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放下水杯，點頭應(yīng)了一聲，“嗯。”

    蘇螭盡管心中已經(jīng)猜到了千帆的打算，還是忍不住勸道：“……其實……不走……也沒關(guān)系的。”

    “自然是沒什么關(guān)系的，只不過是我自己想走了。”千帆比蘇螭長了好幾歲，樣貌也是成熟妍艷的，一笑起來，就像玫瑰沐露而綻，鮮鮮艷艷，嬌嬌滴滴，一點也沒有打打殺殺時候的陰戾狠氣。

    蘇螭不知還該說些什么，便只是木頭一樣杵在廚房門口，訥訥地盯著千帆看。

    千帆想了想，還是笑道：“雖然我看不見也聽不見你和小籠都在沙灘上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是透過蘇虬和小籠的神色，我多多少少能猜出點。”她眨眨眼，笑道：“誰讓我除了能吃，也是聰明的呢？”

    蘇螭苦笑，“是，你確實是聰明的。”

    千帆走到蘇螭身邊，搭著她的肩膀笑道：“小籠來找你，是為了把她心底里的洞口填補起來，如今她已經(jīng)補得差不多了，事情勉勉強強也還算圓滿，我自然也不用再為她cao心，既然如此，是時候去過過我自己的自在日子了，你說是不是？”

    蘇螭搖搖頭，輕聲道：“你不是要去過你自己的自在日子，你只是需要找一個地方養(yǎng)傷，而且是越快越好，所以你才急著走?！彼D了一下，嚴肅道：“反噬開始了，是不是？”

    身體上的變化，呆得越久越瞞不住人，千帆是知道的，更不打算騙蘇螭，便說道：“反噬從咒術(shù)開始的一瞬間，便已經(jīng)達成了?，F(xiàn)在，我只是身體體抗力開始下降，畏寒怕冷，容易感冒生病，但這些都是小毛病，哪有人是不生病的，對吧？”

    “那以后呢？”蘇螭問道：“身體體抗力如果持續(xù)下降，免疫系統(tǒng)出現(xiàn)問題，等著你的就不是這些小毛病了。有辦法阻止這種來自內(nèi)部的損傷嗎？”

    “有啊。”千帆笑道：“好好照顧自己，從今往后，吃喝拉撒睡，樣樣都照顧好，就算是病人，也能康復(fù)的。我現(xiàn)在的反噬，無非是讓我從一個十分健康強壯的成年人變成一個亞健康的成年人而已，這不是什么大事，放心吧?！?/br>
    蘇螭滿眼滿臉地不相信。

    千帆笑道：“哎你這人真煩，你哥哥不是要跟著我的嗎？我的身體狀況，你隨時可以跟他打聽的??！我的話十句里有八句是假的，他的話，你總該相信吧?！?/br>
    蘇螭驀地失笑。

    自己與千帆剛認識時說的這句話，看來也被她聽進耳里了。

    十句話里有八句不能相信的千帆，到頭來，卻是最值得相信依靠的那個人。

    蘇螭眼里有些暖熱，她轉(zhuǎn)過身，伸開雙臂，主動抱住千帆。

    千帆被蘇螭緊緊抱著，有些受寵若驚道：“哎呀，哎呀，哎呀呀?！?/br>
    蘇螭哭笑不得道：“你在發(fā)什么傻？”

    千帆笑道：“我又不是小籠我發(fā)什么傻，我只是覺得挺難得的，哈?！?/br>
    蘇螭低頭在千帆肩膀上蹭了蹭眼睛，笑道：“難得什么？”

    千帆一手抱住蘇螭，一手在她頭上揉了揉，笑道：“一切都是難得的，所以才要更加珍惜。是不是，小蘇meimei？”

    蘇螭點點頭。

    千帆推開蘇螭，笑道：“行了，我要走了。”

    “那蘇虬呢？”蘇螭問道。

    千帆說道：“等他睡醒了，告訴他來找我就是。他能找到我的。等我?guī)е刀缔D(zhuǎn)轉(zhuǎn)，讓他再也記不起要回故鄉(xiāng)這件事了，我就讓他回來找你，怎么樣？”

    蘇螭笑問道：“你要帶他看遍世上繁華美景嗎？”

    千帆粗略一想，笑道：“未嘗不可?！?/br>
    客廳玄關(guān)的衣架上掛著他們幾人新買回來的外套，千帆穿上自己那件黑色薄風(fēng)衣，又不知從哪找了頂酒紅色的長直假發(fā)，和一頂黑色帽子一起戴好，這才拉開玄關(guān)的門，走了出去。

    蘇螭站到門外，說道：“一覺醒過來發(fā)現(xiàn)你不辭而別，小籠會生氣的。”

    千帆癟嘴道：“我來的時候沒經(jīng)過她的同意，走的時候又何必與她說？”

    蘇螭沒有答話。

    千帆走出兩步，又退了回來，沖蘇螭笑道：“我最后說一件事。小籠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能控制住自己身體里的兩種妖怪血統(tǒng)，但是她的狐貍尾巴，依然只有一條。”她拍拍自己的屁股，笑道：“小籠的夢想是你，我小時候的夢想，卻是小籠的那九條狐貍尾巴，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她是可以長出九條尾巴的，你不要告訴我，也不要讓她告訴我，你只要在心底里，默默地替我偷偷高興一下子，一下子，就可以了?！?/br>
    直到最后，她依然只說，這一切都是“小時候”的夢想，與長大后的自己，無甚關(guān)系。

    十句話里說八句謊話又如何，只要你自己分得清，旁人分得清，就可以了。

    蘇螭點點頭，眼眶堵漲發(fā)熱，只能亮晶晶地盯著千帆。

    千帆揮揮手，踩著酒店柔軟的走廊地毯，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長長的廊道盡頭。

    蘇螭在敞開的門口站了不知多久，就在她以為自己可能就要在此站到天亮?xí)r，她終于驚醒過來，轉(zhuǎn)身噔噔跑過客廳，跑進陽臺，不由分說抓起小籠的手，將她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