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開了店之后, 陸家過來送貨的人成了陸老頭。

    他的理由也很簡單：兩個兒子正值壯年, 他年紀大了，腿腳不好，過來送貨剛剛好。

    這些只是明面上的解釋, 真正的原因，他是想看老三到底在折騰啥。

    聽兩個兒子說老三開了海貨店, 他總擔心老三買賣干砸了, 回頭再惹出事來。

    這可不是在老家，老三整出事來, 十里八鄉(xiāng)看在他的面子上，就能放過他。

    這是縣城，老三要是惹出事，沒人會給他面子。他可不想有天聽到老三吃牢房的消息。

    陸時秋看到他爹的那一刻，就知道這老頭又把他想歪了。他也不費力跟老頭解釋，而是把自己賣了一天的賬理出來給他看。

    說實話, 賺得并不多，除掉所有本錢，一天也就掙三百多文。不過他剛開店, 要賺口碑。一傳十，傳十百，客人才會越來越多。

    另外, 他還認識那么多漁民，村里人要是有什么好貨，也會第一個想到賣給他。好歹他不會扣他們的秤, 也算是皆大歡喜。

    陸老頭看過賬后，心里總算踏實了。

    陸時秋還許諾，“等宏一干好了，過了年，我給他包個大紅封。讓大嫂別總在家嘀咕說我虧待了宏一?！?/br>
    陸老頭定定看著他，老三還真是了解大兒媳。

    現(xiàn)在的洪氏可不就是整天搗鼓老三不是好人。一文錢不花讓她兒子給他當免費勞工。

    陸老頭抽了抽旱煙，“行啦。我先家去啦?！?/br>
    陸時秋也給他買了rou包子，“這兩個也不夠分給家里那么多人。你自己吃吧?！?/br>
    陸老頭摸著熱呼的rou包子，心中感慨萬千。老三終于長大，知道關(guān)照家里人了。

    雖然陸時秋說了，但陸老頭在路上還是只吃了一個rou包子。另一個，到了家，就給了陸婆子。

    陸婆子舍不得吃這么好的rou包子，想拿給孫子。

    陸老頭伸手阻止她，“就一個包子，家里那么多人，別回頭打起來。這個說你偏心，那個說你小氣。你自個吃吧。好歹是老三孝敬你的?！?/br>
    陸婆子想了想還是自己吃了，半天過去，rou包早就不熱了。

    可很久沒有沾過rou腥味的陸婆子吃得很滿足，同時又有些唏噓，“老三以前可是個貔貅。你看他現(xiàn)在，居然舍得給我們買包子?？梢娝兆舆^得有多好?！?/br>
    她重重嘆了口氣，“真沒想到，咱家居然屬老三過得最好?！?/br>
    陸老頭抽著煙袋鍋子，沒說話。

    陸婆子還在那邊唏噓，“可惜咱家老三聰明沒用到正道上。你說他小時候要是服管教多好。說不定咱家早就有個秀才公了?！?/br>
    陸時秋是家里最聰明的娃，陸婆子都承認這一點?？伤麑嵲谔珣辛?。管都管不好的那種。哎，可惜了。

    下午，縣城開始對外招兵。

    “整個河間府都在招收。我們來的時候，府城那邊已經(jīng)張貼告示了。只要男丁滿二十，低于六十，家中不是獨子，就必須出一人服兵役?！?/br>
    這次不是強制性的，但是每家每戶必須出一人，如果不想去，需要交五兩銀子。

    陸老頭懂了。之前征兵是守城將軍抓壯丁，不允許逃跑，屬于強制性的。可這次面對整個河間府，人口那么多，就不需要強制所有人都當兵了。

    陸老頭抽著旱煙，陸婆子，三個兒子和兩個兒媳坐在他對面。

    洪氏首先開口，“爹，娃的爹可不能上戰(zhàn)場。要是有個萬一，宏一他們?nèi)齻€可怎么過？”

    陸時春低下了頭，他自然也不想去當兵。他長這么大，連豬都沒殺過。哪敢殺人。

    陳氏平靜道，“爹，如果相公去當兵，那他就是軍戶了，軍戶的兒子不能考科舉的。”

    一句話堵死。陸時夏絕對不能去。要不然宏四這書就白讀了。

    陸時秋不在，可陸老頭也知道這兒子最是怕苦怕累，絕對不可能去的。

    陸時冬這副身板更不可能。

    他嘆了口氣，“那就交銀子吧。你們好好干?！?/br>
    大家全松了一口氣。

    五兩銀子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許多出不起銀子的人家只能送兒子入伍。

    這次征兵，紅樹樹有二十六個男人入了軍。這些人家在村口上演一出悲歡離別的戲碼。

    話說陸時秋這邊，他終于見到了顧永伯。

    剛見面，就跟對方道歉。雖說他當初偷冰片也是迫不得已，可偷就是偷，他當混混那會兒，可從來沒干過偷雞摸狗的事兒。

    當然他絕對不承認，他之所以不偷東西是因為他怕自己臉上被刻字。

    顧永伯早就從二掌柜口中得知此事，“你之前都道過歉了，這事就不提了。”他嘆了口氣，“我今天叫你來，是跟你說一件事。我要進京了?！?/br>
    陸時秋呆愣了好一會兒，“你進京干啥？”

    顧永伯喝了口茶水，“皇上下旨，讓我娘進京給玉妃娘娘接生?！?/br>
    陸時秋懵逼了好半晌。他第一眼見到林云舒，就覺得這老太太富貴，不是從她的衣服體現(xiàn)，而是她的氣度，跟他見過的那些老太太完全不一樣。

