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回去吧?！?/br>
    大家面面相覷，陸老頭有些不忍心，上前拍拍陸時秋的肩膀，“老三，你？”

    陸時秋抬了抬手，“爹，我好累。想回去好好睡一覺?！?/br>
    他要養(yǎng)足精神，先準(zhǔn)備好馬匹，吃食和路引，然后去找那些鱉孫算賬。

    說完，他率先走在前頭。陸家三兄弟齊齊看向陸老頭，老三明擺著有些不對勁兒，咋整？

    陸老頭看著陸時秋的背影，憂心忡忡道，“你三弟這是還沒死心呢?！?/br>
    陸時春一腳踹到窖口的石頭上，“這些癟孫。讓我逮到，我非宰了他們不可?！?/br>
    陸老頭深一腳淺一腳往外走，“快追上你三弟吧?？纯茨懿荒軒蜕仙睹??！?/br>
    五人一路往縣城趕。

    到了縣城，陸時秋買了三十多個包子，到了家他一聲不吭，一口氣吃了五個。而后也不管其他人，徑直回房睡覺去了。

    他這副樣子，讓家人更擔(dān)心。四人聚在堂屋商量。

    “這可咋整?。俊标憰r春搓著手，“老三這也太不正常了?！?/br>
    尋常人面對這么大的打擊，吼兩聲都算最簡單的發(fā)泄方式，更多的是跟人干一架。

    可他倒好，沒事人一樣，吃飽就睡？

    陸老頭嘆了口氣，分派任務(wù)，“咱們晚上睡覺得警醒點(diǎn)。要是聽到隔壁有動靜，立刻穿衣起來?！?/br>
    三個兒子都應(yīng)了聲“好。”

    陸時秋身體疲倦，可腦子放松不下來，四乙便給他放睡眠曲。

    不知不覺，他真的睡著了。

    一夜沒有動靜，陸老頭人老覺少，率先醒來，到隔壁查看，見房間空無一人，立刻把三個兒子叫醒，“讓你們一個個看著老三，你們睡得跟死豬似的。怎么回事？”

    陸時春揉了揉眼睛，“爹，老三會不會去買飯了？”

    陸老頭劈頭蓋臉一通罵，“買什么飯。丟了閨女，這么大的事，你覺得他還有精神買飯嗎？”

    眾人愣了一下，終于急切起來，穿好衣服，按照親爹的指示，一人一個方向找人。

    三人剛走到門口，不等他們打開院門，院門已經(jīng)從外面推開了。

    陸時秋手里提著包子走進(jìn)院子，“爹，你們起來啦，快吃吧?！?/br>
    他臉上還掛著一抹假笑，其他人都覺得瘆的慌。

    陸老頭尤其看不過眼，拽著他的胳膊往屋里走，“老三，爹知道你受了打擊?？墒侨艘翱础！彼刂貒@了口氣，“被人販子拐走的孩子少有能找回來了。他們一般都會賣得遠(yuǎn)遠(yuǎn)的。咱們老百姓連出去一趟都不容易。你……”

    陸時秋抿了抿唇，又笑了下，“爹，你這么大年紀(jì)了，不用擔(dān)心我。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待會兒，你先跟大哥他們回去吧?！?/br>
    陸老頭急了，“那你呢？”

    “都過完年了。我就留在縣城。”陸時秋抿了唇，“我想留在縣城好好琢磨掙錢，也許將來還能找到我閨女。”

    這話當(dāng)然是假的。他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只是他爹年紀(jì)這么大，為了他的事大老遠(yuǎn)跑過來，冰天雪地，臉上還生了凍瘡，他于心何忍。

    也許是因為親自養(yǎng)了女兒，他才明白他爹這些年有多么不容易。

    陸老頭將信將疑，“你真的想通了？”

    陸時秋點(diǎn)頭，“想通了?！彼D了頓，“你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的。”

    陸老頭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確定他沒有說假話，松了一口氣，才點(diǎn)頭，“行?！?/br>
    吃完包子，陸老頭帶著三個兒子告辭離開了。

    陸時秋親自送他們出城門，而后他到顧家飯館找二掌柜。

    二掌柜看到他來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你讓我?guī)湍闩穆芬?。你確定孩子真的到了府城？”

    陸時秋抿了抿唇，“就算走遍全月國，我也要把我閨女找到?！?/br>
    二掌柜也知道他有多疼閨女，“祝你早點(diǎn)找到人?！?/br>
    陸時秋沖他拱手道謝。

    出了顧家飯館，他又到牲畜街，買了一匹馬和炒熟的黃豆，又買了些饅頭和水囊，就這樣輕裝簡行出了縣城。

    陸時秋從來沒有去過府城，好在他有四乙這個系統(tǒng)當(dāng)導(dǎo)航，也不怕迷路。

    【宿主，你沒騎過馬，速度這么快當(dāng)心摔著?！?/br>
    “沒事，我騎過毛驢。應(yīng)該差不多的?！?/br>
    【差很多，馬的速度比毛驢快多了，再加上馬比毛驢難馴。你還是當(dāng)心點(diǎn)?！?/br>
    雖然陸時秋心急如焚，可四乙提醒的對。他不能冒險，萬一他出了事，囡囡和三丫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陸時秋減速行駛，問四乙，他女兒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

    “他們住在一處驛站，你女兒趁夜跑了?！?/br>
    “跑哪去了？大晚上的，黑漆漆一片，她們?nèi)ツ?？?/br>
    “他們走了一夜的路，到了劉關(guān)鎮(zhèn)。三丫向人乞討?zhàn)B活她和囡囡?！?/br>
    陸時秋心揪成一團(tuán)，捏著韁繩，一甩馬鞭，催促馬往前走，“駕，駕！”

