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院，尹申坐在老夫人暖閣的楠木花梨貴妃榻上，嘆了口氣。

    他對老夫人道：“其實(shí)這次休了行娘是不得已而為之，還是知府大人偷偷叫人來提議的，說只有休妻，而且將休妻的日子提前到郴州任職之前，那么焦氏的所作所為與我就能脫了干系了！”

    “知府倒是個(gè)好人?！崩戏蛉说?，“之前原就寫信讓你將這掃把星掃地出門的，你一直猶豫不決，如今釀成禍端了吧？幸而這知府……”

    “宋大人大概是看在鶯鶯兒的份上?！?/br>
    “可不嘛！”母子二人正說著話，就有丫頭急匆匆跑來稟告。

    “老爺老夫人，不好了，東院那邊打起來了！”

    老夫人和尹老爺趕到東院時(shí)，見尹一娘披頭散發(fā)坐在地上撒潑，地上還有血跡。

    尹二娘、尹三娘互相依偎蜷縮一角，還有尹伯尹仲則傻呆呆站著。

    老夫人一見地上的血跡就急了：“怎么還有血呢？”

    尹老爺忙上前查看尹一娘的身子：“一娘，哪里受傷了？快叫大夫！”

    尹一娘臉上是害怕的表情，聲音也發(fā)虛：“不是我……”

    “那是誰受傷了？”尹老爺抬頭看向其余四個(gè)孩子。

    尹伯怯怯道：“是大姐用花瓶砸傷了大表姐?！?/br>
    “爾欒怎么了？”老夫人大聲嚷起來。

    尹仲道：“大姐原來不是要打大表姐的，她是要打大表哥的，但是大姐把花瓶扔過去，大表姐就擋了一下，花瓶就砸到大表姐的腦袋了……”

    “爾欒人呢？”老夫人氣急敗壞。

    尹二娘道：“大表哥將大表姐背走了。”

    老夫人急忙扶著丫頭的手，轉(zhuǎn)身出去。

    拄著拐杖走得很急，眼見地上的血淌了一路出去，老夫人整顆心都吊在嗓子口。

    “流這么多血，是傷得多重！怎么就動手了呢！這孩子被焦氏都縱容成什么樣了？”

    老夫人的聲音遠(yuǎn)去，眾人卻聽得清晰。

    尹一娘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大表哥他教訓(xùn)我！”

    尹申伸手給了尹一娘一巴掌。

    “你就是個(gè)欠教訓(xùn)的東西！到院子里跪著去，如果爾欒有什么好歹，你就以死謝罪！”尹老爺罵罵咧咧地離去。

    尹一娘委屈的淚水滴滴答答落下來。

    “母親才剛走，你們就這么欺負(fù)人……”

    尹一娘歇斯底里吼起來，這才剛走呢，就開始埋汰人，以后的日子指不定還難過成什么樣呢。

    ……

    ……

    杜大娘子被那花瓶一下砸中腦袋之后就昏厥了。

    流了多少血，她自己都不知道，如果知道，又得嚇昏過去一回。

    已經(jīng)請了大夫過來看治，包扎了，血也止住了，但杜學(xué)洲還是哭個(gè)不停。

    老夫人道：“是你一娘表妹犯渾，不關(guān)你的事，你不要再哭了?！?/br>
    “可是是我激怒一娘的。”

    杜學(xué)洲不可能忘當(dāng)時(shí)的情形。

    尹一娘拼命詆毀姑夫人，而自己護(hù)母心切，于是起了沖突。

    本來杜爾欒是站在他身后的，可是千鈞一發(fā)時(shí)刻卻沖到他身前去了。

    一直以為大妹懦弱，沒想到關(guān)鍵時(shí)刻她那么勇敢。

    “說到底是一娘不好，舅父會處罰她的，子騰你就不要再自責(zé)了?！?/br>
    尹申說著看向姑夫人，姑夫人正在杜爾欒床前抹著眼淚。

    “對不起啊，大姐，一娘不懂事?！币昵溉坏?。

    姑夫人搖搖頭：“就是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痕，這孩子也是傻，護(hù)著哥哥是對，可怎么可以用正臉迎著花瓶呢？如今傷在額頭上，萬一留下疤痕，她以后怎么嫁人？”

    聽著姑夫人的哭訴，尹申越發(fā)歉疚。

    “對不起大姐，我一定請最好的大夫來替爾欒看治?！?/br>
    “是我不好，其實(shí)一娘也沒說錯(cuò)，如果不是我霸著尹家中饋的掌事鑰匙，或許弟妹……”

    “夠了，阿眉，以后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老夫人厲聲阻止：“讓你掌管尹家中饋，是我做的主，如今看來我當(dāng)年這個(gè)決定沒有做錯(cuò)，行娘心術(shù)不正，如果讓她當(dāng)家，那咱們尹家還有好的嗎？”

    老夫人說著看向尹申：“阿申，你可怪母親當(dāng)年的決定?！?/br>
    尹申忙道：“母親不必說，兒子心里都有數(shù)，大姐在尹家這些年當(dāng)牛做馬，是咱們尹家虧待了大姐，一娘不懂事，我一定會好好管教，給爾欒一個(gè)公道的?！?/br>
    “申弟，你切不可處罰一娘，行娘剛走，你就罰她，會讓孩子們寒心，越發(fā)想念自己母親?！惫梅蛉藙竦馈?/br>
    不管姑夫人是真心還是假意，尹申都是不會聽的。

    “之前就是太縱著這些孩子們，因?yàn)槲以诹窕ǔ堑木壒剩瑢λ麄兪栌诠芙?，把他們?nèi)客懈督o行娘，我做了甩手掌柜，事實(shí)證明這是大錯(cuò)特錯(cuò)的，從今開始，我可要對他們嚴(yán)厲再嚴(yán)厲！”

    子不教父之過，尹老爺怎么可以讓別人在自己背后戳自己脊梁骨呢？

    ……

    ……

    入夜，一個(gè)婆子鬼鬼祟祟出了尹家后院的角門。

    角門邊一個(gè)黑影立即站了起來。

    她已經(jīng)在那里站了幾個(gè)時(shí)辰，直站得腰酸背痛腳發(fā)麻。

    “夫人！”婆子小聲喚道。

    焦氏將一粒碎銀子塞進(jìn)那婆子手里，聲音急迫卻也不敢大聲：“怎么樣，娘子公子們可都睡得安好？”

    “大公子小公子哭了一宿，剛剛都睡著了，二娘子三娘子也睡下了……”

    焦氏點(diǎn)點(diǎn)頭，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那一娘子呢？”

    “一娘子她……”老婆子欲言又止。

    焦氏又塞了一粒碎銀子到老婆子手中。

    老婆子卻沒有收，將碎銀子還給焦氏，尷尬道：“夫人，不是為這個(gè)，一娘子她……不好?！?/br>
    “她是幾個(gè)孩子當(dāng)中最年長的，怎么還更不好呢？”

    焦氏在心里嘆，一娘是個(gè)長不大的孩子。

    老婆子道：“一娘子被老爺罰跪在院子里，現(xiàn)在還跪著呢?！?/br>
    “??？”焦氏一驚，“為什么？”

    “一娘子和表公子表娘子吵架了，老爺就處罰了一娘子！”老婆子不敢說得太明。

    焦氏恨得牙癢癢：“尹申你這個(gè)糊涂蛋，你就是這么對待我的孩子嗎？”

    沒娘的孩子是在是太可憐了，自己才剛走，孩子就吃了虧，往后的日子還指不定怎么樣呢。

    焦氏想及此，眼淚刷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