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六 我救你一命,你屠我全族。
“習慣了?!?/br> “呵呵,造孽啊,不說這個了,接著說我那個生我卻不養(yǎng)我認我的父親?!?/br> 曉生的目光投到微波粼粼的湖面上,思緒如潮,不吐不快,“你知道我這個人,心比天高,從來不甘平庸,這樣的我怎能安心在平民家庭度過一生呢,況且養(yǎng)父母有自己的孩子,他們對我并不很好?!?/br> “直到有一天,母親無意向我透露,說父親已經(jīng)把書靈帶回雪墟認祖歸宗,我當時就哭著央求母親,求她帶我回澹臺,可她死活不肯,最后把她逼急了,她甩開我的手就跑了出去,我的頭磕在石凳上流了好多血她也沒有回頭。而這一走,她將近十年沒來看我。” “我也終于耗盡所有耐心繼續(xù)等她,于是小小的我權(quán)衡利弊,瞞著養(yǎng)父母只身一人跑到雪墟。瀛公子,你還記得你是怎么把我撿回去的嗎?” 連天瀛點了點頭,“記得?!?/br> 大概一千歲時,被終身禁止出墟的連天瀛耐不住對外面世界的好奇和引誘,趁族人不察,偷偷溜出雪墟玩耍。 兩個孩子,一個做夢都想進去,另一個做夢都想出去,就這么陰差陽錯撞到了一起。 曉生:“知道我當時怎么想你的嗎?” 連天瀛:“覺得我漂亮?!?/br> “何止啊?!睍陨哪抗鈴暮孓D(zhuǎn)移到連天瀛的臉上,笑著問,“你有沒有聽過一種叫‘倭鹿’的小獸?” 連天瀛想了想,“狍子?唔,你覺得我傻?” “是又漂亮又傻啊哈哈哈!” 曉生的樣子看起來十分開懷,“外面有什么好的,靈力薄弱,俗人一堆。你這只傻狍子竟然還想舍棄榮華富貴往外跑,可笑死我了哈哈哈……” 連天瀛絲毫不被他的情緒感染,涼著臉問:“所以呢?你當時一身的傷,弄得自己奄奄一息,其實是想演一出苦rou計讓我?guī)慊匮┬???/br> “當然不是。”曉生斂起些笑容,半認真半開玩笑道,“我命不好,來時的路上與狼群狹路相逢了。后來摔下雪崖滾了幾滾,正好就滾到了你的腳下,公子你說,我們相遇是不是蒼天故意撮合的?” 連天瀛不可否認地點了點頭,“或許是吧。不過別看你當時很瘦,背起來還怪沉的,就那么幾百米的腳程,等我把你交到守墟人手里時,一個跟頭栽在那兒睡了整整兩天兩夜呢?!?/br> “你那是身子骨不好,怎么能怪我重呢。”曉生隨口揶揄。 “所以呢,曉生,”連天瀛的嗓音驟然一冷,“我救你一命,你屠我全族。我許你一處安身之所,你還我無家可歸,四處受辱。你便是這么報答我的,嗯?” 曉生的笑容漸漸僵在臉上:“我針對的從來不是你?!?/br> “可你傷到我了?!?/br> 連天瀛慢慢站起身來,轉(zhuǎn)身,指著高臺中央那塊評書臺的舊址道,“你可知,我曾在這里被人當作‘物件’轉(zhuǎn)送他人?你可知,我曾寧死不屈,被人萬劍穿心差點死掉?哦對了,把將死的我撿回雪墟的人不是書靈,是你吧?” 曉生也站了起來,一臉誠實道:“拜托你搞清楚,是雪墟仙主撿回的你,而書靈才是仙主,我不是?!?/br> “唔,所以救我的是書靈。沒日沒夜暗中折磨我的,且用十一顆北冥雪珍珠把我換走交給華仲的才是你,對吧?” “那時書靈自覺無顏面對于你,始終不肯與你相認,且他根本不知我才是雪墟的真正掌權(quán)者,他不過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傀儡而已,但那幫下作人怎么對待你,也不是我說了算的,那時我尚在地下魔域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根本無暇顧及你。” 他轉(zhuǎn)頭看著連天瀛,真誠無比,“沒日沒夜折磨你的是澹臺王族,所以你殺死他們,我一點也不恨你。但不能否認,我對此事也有責任,因為我當時只囑咐他們,‘讓他活著?!圆旁斐闪怂麄儗δ銦o休無止的折磨?!?/br> “我承認,書靈對你確實有情有義,而你對我而言從始至終只是利用。但有什么關(guān)系呢,人嘛,只要活著,可不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彼此利用各取所需嘛。”曉生掃了高臺對面的木繁樹一眼,笑道,“木靈神族權(quán)勢傾天幾萬年,我不把你放出雪墟,怎么可能扳得倒她呢。第一次你出墟如是,第二次亦是?!?/br> “放我出雪墟?呵。”連天瀛笑了一聲,抬步走到高臺中央,站定,“曉生,你能想象得出,我被兩個女人軟硬兼施逼著跳舞的場景嗎?” “呵呵,不能?!?/br> “那我學給你看。”連天瀛慢慢放低身段,臉色古怪,學著一個女人撒嬌說,“來嘛美人,跳一個?!?/br> 然后身板一挺,學著另一個女人極兇惡地說:“跳!快跳!不跳殺了你!” 學一個女人訓斥另一個女人:“二妹你這么兇干什么?把美人嚇壞了怎么辦啊。去去去,我來。” 再哄:“不跳就不跳嘛。來,給jiejie轉(zhuǎn)個圈也行。” 說完,連天瀛張開雙臂,仰面朝天,極享受地原地轉(zhuǎn)了個圈。 高臺一側(cè)的木繁樹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須臾之后,她緩緩合上了眼睛。 