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囡囡對張承天的身份存疑, 決定提醒她爹, 特地到書房找他。

    陸時秋正在書房看育嬰堂的賬本, 囡囡進來，他抬頭看了她一眼, 又低頭繼續(xù)忙活了。

    囡囡坐到他對面, “爹, 你有沒有覺得張承天有些不對勁兒？”

    陸時秋頭也不抬, “怎么不對勁了？”

    “我覺得他思考方式跟我們不太一樣?！编镟镆膊恢雷约菏遣皇嵌嘞? 她就是覺得正常人不會那樣想。

    陸時秋抬頭，放下賬本，“你想說什么?！?/br>
    囡囡把張承天說過的話重復(fù)一遍，陸時秋笑了，“他是皇親國戚，富貴已經(jīng)頂了天, 小心謹(jǐn)慎也是應(yīng)該的。咱們都是普通人。只想著往上升，哪能想那么遠(yuǎn)呢?！?/br>
    見囡囡蹙眉，他舉例, “咱們和他的差距就相當(dāng)于, 一個站在山下，一個站在山頂。他擔(dān)心的是自己會不會被太陽曬，而我們擔(dān)心的是能不能爬上山?！?/br>
    囡囡細(xì)細(xì)一想, 倒也對。

    處于什么樣的位置，就會有什么樣的想法。倒是她疑神疑鬼了。

    陸時秋見她想通，低頭繼續(xù)看書。

    囡囡見親爹又不搭理自己, 有些失落，“爹？我六月中旬就要出發(fā)了。你就沒有什么想要囑咐我的？”

    陸時秋抬頭，看著她，“沒有啊。你已經(jīng)長大了。你不是總想飛出去嘛。爹也不可能永遠(yuǎn)陪在你身邊?！?/br>
    囡囡有些難過，還有點委屈，“爹，你怎么能這樣。你舍不得三姐留她在家。你就能舍得下我啊?！?/br>
    她都快被親爹氣哭了。她這樣舍不得她爹，可人家呢？一點都不傷心。

    囡囡瞪了他一眼，撅起嘴，“說什么最疼我。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不在家吧？”

    說完，蹬蹬蹬跑走了。

    木氏在外面聽到女兒的聲音，剛要進屋，正好跟女兒打了個照面?？吹脚畠耗樕系臏I痕，心疼得不行。

    扭頭推開書房的門，沖陸時秋發(fā)火，“孩子爹，你怎么氣孩子呀！你就不能好好跟她說，等三丫成了親，咱們也搬去泗洲縣陪她。你干啥要瞞著她?！?/br>
    陸時秋放下書，老神在在道，“我這是為她好。別以為她爹成天圍著她轉(zhuǎn)?！?/br>
    木氏見他蠻不講理，拆穿他，“那女兒說要去外地當(dāng)官，你當(dāng)天夜里怎么翻來覆去睡不著?。俊?/br>
    陸時秋強辨道，“我這是被她給氣的。她自作主張不跟我說一聲，就自己決定了。我看她眼里壓根沒我這個爹?！?/br>
    “你看看你，又急了?！蹦臼相恋溃八劾餂]你這個爹，剛剛能哭成那樣？”

    陸時秋崩不住了，嘴硬道，“那也是她活該。誰叫她傷我的心?！?/br>
    木氏好生好氣道，“她這是怕你不同意，所以才先斬后奏的。而且你也知道她小時候就想當(dāng)個縣令?！?/br>
    “那她就是不信任我。認(rèn)為我這個爹老了，只會拖她后腿?！?/br>
    年輕時，木氏就知道他特別會胡攪蠻纏，現(xiàn)在他看的書多了，她就更不是他的對手了。

    她甩袖子走了，“我不管你倆爺倆了。反正這是你自己的閨女，心疼的也是你自己?！?/br>
    陸時秋嘴硬，“我才不心疼她。她……”

    等木氏走了，他說不下去了，起身把門關(guān)上，問四乙，“囡囡剛剛真的哭了？”

    【對！】

    陸時秋又是心疼又是氣悶，支吾半天，才道，“她……她就是該。誰讓她一天到晚就想往外跑呢?！?/br>
    四乙沉默。

    “四乙，你怎么不說話?。俊?/br>
    【我說不過你。】1111果斷認(rèn)輸。

    就在陸時秋咧嘴笑時，1111又補充一句，【胡攪蠻纏是你的拿手好戲，本系統(tǒng)是講道理的人?！?/br>
    陸時秋站在屋里直哼哼，想著他要不要出去哄哄閨女。

    下一秒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砼畠恒y鈴般的笑聲，他透過窗戶往外一看，原來家里來了客人。

    “爹，家里來客人了?！编镟锿崎_書房門，沖里面喊了一句。

    陸時秋裝模作樣放下書，見女兒又瞪了一眼自己，他有些氣結(jié)，小丫頭還挺記仇。

    囡囡扭身招待客人去了。

    陸時秋出來一瞧，居然是段清鴻，對面這個是……

    段清鴻趕緊給他介紹，“三叔，這是我們族長的三女兒，段黎書?！?/br>
    段黎書頭上戴著帷幕。一般大戶人家的小姐出外行走都要戴這個。

    此時，她戴著帷幕向陸時秋點了下頭，叫了聲，“陸叔”。

    陸時秋抽了抽嘴角，他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戴著帷幕跟他說話。

    她不覺得別扭嗎？

    不過陸時秋想著對面是姑娘家，還是客客氣氣點了下頭。

    木氏端上泡好的君山銀針。

    兩人品了一口，齊聲稱贊，“好茶！”

