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無限煙花夜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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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元走出夜市時,月已中天,西子湖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黑暗中的西湖沒了白天的千嬌百媚,黑壓壓的湖水十分神秘,湖底仿佛有神秘的力量一般令人敬畏。 小元沿著湖畔慢慢走去,湖邊有提著燈籠的游人,也有席地而坐的書生。湖面上幾艘畫舫緩緩前行,隱約聽見絲竹之聲,似是《滿庭芳》,小元取出燒雞邊走邊吃,今日的雞腿既嫩且美,小元心情甚好,哼了幾句,走調(diào)走得厲害,難聽得把自己都逗笑了。 突然,小元聽到了一聲極輕的笑聲,是個小男孩的聲音。小元舉目四望,周圍都沒有人,心道定是自己聽錯了。又唱了兩句,那小孩的笑聲極清晰,脆生生在背后響起,小元回頭一看,并沒有人。 小元大吼一聲:“誰?”見沒有回應(yīng),小元心想定是哪個熊孩子捉弄自己,舉起手中雞腿,大咬一口,惡狠狠地說:“再笑,我就這樣咬斷你的脖子!” 當她回到倚仙閣時,連雞骨頭都嚼干凈了。她心滿意足地舔舔手,進了門。 倚仙閣里一如往常,酒香襲人,春意正濃,賓與佳人都已醉眼朦朧。小元大剌剌走上樓。 樓下雖然喧鬧,樓上卻十分清靜,小元推開門,房內(nèi)銅鼎中的飄出縷縷煙霧,小元“啊……啊……啊嚏”一連打了三個噴嚏。 “jiejie,你又熏這么濃的香。這是花香吧,我喜歡昨天那個用梨子熏的。聞著就好吃,顯得這房里什么都好吃,連這桌子椅子都好吃。” 屋內(nèi)一個女子將手中的《樂章集》放下,抬起頭來。雖然小元稱她為jiejie,二人卻長得一點也不像。小元十分丑陋,獐頭鼠目且腹大如鼓。那女子卻長得千嬌百媚,膚如凝脂,目似秋水,有百媚橫生之軀、傾國傾城之態(tài)。 美人兒掩嘴笑道:“你什么時候才能變文雅些呢?昨兒熏的叫‘江南李主帳中香’,是果香,今日這個叫‘返魂梅’,是花香。是名臣韓琦創(chuàng)制,由大學士蘇東坡傳出來,十分難得的?!?/br> “為什么要文雅呢?文雅又不是燒雞。照我說,瑤卿jiejie你天天學人,樣樣都要學足,會不會忘本啊?” “我倒愿意生而為人,最好早生個一百多年,能與柳郎見上一面?!?/br> 小元噗哧一笑:“一百多年前柳三變?nèi)绻嬉姷搅四?,非得嚇死不可,那時你的樣子和我現(xiàn)在也差不多……” 原來小元和這叫瑤卿的女子并不是人類,乃是鎮(zhèn)江城外的兩只靈狐。狐貍活五十歲就能變成婦人,活一百歲就能變化成美女,活五百歲能知道千里之外的事。每活一百歲生一尾,到一千歲十尾又合一尾,如果活到一萬歲就能和天溝通,喚做“天狐”。這小元正好五十歲,剛會幻化人型,瑤卿卻已經(jīng)三尾,法力甚高。 二狐所居之地叫銀山,這銀山葬了一位名人,正是“白衣卿相”柳永?,幥浒倌陙沓R姷角迕?、新年時分,遠近的青樓女子都打扮漂亮,到柳永墓前祭奠,舉行“吊柳會”。三個月前,小元無意中聽到參加“吊柳會”的姑娘們傳言“云瞳珠”在臨安府出現(xiàn),于是二狐決定下山尋珠。 世人只知“云瞳珠”是一粒異常珍貴、非常值錢的夜明珠,卻不知它的來歷:十五年前,上古至寶云瞳在茅山被雷轟得碎裂,有一極小的碎片落入水中,被一巨蚌吞食,腹中珍珠與云瞳碎片溶為一體,遂成云瞳寶珠。后巨蚌被漁人捕獲,云瞳珠被輾轉(zhuǎn)倒賣,已不知所蹤。若修行之人食了此珠,可立增千年道行,位列仙班,是三界之內(nèi)人人爭奪的至寶。 下山后,瑤卿化身青樓女子,棲身于勾欄之所,對外宣稱賣藝不賣身,且不喜金銀,只愛明珠。她雖不賣身,但已有三百年道行,以狐貍精傾國傾城之美貌與媚入骨血的風情,將臨安城的男子迷得神魂顛倒,一時艷名大振。卿瑤也收到了一大堆明珠,但卻沒有一顆是云瞳珠。 