    馬疾馳了一天一夜，本就非常困倦，被他這么狠狠一打，也來個脾氣，跳起來，長嚎一聲，差點(diǎn)把陸時秋甩下馬背，好在他一直聽四乙的話，狠狠攥住馬繩，死也不松手。

    馬吼了一嗓子，終于安靜下來。

    陸時秋嚇得腿都軟了，只能暫時停下來，先給馬喂黃豆，又給它喂水。

    他自己蹲在路旁，啃了一個饅頭，歇息了半個時辰，才重新上馬離開。

    “你女兒已經(jīng)到了府城了?！?/br>
    “之前不是說去了劉關(guān)鎮(zhèn)了嗎？”

    “她聽人說去府城找府衙，可以送她們回去。所以就……”

    陸時秋不再追問。

    三天后出了雁山。又三天進(jìn)了府城。

    陸時秋把馬栓到府城門口的生畜棚，一路飛奔到了府衙旁邊的巷子里。

    當(dāng)他看到他養(yǎng)了四年的粉團(tuán)子被一群乞丐追，他整個人如同刀絞。

    陸時秋揉了揉眉心，撫了撫女兒睡得安詳?shù)男∧槨?/br>
    她剛生下來的時候，那樣瘦瘦小小，像只小貓一樣，他抱在懷里，哄她入睡，一把屎一把尿照顧。

    白嫩可愛的小圓臉，只短短半個月，已經(jīng)瘦得能看出骨頭。

    他握住女兒的小手。之前的小手白白嫩嫩像剛出鍋的饅頭一樣，現(xiàn)在纖纖細(xì)細(xì)，還有一道道口子。

    他不想讓她受苦，可偏偏他沒有照看好她，讓小小年紀(jì)的她遭此橫禍。

    這是他嬌養(yǎng)了四年的小閨女啊。他唯一的血脈，他差點(diǎn)就要失去了她。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吃盡了苦頭。

    他甚至不能為她出一口惡氣。他這個爹真的當(dāng)?shù)煤苁　?/br>
    如果他是個有本事的人，給他閨女請十來個武功高強(qiáng)的人跟著，他女兒怎么會丟？

    說到底是他沒用。

    他想活得有面子，卻自己不努力，而是讓女兒幫他實(shí)現(xiàn)他的愿望。絲毫沒有想到她只是個小姑娘。

    當(dāng)別家姑娘都在為穿哪件衣服煩惱時，他卻要他閨女待在屋里，背那些枯燥乏味的經(jīng)史子集。

    他不是個稱職的爹，所以上天才想把他女兒帶走。讓他失去她。

    他不能這樣做！他不能沒有她。

    他必須要自己強(qiáng)大起來，讓他女兒永遠(yuǎn)待在他身邊，開開心心地活著。

    陸時秋側(cè)頭看了眼里面的三丫，把她的手重新塞回被里。

    這孩子長得有幾分像于大郎，雖說他也算看著她長大，但沖著這張臉，他都沒辦法拿她當(dāng)親生女兒。每次也都忽視她羨慕的眼神。

    即使這樣，她還是像大jiejie一樣，放下面子，向別人乞討要錢，養(yǎng)活meimei。

    這樣有良心的孩子，他真的很難不喜歡。

    就在這時，三丫眼睛緩緩睜開，看了過來，輕聲問，“爹？”

    陸時秋怔了怔，“快睡吧?！?/br>
    三丫抿了抿唇，“爹？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好不好？”

    陸時秋點(diǎn)頭，“好?！?/br>
    三丫側(cè)過身，看著他，小小聲央求，“你下輩子可不可以當(dāng)我的親生父親？”

    在她知道她不是爹爹親生孩子的時候，她羨慕囡囡有一個那么疼愛她的父親。甚至想過，如果他們家沒有囡囡，爹爹是不是會把她當(dāng)親生女兒？

    可是當(dāng)囡囡失蹤了，她才知道，血緣是從出身就注定的事情，她這輩子都沒辦法改變這個事實(shí)。

    就算沒有囡囡，她爹爹也不會拿她當(dāng)親生女兒。因為她本來就不是。這個認(rèn)知一度折磨她。

    可當(dāng)囡囡吃苦受罪的時候，她又受不了。囡囡不該吃這樣的苦。囡囡值得這世上最好的東西。所以她像個大jiejie一樣照顧?quán)镟铩?/br>
    陸時秋怔了怔，微微一笑，像摸囡囡一樣，撫了撫她的小臉，“好。”

    溫?zé)岬拇笳颇﹃哪?，三丫發(fā)現(xiàn)爹爹看自己的眼神也閃爍著父愛的光，她笑了笑，“爹爹真好?！?/br>
    陸時秋撫了撫她的額頭，無奈道，“快睡吧。”

    三丫聽話地閉上眼。

    “爹？爹？”

    這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一條官道上，囡囡獨(dú)自前行，周圍隱隱傳來狼叫。她縮著脖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前走，她肚子很餓，嘴唇發(fā)干，身上很冷，渾身都在顫抖。

    “爹？爹？”她伸手亂摸，想要尋找那個像山一樣可靠的父親，她四處找，轉(zhuǎn)著圈兒地找，就是沒能發(fā)現(xiàn)他的蹤影。

    “爹在這兒！”一個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囡囡猛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