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812288外面的雨小了。程家婆娘—還是叫她的名字八月吧—把孩子包裹好，又看了幾眼說“你這輩子也是活該，我看到你的腿上的傷了?！?/br>
    1228812288素素現在的氣色已經好點了，剛剛八月給她沖了一點紅糖水，她笑得很輕，但卻也帶著不太覺察的憂傷“都是他掐的，擰的，有時候還用嘴咬”

    1228812288素素再也笑不出來，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滿缸指著柜子說“媽，柜柜，柜柜，糖！”

    1228812288柜柜？兩個女人互相張望了一眼，她們似乎都在想著什么。

    1228812288素素把孩子抱在懷里，想給他喂口奶?？粗撊醯臉幼?，八月用手幫她托著孩子，她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有幾滴落在了孩子的身上。

    1228812288“他嬸啊，你給滿缸取點糖，他想吃黑糖，剛才你取的時候他看到了?！?/br>
    1228812288八月給孩子取了一小塊糖，滿缸很小心地拿在手里，用舌頭舔著。

    1228812288“其實，我真想把你們娘倆都弄死的，”八月說，“你們范家把我們娘仨可是害慘了?！?/br>
    1228812288“你們都不是人，害死了程玉泉，他再不好，也是兩個娃的爹，是我的男人呀。”

    1228812288素素只是聽著并不搭話。她好像自言自語地說“剛才他說柜柜，我還以為他叫的是個人的名字呢。”

    1228812288八月也停下了咒罵，看著素素的臉，她又一次想起了她那傷痕累累的腿。

    1228812288哎！這到底都是誰的錯？素素繼續(xù)說，這個孩子就叫滿柜吧，他的哥哥叫滿缸，柜比缸裝得多些。

    1228812288“今天你救了我們娘倆的命，柜柜把你認個干媽吧？??？”素素說。

    1228812288八月似乎從夢中驚醒，她突然又叫了起來“你們范家還欠我程家一條人命，你說什么時候給我還？我沒有救你們娘倆的命，我本來是想掐死你們的，是老天救了你們。我和你們范家這些畜生一輩子不打交道！”

    1228812288八月出了門，就連走路的姿勢都帶著一種無法平息的憤怒，每一個腳步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音。

    1228812288范老大的婆娘正在往范老五家的方向走來，當她看到張八月從范老五家出來的時候，頭皮一麻，頓時跑了起來，大事不好了！

    1228812288她的擔心其實是多余的，當她氣喘吁吁地跑進屋里的時候，素素正在給孩子喂奶，嘴里好像還哼著一支什么曲子。

    1228812288農忙的鄉(xiāng)里總是那么忙碌，間或著說來就來的大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剛高考完的繼羽回到了家里，第二天就跟著大人上田了。

    1228812288人們都沒有想到這個看著文質彬彬的小伙子其實很有力氣，往大車上扔麥捆子比那些常年干農活的小伙子并不遜色。

    1228812288人們都和他開著善意的玩笑，有的人更是把那些和他年齡差不多的年輕姑娘往他身上扯。

    1228812288田野里干著活的時候也總是這樣響著歡樂的聲音，歡樂與苦難其實并沒有太大的關系，它們總是這樣奇怪而又和諧地存在著。

    1228812288小鳳陰著臉，她不愿意人們把繼羽和那些姑娘們扯在一起。當繼羽仍然只是呵呵笑的時候，一個麥捆子砸在了他的腰上。

    1228812288他看到這個麥捆子是小鳳扔過來的，其他的好幾個人也看到了。大家不再開他的玩笑，人們對忽略了程小鳳的存在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1228812288繼羽回到家里，爹媽也只是簡單地問了一下考得咋樣？繼羽只是說好著呢，他們不懂，他也無法再給他們解釋。

    1228812288他在每一天考完的時候，都被班主任叫到校長辦公室，學校的幾個領導都在。他只是說好著呢，班主任的一張臉笑成了一朵菊花“這娃就是穩(wěn)當，他說好著呢，就是沒問題。校長，我們繼羽要是這次考了狀元，你就得給我們殺個羊羔慶祝慶祝！”

    1228812288老校長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這個從部隊上來的轉業(yè)軍人高興地說“老王，別說是狀元，繼羽只要進了縣上前五名，我老張就給你們來一鍋黃燜羊rou！”

    1228812288繼羽就是帶著這樣的祝福和期望，考完了全部課目。

    1228812288填寫高考志愿表的時候，三位老師幫他分析了整體情況，最后他報考了復旦大學的醫(yī)學專業(yè)。

    1228812288我要學醫(yī)！這是繼羽從懂事起就存在心里的一個心愿。他想知道，爹的那張臉到底是什么樣子！

    1228812288繼羽不像水寒，他從小就是一個溫和的人。他在看小人書的時候，每當看到里面有人被欺負的時候，他就想到了自己的爹，到底什么人如此可惡，毀了爹的面目？

    1228812288今天他終于等到了這一天，我要上中國最好的大學，我要學醫(yī)，我要讓我爹的臉變成原來的樣子！

    1228812288他的想法是沒有人知道的，他也無法把這些東西告訴別人。當他想找個機會和小鳳聊兩句的時候，卻發(fā)現小鳳一直在躲著他。

    1228812288他回來的這些日子里，小鳳一次都沒有到他家去過。雖然她還是和合作一塊睡著，即使合作叫她，她也總是找各種借口不去。

    1228812288繼羽是要上大學的！這一個消息她已經從村人們的嘴里聽到了無數次。她甚至不小心聽到有人在后面笑話她一個地主家的子女，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還比人家肖家老大大三歲，除了長得還行，和她媽一樣長得讓人眼饞以外，到底哪一點配得上人家呀！

