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晚，晉殊就結(jié)清銀兩離開了林府。

    一天。

    兩天。

    三天。

    竟如石沉大海，再無音信。

    林知若本以為憑他的粘糊勁兒，一處理完那邊的事，立刻就要生出翅膀飛過來的。

    紫菀照例開始怒罵晉殊，林知若卻有些憂心，怕他是出了什么事。

    一天林知若晨起梳妝，發(fā)現(xiàn)自己鬢邊的一縷頭發(fā)被齊齊切斷，只剩了孤單單的半截在耳畔垂掛著。

    伺候她梳頭的紫菀也發(fā)現(xiàn)了，脫口就說：“肯定是那臭小子偷偷來過了！”

    一邊說，一邊把這半截頭發(fā)編進(jìn)發(fā)髻里藏起來。

    也是這一天，太子殿下將煙雨樓的侍衛(wèi)盡數(shù)召了回去。

    臨走時，黎峰帶著幾個jing銳來跟林知若告別。將要走時，已到了院門口，一個侍衛(wèi)忽然又轉(zhuǎn)身折回來，語氣生y地說：“小姐，您別等，貓妖不會回來了?！?/br>
    他叫肖楊，年紀(jì)輕，話卻很少，平日里林知若總聽其他侍衛(wèi)打趣叫他“悶葫蘆”，不知怎么會忽然過來，跟她說出這樣一句話。

    他一回來，其他人也跟著返回，聽了這話，一時都是沉默，但沒一個反駁。

    靜默片刻，還是黎峰先開口，“肖楊，記住自己的身份，主子的事是你該管的嗎？”

    肖楊閉口不言，姿態(tài)仍是倔犟。

    林知若暗暗打量他，在他腰間看到一個小小的紫se香囊。她記得鬧采花賊那段日子，肖楊一直守在紫菀房門口不挪窩。

    若是他常跟紫菀在一起，聽她絮叨，就難怪會忍不住為小姐抱不平了。

    林知若望著黎峰，道：“黎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告訴我吧?！?/br>
    黎峰本來也沒打算瞞著她，于是講出事實：“御煞門和七毒教，跟了四殿下?！?/br>
    而林全忠卻是太子黨的中流砥柱。

    御煞門和寧國府從此站到了你si我亡的對立面。

    黎峰停了停，想到往日里林知若待他們的好處，忍不住又說：“小姐，貓妖這樣的人，為了活命什么都做得出來，你要謹(jǐn)防他利用你的感情來對付侯爺?！?/br>
    這話如一道悶雷，砸得林知若腦子一懵。待黎峰等人走了，她慢慢地回到房里，見紫菀低頭擦桌子，眼角腫得通紅，便道：“哭什么，我做主把你許給他就是了?！?/br>
    紫菀忙背過身去，道：“誰要嫁他了！”

    林知若笑了，“我又沒說是誰?！?/br>
    御煞門。

    晉殊把刀捏在掌心里，踏入秦儀的書房。

    “又失敗了？”秦儀從高高疊起的一摞摞公務(wù)里抬眼看他。

    晉殊道：“時機不好?！?/br>
    “哦，”秦儀點點頭，“刑部尚書一案打草驚蛇，時機是不好。”

    他將手中冊子一扔，靠進(jìn)椅子里，淡淡地續(xù)道：“時機好的話，還要你g什么？”

    晉殊不想理他，道：“該怎么罰怎么罰吧，沒事我先走了?！?/br>
    他一只腳跨出房門，秦儀忽然叫了他的全名。

    “晉殊，”秦儀平和的語氣像是朋友間說笑，“你該不會是受了某些人的影響，生出了惻隱之心吧？”

    晉殊波瀾不驚道：“你覺得可能嗎？”

    對答如流，仿佛排演過上百次。

    秦儀自嘲地笑笑，搖了搖頭，“我真是老糊涂了，你都有惻隱之心，那豈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佛了？”

    他起身，踱步到晉殊身畔，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下次的任務(wù)，我不想再聽到失敗兩個字，行嗎？”

    他攤開手，放在晉殊眼睛底下。

    那是一縷頭發(fā)，用細(xì)細(xì)的淡青頭繩系著，曾經(jīng)整夜被他揪著睡覺，也曾被他閑極無聊放在嘴里咬。

    這是林知若的頭發(fā)。

    御煞門高手如云，潛入琳瑯館割下她一截頭發(fā)不難，順手割下她的頭顱也不難。

    殺一個貴nv，善后有些麻煩，但對御煞門來說，也不算什么大事。

    晉殊知道這種時候千萬不能表現(xiàn)出在意，越云淡風(fēng)輕，反而對自己和林知若越有利，于是調(diào)動眉眼，想做出個自己最擅長的譏諷表情，可是眼耳口鼻卻沒一處肯聽他的話，連血se也迅速從他臉上褪去，只留下一張僵y慘白的面容。

    秦儀對他的反應(yīng)非常滿意，見他似乎動彈不得，貼心地將這縷頭發(fā)塞進(jìn)他懷里，溫和地道：“我知道你最近可能有點兒亂，現(xiàn)在也該調(diào)整過來了吧？”

    晉殊嘴唇顫動著，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唯有眼睛眨動一下，算是回應(yīng)。

    “那就好，”秦儀滿意地笑道：“對了，那些擾亂你的人，日后還是少來往的好，你說呢？”

    晉殊點一下頭。

    秦儀笑著拍拍晉殊的肩，揚長而去。

    他離開了許久，晉殊才慢慢吐出一口氣，動了動手指，拿出懷里的頭發(fā)來看。

    幾天前，他回到御煞門，聽見秦儀宣布日后效忠四皇子，在那個時候他才猛地醒起，煙雨樓是太子那邊的人，也就是說，林知若家里也是太子黨，還有連覓，趙如嫣，孟澤，他們家里很可能都是。

