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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幻 完結+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64

    胡十八自然百般感謝,那牢役在前帶領,他和賀言春緊隨在后,就見獄中又黑又潮,霉味、血腥味和尿sao臭氣夾雜在一起,十分令人窒息。又有人不停發(fā)出顫抖的呻*吟和慘叫,縱然他久經沙場,到了這地方,也不由有些毛骨悚然。那牢役帶他們七彎八拐,過了好幾道鐵門,這才停下腳,指著其中一間牢房道:“便是中間那屋了。兩位有話快說,說完便走,休叫小人受上官責怪?!?/br>
    胡十八應了,卻不動腳,卻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兒,遞給那牢役道:“多謝兄弟通融!些須碎鈔,且拿去打杯酒吃!”

    兩人在鐵門這邊小聲聊天,那邊賀言春早疾步走到中間牢房,兩手抓著鐵柵欄朝里看。就見一堆稻草上放著鋪蓋卷兒,上面躺著一人,不是方犁是誰?

    賀言春眼睜睜望著他,一時竟出不得聲。方犁本是臉朝里躺著,到這時若有所感,猛然回過身來,看見門口有身影,不及辯認,便曉得是賀言春,忙飛撲著爬過來,緊緊抓著他的手道:“你怎么來了?”

    賀言春把滿腔起伏的心思都硬生生壓回去,吸了一口氣,才道:“湊近來我看看,挨打了沒有?”

    方犁搖頭,小聲急促道:“并不曾挨打。你太胡來了!你在營里,沒有旨意,怎么能私下里回京?明兒就給我回去!……可還有外人曉得這事?”

    賀言春把手伸進柵欄里,在方犁的臉上身上摸了幾把,確認沒有受刑,心里這才好受了些。聞言道:“叫我眼睜睜看你受苦么?那不能夠!縱然他是皇上,也不成!”

    方犁忙伸手握住他的嘴,小聲道:“怎么什么話都往外說!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你聽我說,這事我是受了牽連,縱有罪,罪不至死。你今晚就回軍中,別再管了!休把你也連累進來!”

    第一百四十四章報親人

    任方犁再是心急如焚,賀言春也不為所動,只朝外瞅了一眼,見牢役和胡十八正在悄聲交談,便飛快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物什,塞到方犁手中,低聲道:“皇上問起來,我自然有話回他。這個你留著防身,若有人行歹,只管刺死了再說!過兩天我讓小殷進來陪你。外頭縱有天大的事,你也別管,cao心自己就好。你記著!若你性命不保,我獨活著,又有什么意思?咱倆要活一起活,若活不了,那便一起死!”

    方犁見他說得斬釘截鐵,便知道他主意已定,萬難勸轉。只得閉一閉眼,忍下滿眼淚意,把頭抵在他手上,顫聲道:“那你答應我,有事多同旁人商量,別亂了方寸,也別一意孤行,好不好?休為了救我,把許多人的性命都搭進來!”

    賀言春點頭,又叮囑兩句,外頭牢役已是催促起來。方犁便把賀言春朝外推。賀言春站起身來,朝外走了幾步,又回頭定定地看他一眼,這才毅然決然地出去了。

    方犁眼睜睜看他出去了,這才握了握手中物什,昏暗中見是個小小鐵筒,便曉得是兵器坊崔老兒送自己的那把小刀。輕輕一按上頭機括,藏在里頭的小刀便錚地一聲彈出來。方犁忙把刀收了,藏在褥子下頭的稻草里。自己呆呆坐著,想到賀言春本就為皇帝忌憚,如今為了救他性命,免不了要和皇帝對著干,到最后只怕不可收梢。思及此,一邊恨自己為什么要多事,一邊越發(fā)憂心忡忡。

    不提方犁獄中憂慮,且說賀言春出去后,路上便囑咐胡十八,讓他盡早設法,將小殷和小丁兩人安插進來,在方犁身邊做個牢子。胡十八擔了一路的心,只怕他說要領兵劫獄,如今見不過是要安插進去兩個人,心里大大松了口氣,忙回去打點不提。賀言春便又回了方家,草草歇了一夜,第二天就進宮見皇帝去了。

    這日皇帝在殿中和大臣們議畢了事,眾人剛散了,徐內侍便上前稟報,說是大將軍從北邊回來了,正在殿外求見。皇帝倒也不意外,讓老徐把人領進來。等賀言春施畢禮,皇帝端著盞茶,眼皮搭拉著,輕描淡寫地道:“馬上要出征了,怎么好端端的回京來了?”

    賀言春跪坐在皇帝對面,聞言抬頭看著他,道:“皇上想必知道,臣為何會匆忙趕回來。”

    皇帝本以為他無論如何都會找個借口搪塞一下,誰知竟是這樣的直截了當,頓時也有些發(fā)怔,手里端的那盞茶停在半空,半晌才落到桌幾上。

    皇帝本想要發(fā)作的,但最后只是笑了笑,笑容有點發(fā)苦。他輕嘆了一聲,才道:“難道竟連你也覺得朕做錯了?竟連你……也覺得這告緡令禍國害民?”