    陸時秋看向段清鴻，“你怎么跑京城來了？”

    段清鴻笑道，“這不是幫族里運貨嘛，想來京城看看?！?/br>
    陸時秋點了點頭，問起家里的情況，“宏一兩口子過得怎么樣？他們生意還好嗎？”

    “好，我來前還特地去看過meimei，三叔給出的主意，生意能不好嗎？機子錢已經(jīng)掙回來了。我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贏利了。妹夫還特地讓我給你帶東西?！闭f著，段清鴻呈上宏一的包袱。

    木氏一聽是宏一帶來的，當(dāng)即打開包袱。

    這些都是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雖然陸時秋也時不時吃海貨，但是總覺得那些海貨少了點家鄉(xiāng)的味道。

    木氏喜滋滋道，“今兒，我做點家鄉(xiāng)菜，你們都留下吃飯哈?！?/br>
    陸時秋也開口留飯，段清鴻點頭，“那就打擾了。”

    木氏擺擺手，“不打擾，辛苦你這一路送過來?！?/br>
    說完，她就提著包袱去了灶房，陸時秋和段清鴻繼續(xù)說家鄉(xiāng)的事情。

    鹽儉縣還是老樣子。也不知為何，明明李縣令把鹽儉縣治理得很不錯，卻一直沒升官。

    陸時秋不是官場人，自然也不清楚那兩位的心思。

    段清鴻又說了些家鄉(xiāng)的事情。

    說話的時候，他不停看旁邊的段黎書，陸時秋裝作沒看到，不動聲色喝茶。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冷場，囡囡上前打圓場，“段jiejie，你一個閨閣女兒怎么會跟著段哥哥來我們這兒??？”

    段黎書支支吾吾，雙手攥著帕子，咬著下嘴唇，有些難以啟齒。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把頭上戴的帷幕揭開，露出那張精致的小臉。

    眾人都被她這動作嚇了一跳。不明白她此舉何意。

    段黎書自小就養(yǎng)在深閨當(dāng)中，除了自己的兄弟父親，很長見外男。把帷幕揭開，對她而言，就是拋棄過去，一心想要走出來。

    這是她鼓足勇氣才做出來的舉動。

    陸時秋吹了吹茶盞，心里約莫猜到什么。

    囡囡下意識看了親爹一眼，就見段黎書噗通跪到陸時秋面前，“陸叔叔，小女有一事請求?！?/br>
    陸時秋用茶蓋刮擦茶碗，他低頭吹了下，才抬頭看了她一眼，“你說?！?/br>
    “小女想拜陸叔為師。請先生收我為弟子?！倍卫钑p手撐在地上，結(jié)結(jié)實實磕了個頭。

    陸時秋笑了，放下茶盞，“我的規(guī)矩，你知道嗎？”

    段黎書點頭，“知道?！彼龔膽牙锾统鲢y票，有些羞郝，“陸叔，這些銀票是我所有家當(dāng)，我還可以賣掉所有首飾。應(yīng)該能湊足五萬兩。”

    陸時秋奇了，“你們段家商行和嚴(yán)家商行旗鼓相當(dāng)，嚴(yán)家都能出得起銀子，為何你們段家出不起？”

    段黎書低下頭，“我只是個閨閣女子。這次跑出來，也是瞞著家里人的。我父親要把我送給禮部尚書的兒子當(dāng)小妾。我不想……”

    陸時秋擰眉。

    囡囡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公孫竹的阿爺就是禮部尚書?！?/br>
    這姑娘居然要給公孫竹當(dāng)小娘？這么年輕的姑娘居然許給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真是可惜了。

    陸時秋卻事不關(guān)己道，“那又怎樣。你身著綾羅綢緞，比起那些無家可歸的女子已經(jīng)很好了。”

    因為她可憐，他就要免掉她五萬兩銀子？他是那種色令智昏的人嗎？

    本來他就對女子有優(yōu)待，免了一半錢?？催@姑娘也不是那種天資聰穎的，他實在沒必要為她破回例。

    陸時秋淡淡一笑，“我收你為弟子又如何？你父親早晚要知道，等他找到你，你一樣會被他帶回去嫁人?！?/br>
    段黎書卻已是下定了決心，“先生若肯收我為弟子，我可以自梳，終身不嫁人?！?/br>
    囡囡大驚，“為什么你要自梳？”

    段黎書搖頭，“我若是當(dāng)官，還有誰能看得上我？與其嫁給一個不如我的男人，我寧愿這輩子都不嫁?！?/br>
    囡囡蹙了蹙眉，晃了晃陸時秋的胳膊，“爹，不如你就收她為弟子吧?！?/br>
    段清鴻也跟著一起勸，“三叔，我這meimei今年才十七，她還這樣年輕，卻要嫁給一個老頭子為妾，我心有不忍，所以才大著膽子帶她出來?！?/br>
    陸時秋反問她，“你看了幾年書？”

    段黎書面上一喜，飛快答道，“自小就讀書，只是近兩年才開始讀四書五經(jīng)?，F(xiàn)在已是背得滾瓜爛熟?！?/br>
    她看得出來，陸時秋沒看中她，所以這會也不謙虛了，盡可能讓自己多點籌碼。

    陸時秋點了點頭，從某本書某一頁某一行，讓她接著往下背。

    段黎書確實下過一番苦功夫，背得很快。

    但是這還不夠。會試不像院試，只考些死記硬背的東西，最重要的是靈活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