    他不能完成任務(wù)，這樣殺下去，早晚有一天，他們的名字會出現(xiàn)在刺殺名單上。

    然而一件殺人的工具，再鋒利，又做得了主嗎？

    一個午后，林知若提著裙子，跨過御煞門的門檻。

    向來對她畢恭畢敬的兩個守衛(wèi)卻沒行禮，反而不停打量著她，小聲議論著什么。

    林知若被這目光刺得渾身不舒服，快步走開，想盡快找到晉殊。

    然而御煞門里的氣氛變得非常奇怪，每個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跟她保持著距離。

    她知道自己興許不該來的，但家里的烏雀已經(jīng)被嚇得不會飛，她去了晉殊的住處幾次，都找不到他。

    如今這樣的形勢，她總要見他一面，才能安心，而且……本來形影不離的，忽然分離這么久，也有點想他。

    她y著頭皮在眾人視線中往里走著，忽然聽到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知若！”

    是當(dāng)初湖州路上同她關(guān)系不錯的聶楚楚，她躲在柱子后頭，指了指議事廳的方向。

    林知若沖她點點頭，順著她指的方向走，經(jīng)過游廊拐角，迎面碰見了剛從議事廳里出來的晉殊。

    他臉se不好，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林知若帶著幾分欣喜，喚道：“阿殊?！彪S即又問：“你怎么了？”

    晉殊抬眼望見她，微微一怔，眼中意外多些，卻看不出歡喜的意思。

    林知若向他奔去的腳步不由得一頓。

    隔了會兒，晉殊還是走過來，停在離她三步還遠(yuǎn)的地方，頗不自在地問：“你怎么來了……有事嗎？”

    又有幾個人陸陸續(xù)續(xù)地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

    林知若答不上來，半天才道：“沒……”

    才說一個字，就被晉殊打斷，“沒事就不要過來了?！?/br>
    他目光掃向周圍躲躲閃閃的眼睛，點了個名字，“聶楚楚。”

    柱后的聶楚楚躲閃不及，只好站出來。

    晉殊扔下一句“送林姑娘回府”，徑自轉(zhuǎn)身離去。

    “??？哦……”聶楚楚詫異不已，走到林知若面前，磕磕巴巴道：“呃……林姑娘，請吧。”

    晉殊的稱呼一改，她也跟著改了。

    林知若一言不發(fā)，隨著她出去，一路無言，待過了血線，聶楚楚看四下無人，才低低開口安慰道：“你別……別在意，你是千金小姐，長得又漂亮，再找男人不難的?！?/br>
    林知若眼睛望著地面，又像回應(yīng)，又像自言自語地問：“他以后都不理我了？”

    “大概吧，”聶楚楚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你應(yīng)該也知道現(xiàn)在這個形勢，而且他跟韓左使都挺受四……四爺看重的，事成之后，說不定封他們做個大官什么的，我想不會有人在這種關(guān)鍵的時候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吧，你畢竟是……是寧國候的nv兒嘛?！?/br>
    她低頭m0m0鼻子，聲音低了些，又道：“反正你以后還是別來了，為你自己好，你今天能全須全尾地走出來，就算是晉右使顧念舊情了?！?/br>
    她說著說著，自己都有點說不下去，于是轉(zhuǎn)移話題，道：“咦，你家馬車呢？”

    她說了這么一長段話，林知若都是沉默，這時才終于開了口，道：“我不想回去?！?/br>
    暮se四合，聶楚楚醉醺醺地撞開房門，在黑暗中m0索著找蠟燭。

    忽然一個聲音在她身畔響起：“你怎么才回來？”

    “什么人！”聶楚楚驚叫一聲，一拳揮出，被人截在半道。

    那人一手扣著她手腕，另一只手晃亮火折子，點燃了蠟燭。

    燭光映出一張半明半暗的面容。

    聶楚楚連忙縮手：“晉右使你大晚上的在我房里g什么？我可不是那種人啊，我不會為了權(quán)勢出賣自己的！”

    晉殊：“……她呢？”

    “?。俊甭櫝粫r沒反應(yīng)過來。

    晉殊撇過臉，半晌又道：“……她?！?/br>
    “哦，知若，”聶楚楚稍稍放松下來，“她回家了?！?/br>
    她臉上通紅，語調(diào)散亂，渾身散發(fā)著濃烈的酒氣。

    晉殊在空氣中嗅了嗅，問：“你們喝酒了？”

    “對，”聶楚楚打著酒嗝道：“我們?nèi)ソ杈茲渤睢粚?，酒都是我喝的，她只是在看月亮?！?/br>
    “……看月亮？”

    “嗯！”

    “然后呢？”

    “然后對月賦詩?！?/br>
    “……”

    聶楚楚一攤手，“你不明白吧？我也不明白，可能讀書人眼睛看到的月亮跟我們的不是同一個吧。”

    她一邊說，一邊把兩只手圈到眼前b劃，手再放下來時，晉殊已經(jīng)不見了，房中空空蕩蕩，只有桌上一支蠟燭靜靜燃燒。

    同一時間，林知若從后門悄悄地溜回家，一推開房門，滿地的狼藉映入她眼中。

    她箱柜里所有的東西都被翻了出來，林全忠沉著臉坐在桌邊，一旁跪著瑟瑟發(fā)抖的丫鬟們。

    桌子上，擺著一卷畫像，和幾件做給晉殊的衣物。哽哆]哾儘在ΗáìτáＮɡSんцωц（んáì棠書楃）點てΘ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