瑤卿心中焦急,小元倒十分自在,它生性貪吃,除了滿足口腹之欲外,其它事情都奇懶無比,特別是修煉,經(jīng)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它又好酒如命,沒月亮不能修煉時要喝幾杯,月亮出來了慶祝有月亮又要喝幾杯。臨安城美食美酒眾多,勾欄瓦舍遍地,瑤卿派她出去打探珠子的下落,她便在臨安城內(nèi)從早逛到晚,吃不重樣,玩不重樣,每次出去,都吃得大腹便便、滿臉油光回來。漸漸腹寬半丈。功力更差,變幻的人形人不人狐不狐,丑陋之極。 瑤卿與小元的父母均已歸天,二狐因機緣巧合相依為命,姐妹相稱,瑤卿對小元十分疼愛,也不好罵她,見了她只是搖頭嘆氣,毫無辦法。 瑤卿見小元調(diào)侃自己,嗔道:“你才來沒幾天,人間的油嘴滑舌學得倒快?!?/br> 小元粗聲粗氣地說:“我才不要學人!人類實在是狡詐。今日我到平日去慣的小店買燒雞,店家居然將一文一只買來的黃雀,賣四十文一只給我!” 瑤卿邊聽邊笑:“這店家確實不厚道,但低買高賣從來都是做生意的規(guī)矩。后來你付了四十文?” “自然沒有?!毙≡值靡猓骸拔夷昧艘话傥慕o賣黃雀的少年,讓他過幾天腌好了八只黃雀酢到倚仙閣來,合著,合著,合著幾文一只?” “不到十三文一只?!?/br> 小元想起少年說的那些美味的菜名,口水一下流了下來:“那少年會做很多菜!等我們回家時,一定要把這小子帶回去。jiejie,我們什么時候能回家???” “等找到云瞳珠罷?!?/br> 小元卻煩躁起來:“jiejie,這臨安我們都找遍了,云瞳珠怕是不在這里,不如先回家休息幾年再來找,當然,除了那不少年,還得抓個會做燒雞會釀酒的廚子回去。我現(xiàn)在每天都要把尾巴夾起來走路,磨得腿都出血了,十分勞累,這人模人樣的日子真不是狐貍過的!” 瑤卿微微一笑:“你才過了幾天就累了?他們?nèi)祟悾瑥纳聛黹_始就要學習夾著尾巴做人,還要一輩子戴著一層又一層的面具做人,至死方脫,不比你辛苦得多?” 小元噘撅嘴,說到:“那我們?yōu)槭裁催€要修煉成人?” “修煉成人,方可進一步修煉成仙?!?/br> “我看人類也沒幾個煉成仙了的?!?/br> 瑤卿并不回答這個問題,走到窗前:“你看這臨安府的錦繡繁華,豈是我們在山野僻林中能想象得到的?就算不能成仙,在這人間天堂住著,不比在銀山好得多?” 小元生性粗豪,總盼著回銀山過自由自在的生活,見瑤卿這般說法,看來是要長居此地了。張大了嘴,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有心岔開話題,于是對著門縱聲大叫:“阿黃,阿黃,你進來一下!” 門外一個龜公一溜小跑推門進來,問美人:“瑤卿姑娘,有什么要吩咐小人?” 小元招手道:“過來過來,讓我看看你的尾巴?!?/br> 阿黃莫明其妙地說:“什么尾巴?” 小元在他股后一抓,阿黃疼得一蹦而起:“小元姑娘你為何非禮小人?” 小元皺眉道:“沒有啊?”又伸手去扯阿黃面皮:“讓我看看你的面具。” 瑤卿乃是倚仙閣的大搖錢樹,小元仆仗主勢,那阿黃雖然疼得淚水盈眶,卻不敢動彈:“哎呀我的娘啊,疼死小的啦,我又犯什么錯啦?” 小元見他窘樣,哈哈大笑。 瑤卿以團扇輕掩玉面,笑道:“小元你又在胡鬧了,放開他吧!” 阿黃拭去頰上淚珠,轉(zhuǎn)眼換了副面孔,輕笑道:“瑤卿姑娘,嶺南來了位姬公子,聽說姑娘喜愛明珠,特攜至寶‘云瞳珠’前來相見,目下正在偏廳等候,姑娘見是不見?” 小元與瑤卿同時驚叫道:“你說什么?” 瑤卿旋即醒悟到自己的失態(tài),細語問:“是云瞳珠么?你可親眼見到了?” 阿黃搖頭:“姬公子送給姑娘的東西,小的哪有福氣一見?聽姬公子說這寶珠珠徑盈寸,夜間光亮如月照室內(nèi),而且冬暖夏涼,置于堂上十分舒適,姬公子說,世間只有瑤卿姑娘可配得上此珠,特此送來以博姑娘歡顏?!?/br> 小元怪叫一聲,就要下樓。 瑤卿忙拉住她,阿黃只覺眼前黑影閃了兩下,以為自己眼花,定睛細看,瑤卿和小元仍站在原處。 瑤卿細聲細氣地說:“那你就請姬公子上樓一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