    告緡令執(zhí)行以來,那些富商大賈們所罰沒的錢財,別人不知道,賀言春心里卻是清楚的,大半都充作了北征的軍費。因而皇帝此話一出,大殿中一片靜謐,落針可聞。

    賀言春和皇帝相互對視,--這已然是僭越了,畢竟坐在他對面的,是這個國家的帝王,從來沒有人敢這么直視著他。但皇帝奇異地沒有感到被冒犯,這一刻,他在賀言春眼中,看到的只是坦然和平靜,甚至還有一絲絲悲憫。全大夏最有權勢的兩個男人,就這么相互看著對方,好一會兒,賀言春才道:“皇上,您沒有錯,只是太心急了?!?/br>
    九月的風從殿外吹拂進來,帶著些許微微的燥意,賀言春扭頭看著窗外樹蔭,緩緩道:“臣曾聽人說過,治大國如烹小鮮。臣于治國一道無甚見識,做飯倒是有過很多次。飯菜好不好,全在火候二字?;鸷虿坏?,夾生難吃;火候過了,焦糊難咽,二者皆不可取?!?/br>
    皇帝垂著眼皮看桌上的茶,聞言又笑了笑,道:“朕沒有看錯你,果然是不世之良材。大夏有你,何其幸運??!”

    賀言春也淡淡笑了笑,道:“皇上言重了。治大國有皇上,用不著臣cao心。臣平生所愿,只不過是為心上人多做幾頓飯罷了。還求皇上成全!”

    皇帝沒說話,只拿手指在茶盞上輕輕摩挲,半晌才道:“你剛才說朕心急了,想必也知道,朕為什么會急。匈奴一日不平,我便一日心中不得安寧。這事,我可就全靠你了……”

    賀言春垂眼看著自己雙手,好一會兒才應道:“回來之前,臣已經同部下將士商議了,預備九月底出征?!?/br>
    “好!”皇帝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又不緊不慢地道:“至于朱彥、方犁等人究竟是結黨營私,還是被人誣告,自有廷尉府的人去查證。朕固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輩,卻也不會平白冤枉了好人?!乙膊涣裟懔?,營中也少不得你,你京中呆兩天,便盡快回去罷。”

    賀言春垂首應道:“是?!闭f著緩緩起身,走了兩步,復又回身跪下,朝皇帝端端正正磕了一個頭。

    皇帝有些愕然,道:“什么意思?”

    賀言春抬起頭來,望著他道:“臣多謝陛下知遇之恩。這便去了。”

    說著起了身,退出殿外,轉身大步出宮去了。殿中皇帝心里卻頗有些不是滋味,手指在茶盞上摩挲了好久,才問徐內侍道:“他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內侍打從領賀言春進殿的那一刻起,心就撲撲地跳,就怕這兩位在屋里吵起架來。皇帝這些年來脾氣越來越壞,大將軍外表雖恭謹平和,其實也不是個善茬兒。這兩位若鬧起來,那還得了!如今徐內侍見大將軍非但沒爭沒吵,還簡直稱得上心平氣和,心里不由萬分感激,聞言忙道:“嗐,這是大將軍知好歹啊!奴猜想著,皇上這不是讓將軍去伐蠻子么?這一去,回來時可不又是軍功在身?大將軍人前顯貴,靠的是誰?。靠康牟皇窃刍噬现松迫蚊??他飲水思源,忘了誰的好,也不可能忘了您的好兒哇!臨出征前給您叩個頭,那不是該當該份的么?”

    皇帝沒說話,只若有所思看著窗外,也不知在琢磨什么。好半天才又突然問:“他人呢?走了?”

    徐內侍忙朝外頭侍伺的小黃門使眼色,那小黃門跑進來道:“回皇上話,大將軍從這兒走后,我瞧他停了一停,又往娘娘宮中去了?!?/br>
    等賀言春到鳳翔宮時,皇后早等著他了,一聽人傳,忙讓他進殿來。覷著他臉色,不像受過斥責的模樣,那心里便落了大半,幾步過去執(zhí)著他的手道:“前兒不是說,你馬上要出征了么?怎么好端端的回京來了?”

    賀言春聽著這話,莫名耳熟,便笑了笑,道:“回京來看看就走。”

    說話間,兩人進了殿,在席上坐下,宮人早端了茶水點心上來,皇后嗔怪道:“怎么這樣胡來!當心他責備你!……來,這是前兒我才讓他們做的酸棗糕兒,你嘗嘗。我吃著覺得就那樣兒,比不上當年阿娘做的,可惜再吃不上她老人家做的糕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