    現(xiàn)在顧永伯告訴他，他娘會接生。

    穩(wěn)婆??？下九流的行當。那么富貴的老太太居然干過這個？

    顧永伯看到他驚訝的神色，解釋道，“我娘出自衡陽林氏?！?/br>
    衡陽林氏是月國四大家族之一，雖說河間府與衡陽相隔千里，但也不妨礙林氏的名聲。

    那是站在月國頂端的家族，林氏守門小廝都比他體面。

    “父親去后，母親為了生計替人接生?！鳖櫽啦α诵Γ罢f起來，我們顧家當初也是窮得連飯都吃不起。要不是有我娘支撐著，我們未必有今天這等好日子。前幾天，皇上還封了我娘為安人。算是獎勵我四弟抵御金人有功?！?/br>
    陸時秋瞠目結(jié)舌。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了，時人都講究門當戶對，為啥衡陽林氏的女兒會嫁給貧民家族的顧家？

    不過對方不打算解釋，他也就不再問了。

    聽到林云舒被封為安人，陸時秋向他表示恭喜。

    顧永伯笑著接納了，接著又說起一事，“我此去京城也不知何時才回來。以后燒烤得來的銀子你就交給二掌柜吧?！?/br>
    陸時秋自然沒有不答應(yīng)的，只是他還有些困惑，“京城有名的穩(wěn)婆應(yīng)該不少吧？干啥要老夫人去?。俊?/br>
    千里迢迢過去，外面世道還那么亂?；噬线@不是成心折騰人嗎？

    雖說皇上好像遠到天邊，離他們貧民百姓好像很遠，可他還是聽到不少關(guān)于皇上的事跡。

    對方是個只知享樂的皇帝，其母更是極盡奢華。這兩人喜愛花石綱，弄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

    其次就是皇上寵信宦官，害死朝中不少忠良之臣。

    再然后就是亂賊韓廣平就是頂著替天行道的旗號造的反。例數(shù)皇上幾百條不是。他一個平頭百姓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外頭都這么傳。

    現(xiàn)在聽說皇上讓老夫人去京城給妃子接生，陸時秋就覺得這皇上不靠譜。老人家一把年紀了，他也好意思提這個要求。

    顧永伯笑著解惑，“玉妃娘娘是我堂妹。”

    陸時秋恍然大悟，“難怪。”

    兩人聊了一陣兒，就分開了。

    路上，陸時秋把自己的疑惑問出來，“我聽顧永伯說顧家以前很窮，他爹為啥能娶到林氏女啊？”

    【百年前，兩家旗鼓相當，雙方家主交情匪淺，結(jié)下世婚。哪怕顧家落敗，林家也沒有悔婚?！?/br>
    陸時秋聞言，一邊搖頭一邊感嘆，“看來這些世家能屹立到今天，不是沒有道理的?！?/br>
    1111對這話也很認同，【肯定的。】

    顧永伯走后，對陸時秋沒有任何影響，只是換了個人收錢而已。倒是他的海貨鋪子遇上了麻煩。

    嚴家食材鋪重新開業(yè)了。像之前一樣，剛開業(yè)搞促銷，嚴家鋪子里的貨物全部打五折。

    這個價格等于賠本賺吆喝。陸時秋自然賠不起。

    眼見客人全部涌向嚴家食材鋪，陸時秋還是著急了。

    “四乙，你給我想想辦法，我要求也不高，只要能掙到平時一半的錢就成。”

    【他們只打三天折，等恢復(fù)原價，客人還會來你這兒的?！?/br>
    陸時秋沒有四乙那么樂觀，“不一定。他們家是百年商號，鋪面位置好，東西又齊全，我們家只賣海鮮，哪比得上？”

    四乙這次沒有吝嗇，給了點提示，【不能跟人家比貨，你可以比服務(wù)?！?/br>
    陸時秋捏著下巴，服務(wù)？海貨能有啥服務(wù)？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眼前突然一亮，“對??！我可以免費幫忙殺魚?！?/br>
    下廚做菜的都是女人，許多女人膽子小，不敢殺魚。他們可以幫忙殺啊。

    想通之后，陸時秋當即就在門旁掛了“免費殺魚”的牌子。

    鹽儉縣跟別的縣不一樣。因為靠近海，海魚比淡水魚要便宜，再加上自古以來吃魚有個很好的寓意，所以百姓的餐桌上都會有一道魚。

    殺魚說簡單，其實也簡單，只有除麟，破腹，掏內(nèi)臟，除魚鰓四個步驟。

    但有一個重要的點就是掏內(nèi)臟的時候，不會殺魚的人不小心戳破魚膽，整條魚就會變得很苦。

    現(xiàn)在這家海貨店免費提供殺魚，不會殺魚或是不敢殺魚的人很心動。

    這恰恰不是嚴家食材鋪不能給的。

    他們店鋪東西多，擺得滿滿當當，自然不可能專門隔一塊地方為客人殺魚。

    三天過后，陸氏海貨鋪慢慢回來不少客人。

    他定的價格跟嚴家一樣，卻提供免費殺魚服務(wù)，大家自然更愿意到他這邊。

    發(fā)生動亂那會，嚴家買了不少鋪面，嚴家海貨鋪的掌柜要打理好幾家，自然沒那么多精力對付陸時秋。

    于是陸氏海貨鋪就這么存活下來了。

    陸時秋每天的凈收入在兩百文上下徘徊。一個月下來也能有六兩銀子。

    就是有一點不好，宏一早上忙不過來，他不得不早起幫忙殺魚。

    這也導(dǎo)致他徹底日夜顛倒。晚上哄孩子，早上賣魚，下午睡覺。一段時間下來，宏一越來越紅潤，他的眼圈越發(fā)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