    1228812288當她靜下心來回思人們說的話后，才發(fā)現，自己和繼羽之間其實存在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1228812288繼羽把她堵在了屋里頭。這個十八歲的少年心里除了不解外，更多的是憤怒。

    1228812288繼羽的質問對于小鳳來說，分明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她咬著嘴唇，低著頭，玩弄著自己的發(fā)梢。

    1228812288他還在罵著，罵著她為什么躲著她；說著從泥猴時候到現在，已經把她當成了親人一樣；這個英俊的少年罵著罵著，聲音也變了，帶上了哭的聲音。

    1228812288少年再也罵不出來，他的嘴巴被小鳳堵上了，用她的嘴巴。

    1228812288不用再罵了吧？不用再解釋了吧？少年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心上人，享受著這幸福的一刻。

    1228812288小鳳用手捶打著少年的胸膛，那個局長的女兒，是她心中最大的痛。你是陳世美！

    1228812288少年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局長女兒弄蒙了頭，當他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后，眼淚都笑了出來。

    1228812288小鳳看著少年那樣沒心沒肺的笑，也明白了這可能是一場誤會。當最后搞清楚那天找他的竟然是丹青的時候，兩個人笑得又抱在了一起，倒在炕上。

    1228812288他們似乎都有一種期待，兩個人的臉色都變得緋紅。女孩和少年都好像在等著什么，他們的呼吸都已經變得不再正常，似乎是動物在捕食之前那種暫時休整般的喘息。

    1228812288“繼羽，我是你的老婆，你娶了我吧?！迸⒌穆曇艉孟駨暮苓h的地方傳來，卻又是這般清晰地響在少年的耳邊。

    1228812288他不敢，這是一個渾身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女孩子，這種氣息讓他沉醉讓他窒息。

    1228812288他嘗試著去做一些他想像過但卻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事情，他的手哆嗦得厲害，但還是把手放在她guntang的臉上，也許只有這個地方，他才敢把手放下來吧。

    1228812288院子里傳來奔跑的聲音，嚇得兩個人趕緊坐了起來。水寒和合作已經沖了進來，水寒趕緊往出退，合作卻站在地上，指著他們倆說“哈哈，我就知道大哥在這，小鳳姐，你們好羞呀！”

    1228812288好在兩個人都沒有脫鞋，繼羽下來一把把合作抓在手里，說你個小壞蛋，胡說啥呢，我和你小鳳姐說話，你給別人胡說，我就撕你的嘴！

    1228812288合作卻是一臉的無賴相，說你們兩個肯定是親嘴了，我知道！前兩天我就看到沈家柱柱和人在樹后頭親嘴的。不讓我說可以，給我好吃的！

    1228812288這實在是讓人尷尬且又明目張膽的訛詐。兩個人面面相覷地對望了一下，小鳳無奈地從柜子里給她取了一個點心，她才蹦蹦跳跳地走了。

    1228812288兩個人再也沒有了那種心境，女孩把頭枕在了少年的手臂上。繼羽說，你等著，我給爹媽說一下，在上大學之前，把咱們的事情定一下。

    1228812288女孩的眼里閃著淚花，她親著少年的嘴唇，最后的時候竟然把他咬了一下。

    1228812288他們實在是高估了合作的人品。這個十歲的小家伙，在成功地訛詐了她想當然地未來的嫂子以后，又把她的發(fā)現偷偷告訴了mama，在她看來，這件事情太有趣了，一個人裝在心里實在是太浪費了。

    1228812288她以為mama會和她一樣，笑得前俯后仰。mama的臉色變得陰沉了起來，這讓小合作的心也緊張起來。她實在后悔自己真不該多嘴，更對不起小鳳jiejie那塊好吃的點心。

    1228812288晚上改蓮把這事告訴了肖子銘。肖子銘笑了，說我的繼羽長大了，你和我，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

    1228812288改蓮可不這樣看，她神情嚴肅地說，把這個繼羽得看緊些，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那到底咋辦呀，咱們可丟不起這人！

    1228812288肖子銘把問題看得并沒有那樣嚴重，他說這種事咋管？回頭給繼羽只能是繞著彎子說一下，感情這東西，是人都會有。這兩個孩子也好了多少年，真到時候給辦了算了。

    1228812288“什么？”改蓮從炕上跳了起來，“你還真想讓咱繼羽娶小鳳？”

    1228812288肖子銘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婆娘，難道這有什么錯嗎？他盯著她看，想從她的臉上找到明確的答案。

    1228812288“我不同意！”改蓮說。

    1228812288“為什么？從二太太死了以后，我可是把小鳳當一家人看的，繼羽想娶，我就讓他娶！”

    1228812288“繼羽是要考大學的，我聽到了，都說咱娃考得好，她又比繼羽大三歲！”

    1228812288“三歲也不是現在才大的，生的時候就知道！”肖子銘站起了身，“改蓮，你怎么現在突然變卦了，以前不是把小鳳挺好的嗎？”

    1228812288“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1228812288“我給你說了，別說繼羽考了大學，就是進了北京城當了皇上，這個正宮娘娘還得是程小鳳！改蓮，人如果不講良心了，天理不容！我是一個多活了多少年的人，這條命都是賺的。只要我在，這件事必須得聽我的！”

    1228812288肖子銘披了衣服出了門，他還要去伺候他的牲口。屋子里剩下了哭泣的改蓮，門外的黑影里站著繼羽。父母的對話每一個字都落在了他的耳朵里，他現在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還應不應該再去找他們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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