轉(zhuǎn)圈。 原地轉(zhuǎn)圈。 舟黎曾說,連天瀛最討厭的舞蹈動作就是原地轉(zhuǎn)圈。 原來如此。 “木jiejie……” 砰地一聲,是姜北突然被摔在堅硬石面上的聲音,聽起來痛極了。 木繁樹豁然睜開眼睛,正看見一張俊美又邪惡的面孔與自己幾乎零距離的面對面,下一刻,唇瓣一涼,他吻了上來。 木繁樹的意識空白一瞬,拒絕?還是迎合?她一動不動。 好在連天瀛適可而止,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放肆下去,很快,他緩緩離開了她的唇,表情自然而無害,就好像饑渴許久的人酣暢淋漓飲了一抔清泉,體力得到補充,他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然后一瞬之間又回到了中央那個位置。 “唔,我還是比較喜歡萬眾矚目的感覺?!彼p笑。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難得曉生還能把戲照部就搬演下去:“公子,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的?!?/br> 連天瀛:“曉生,書靈三番幾次跑到人界贈姓氏‘澹臺’給暮沉,你知道為什么吧?” 曉生輕輕搖頭:“不知道。” “因為你想置暮沉于死地,即使他被先帝打下人界,種下惡咒,變成一個屠夫凡人,你還是不肯放過他,時常派出魔尸傀儡追殺他,魔尸傀儡只執(zhí)行死命令,怎么會殺澹臺姓氏的人呢。你想殺暮沉,為什么?” “不為什么?!?/br> “你是怕他突然清醒過來和書靈對質(zhì)吧?暮沉一直認為你死了,為了救我被萬箭穿心而死,可只有書靈知道,你只身返回雪墟時,全身毫發(fā)無傷。所以旁人眼中,‘霜里霜狐’,你最終全身結(jié)霜死在霜里都是假的。曉生,你到底使用了什么法術(shù)擾亂暮沉的視聽和靈識,讓他堅信你為我而死?” “沒有這種法術(shù)?!?/br> “呵?!?/br> 連天瀛笑了一聲,左手一抬,遠處的湖心“嘩啦”一聲水響,不知什么東西被他釣出了水面,緊接著他的左手忽然一扽,那東西便由遠及近凌空飛來,最后“啪”的一下摔在了曉生腳下。 竟是一只水淋淋的白毛小兔,痛苦地蹦跶兩下,還活著。 一旁的姜北差點驚掉下巴:“兔子潛在水中?這……這也太詭異了吧!” 木繁樹:“受魔靈馴化,變異的兔子而已?!?/br> 曉生面不改色掃了兔子一眼,明知故問:“什么?” 連天瀛:“你殺暮沉的證據(jù)。那日湖下面的東西也是它吧?天界明澄湖里有異物潛伏,最后被流離擒獲,雖然那異物是什么,眾仙神事后一字未提,不過據(jù)我猜測,八成也是它。” “哦?!?/br> “我在華越邈地下廢城里,發(fā)現(xiàn)了阿株的尸體?!?/br> “阿株?誰?” “和暮沉有仙線引牽連的一只小豬。也就是說,暮沉掉進湖里時他還沒死,后來被魔兔抓進地下廢城,因為仙線引的關(guān)系,阿株也被牽連下水,最后他們一起死在了下面。暮沉是噬殺仙,死后不留尸,可阿株的尸首還在?!?/br> “這樣啊。那是我一時疏虞了?!睍陨H有點“原來如此”的遺憾,繼而問,“還有嗎?” 連天瀛的右掌朝上,緩緩抬起,一團濃如墨汁的黑霧,其間夾雜著精閃短電漸漸升騰而起,他道:“除了要你死,沒了?!?/br> 曉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你們在華越邈的事是真是假,你也不想知道了嗎?” 連天瀛掌心的黑霧漸漸消失,“你說。” “這么說吧,”曉生道,“只要有第三個人參與的場景,全部都是真的。反之,沒有別人參與的場景,則統(tǒng)統(tǒng)都是我毀滅你的視聽和靈識,攫取你內(nèi)心深處最迫切、最渴望、最齷齪的念頭制造出來的假象,比如你把木神……呵呵,你們都懂的。” 連天瀛的面色尷尬一瞬,“……找死?!?/br> “哎我還沒說完呢?!睍陨裢A奶煲粯幼柚惯B天瀛道,“還有木神大人的‘半個月’呢,你就不想聽聽?” “黔驢技窮罷了。無非就是你的‘毀靈’之術(shù),還能是什么?”木繁樹拈一片枯葉在手,漫不經(jīng)心的說。 “我是黔驢不假,但你們心知肚明,還有一位大人物不是呢。他很強悍啊,你們難道就一點不怕嗎?”曉生笑瞇瞇的,開始賣起關(guān)子。 木繁樹:“你這是在跟我們談條件?” “我們?呵呵,你們,你們啊……呃!” 黑影一閃,是連天瀛倏然移形到曉生跟前,伸手掐住了他的喉嚨。 曉生斷斷續(xù)續(xù),依然無所畏懼地笑著:“你……你不能殺我……毀靈術(shù)反噬……施術(shù)者死,中術(shù)者……” “曉生,”連天瀛不聽他說完,陰陰一笑道,“你的身份上不了臺面,永遠只配在陰暗中自娛自樂。” 咔嚓。 曉生的眼球驟然暴突,血絲密布,然后軟綿無骨的尸體被連天瀛松手丟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