的地方，諸郁深正站在那，手上拿著東西，另一只手單手握著手機，拇指動得飛快，像是在單手回復信息。

    “你來這里做什么？”林濛有些莫名。

    諸郁深拿起手里的袋子，這回的紙袋不大，是方形的紙袋，隱約能瞧見里頭的精致白色禮盒。

    林濛嘆了口氣，正打算拒絕。

    “這是提前的生日蛋糕?！敝T郁深忽然說道，他低頭看她，“我……之前一直不怎么給自己過生日，也就忘了生日是一件挺值得紀念的事情，我想你明天可能會和朋友、公司的同事出門聚餐，想提前給你送個蛋糕。”

    諸郁深骨子里不太在意這些日子，就連他自己的生日，如果不是每年銀行和合作伙伴發(fā)來的信息，他自己都能忘在腦后。

    這段時間他想了挺多，也想到了這，他自己不把生日當回事，覺得不過也挺自在，如果要過送份禮物就行，卻沒想過林濛總是會記得他的生日，無論多累都會送個蛋糕過來。

    林濛看著紙袋想了很久，接了過來：“沒有禮物吧？蛋糕我收，禮物就不了?！?/br>
    諸郁深知道她的性子，聽話地伸手進去，拿出了一個小盒子。

    看不清盒子里裝的是什么，林濛也不關心，她接過袋子低聲道了句謝謝。

    “不用，生日快樂?！敝T郁深就這么看著林濛的身影離開，消失在樓棟里。

    上到頂樓，林濛打開客廳的燈，也沒換衣服，直接坐在沙發(fā)前拆開了蛋糕，這是個很小，一個女生就能吃掉大小的巧克力流心提拉米蘇，上頭還放著個小小的白巧克力片寫著生日快樂。

    她一口一口地吃，覺得甜得有些過頭，比起以前年輕的時候，現(xiàn)在這些甜品的甜度，都顯得有些過度。

    諸郁深沒走，他數(shù)著樓層，看到23層的燈亮起后，他回到了車中，旁邊的副駕駛座上放著一份一模一樣的蛋糕，他拆開同樣慢慢地吃了起來。

    不喜歡吃甜品的他，眉頭微皺著把這些吃完，然后輕輕地抬頭看著那亮著的窗臺又說了句：“生日快樂?！?/br>
    這輛等了一晚上的車，也被主人駕駛著離開了。

    ……

    事實上，《信鴿》的節(jié)奏，是越往后越精彩的，看第一集 還未必入坑只是產(chǎn)生興趣的網(wǎng)友，在看到這周結束的第五集時，已經(jīng)深深地陷了進去，無法自拔。

    他們甚至為了找戲中人的戲份找得辛苦，一句話都截圖出來分析，然后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之前的刀爾戴評分系列，放的那些或長或短的視頻，正是講的這些信鴿們平時的故事。

    一時之間，《信鴿》官博粉絲飛漲，視頻播放量也有了史詩級增強。

    網(wǎng)友們甚至開始分析起了《信鴿》里的每一件物品、每一句話，被網(wǎng)友取了個外號，叫“信學家”，職業(yè)研究《信鴿》非常專業(yè)。

    要怎么形容這部戲呢？

    有一位劇評人說得很好：“死得干凈，走得利落，你再也看不到臨死之前捂著傷口，說十分鐘的話；你也見不到不滅口，最后機密信息被泄露。你能看到的是針鋒相對，反派不蠢，正派不笨，棋逢對手，互不認輸，對決到底?！?/br>
    隨著《信鴿》劇情的鋪開，一只有一只的信鴿，無聲無息地離開。

    就像第一集 出現(xiàn)的男人，他再度回到現(xiàn)場自投羅網(wǎng)的原因很簡單——

    他的臉、他的身份已經(jīng)被掌握，插翅難逃，與其在逃跑時，下意識的暴露出些事先掌握的隱秘逃離通道，不如先結束自己。

    至于為什么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因為只有死人的嘴，才能閉牢。

    僅僅五集，已經(jīng)有四只信鴿犧牲，干凈利落，不拖泥帶水，他們會因為同伴的犧牲傷感，卻不會動搖哪怕一分，只要為了最后的勝利，犧牲就不是犧牲。

    明明沒有煽情，卻讓人在讀懂后，忍不住濕了眼眶。

    偶爾穿插在調(diào)查人員口中的一兩句不經(jīng)意的話，或是其他信鴿在查閱信號時發(fā)出的感嘆，讓人再度想起，那說走就走，不帶猶豫的信鴿，是曾經(jīng)活生生的人，他們也有他們的故事。

    能證明網(wǎng)上討論度的，是一個接一個被發(fā)布在論壇上的新帖子，還有陡然關注飆升的幾位演員。

    其中馮砂得利最多，為了這個角色，他接受了健身教練的指導，做了緊急的塑形，身材狀況很好，臉比從前要有棱角不少，再加上化妝時對于陰影的腔調(diào)，軍裝對氣質(zhì)的改變等。

    起碼在這個角色里，大部分人沒看出之前馮鐵拳的痕跡，等到播完摸到微博，才一臉臥槽地發(fā)現(xiàn)，這個名字一直讓他們挺耳熟的馮砂，居然就是他們存著的表情包本人。

    帖子里討論更多的是劇情走向——

    【沒搞懂，比起自殺，為什么不選擇活下來給假情報呢？給了假情報，應該能誘導他們做出錯誤決斷吧？】

    【科普向：《信鴿》刑具一覽，讓人毛骨悚然的逼供方法。】

    【所以誰能告訴我，馮砂那個角色到底是好的還是壞的?。俊?/br>
    在討論度上，《信鴿》一騎絕塵，可在收視率上，《民國大豪杰》則遙遙領先，和《信鴿》距離很遠，可不是隨便就能追上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