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 師奶
華溪兒躲避不及,肩膀上挨了一下,雖然一點不疼,卻觸及了他的底線,他大聲嚷道:“說好了你以后不許打我!” “誰和你說好的?” “就是你就是你!還有木神二jiejie,她當(dāng)時也在,還說要替我做見證人!不信你問她去!” “我有說過這話嗎?小小年紀(jì)還學(xué)會撒謊了,找打!” 連天瀛再次揚起書卷抽過去,華溪兒一雙小短腿直往后躲,圓凳把他絆了一下,他把圓凳拖了一段,咣當(dāng),連凳帶人一塊倒在了地上。 連天瀛停了手。 他好像想起來了,現(xiàn)在的自己和從前的貝瀛一樣手欠,總不由自主就追著華溪兒打個沒完沒了,后園里,草地上,他舉著棍子追打華溪兒,木繁樹突然使了個法術(shù)把棍子扔出去好遠,說武力不能解決問題,讓連天瀛承諾再也不打華溪兒。 事發(fā)生在哪一天,起因是什么,連天瀛都一點想不起來了,他只記得,被木繁樹逼著“承諾”讓他很不爽,他一不爽就想欺負(fù)她,于是華溪兒前腳離開,后腳他就把木繁樹撲在草叢里吻了起來,吻得情不自禁忘乎所以。 不過,最后還是讓木繁樹瞬移逃掉了。 “可惜。” “什么可惜?” 連天瀛回神,走過去把華溪兒拉起來,說:“手癢癢的時候沒人讓我打了,難道不可惜?” “哼,你知道就好。” 華溪兒骨子里叛逆非常,其實根本不怕那時的貝瀛,每次一要被打,他叫喚的聲音遠遠超出他的疼痛,為的就是把小事變大,把大事變得人盡皆知,想出一口他壞母親名聲的惡氣。 況且“貝瀛”已經(jīng)死了。 在得知消息時,華溪兒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興奮解氣,雖然他不知道“貝瀛”因何而死,母親卻千真萬確傷心了好一陣。 連天瀛撿起圓凳放回書案前,讓華溪兒坐上去繼續(xù)看書,至于他看的什么書,他也完全不在乎,誰還沒有“小時候”,小時候的自己,雖然比華溪兒安靜許多,也看起來乖順許多,但只有自己懂得自己,那時候的他骨子里有多叛逆。 他不喜歡被父母“藏”起來養(yǎng),雖然明知他們是為了他好,他資質(zhì)欠佳結(jié)不了靈丹,然而卻容貌絕艷令人一眼癡迷,在這個法力高即是一切、弱rou強食的世道,父母唯恐他涉入亂世,沒有能力保全自己,所以瞞上瞞下隱瞞他的存在,希望他長久避世,安然度過一生。 可他并不消極處世。 他羨慕、崇拜長得漂亮,法力又高的人,于是他喜歡上了從未謀面的木繁樹。 她落地能語。 百歲,過目不忘熟讀六界卷宗。 千歲,天榜題名,位列上官,與天庭百官平坐平起。 兩千歲,萬仙論道,舌戰(zhàn)群雄。 三千歲,多次只身屠戮兇獸,還一方安寧。 四千歲,隨先木神披掛上陣,是為先鋒。 五千歲,擁有燃冰之能,是為獨修。 五千五百歲,正式成為下一任木神繼承人。 …… “哎你說……” 華溪兒迷糊著一對小眼,抬頭看過來,懶洋洋地問:“說什么?” 連天瀛卻沒了下文。 華溪兒也不想理他,捧起書,繼續(xù)昏昏欲睡。 “我是不是太壞了?” 就在華溪兒的頭將要跟書案來一個親密接觸時,連天瀛突然又說話了。 華溪兒:“……嗯?” 連天瀛完完整整又重復(fù)一遍:“你說,我是不是太壞了?” “何止啊?!?/br> 華溪兒覺得連天瀛這個覺悟來得太是時候了,前一刻草繪還不停地向他倒苦水,說天樞變得不可理喻,配不上她的二姐了,藍木長得還行,就是人壞點,胸中大事沒有,一天到晚總在琢磨怎么沾二姐的便宜,忒膚淺,忒不要臉。 不過比起二姐前面那些“男友”,藍木也并非讓她不能忍受,只要他對二姐好一點,少“欺負(fù)”二姐一點,她的“忍受”立馬變“接受”,舉雙手贊成藍木成為她的二姐夫。 “有多壞?” 連天瀛立刻整理沒形沒款的坐姿,很虛心地請教。 “比如你從來不關(guān)心別人的死活好像很冷漠啊,比如你對木神不夠溫柔體貼啊,比如你好吃懶做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著啊,比如你總欺負(fù)木神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很沒面子啊,比如你總頂撞木神從來不會寵著她啊,比如……” “行了!” “我還沒說完呢,比如你從來不會替木神分擔(dān)替木神著想啊……” 咣當(dāng)! 連天瀛一腳將自己的圓凳踹飛,然后冷光一掃,又要沖過去踹華溪兒屁股底下的! “公子公子不好了!” 這時,一向淡定如水的暮沉忽然慌里慌張從外面沖了進來。 連天瀛停住動作,耐住性子問暮沉:“什么不好了?” 暮沉:“木神和惢族的人……打起來了!” “幾個人?” “一個?!?/br> 連天瀛切了一聲,咣當(dāng)一腳將那只圓凳踹了個粉碎,幸虧華溪兒趁暮沉進來的檔口跳開了距離,否則后果難以想象,華溪兒白著一張臉嚷道:“你說過不打我的!” “我打你了嗎?”言外之意,我是答應(yīng)不再打你,可沒說不嚇你,或者拿你身邊的東西撒氣。 “你,你不講道理!” “你跟一個壞人講道理,小朋友,你腦袋不是水做的吧?” 華溪兒:“……” 暮沉:“公子,木神那邊……” “螻蟻之輩,也配跟繁樹交手?你氣喘吁吁的跑來就為了這事?”連天瀛愈發(fā)不耐煩了,“她自己可以解決,你若沒事可以繼續(xù)去圍觀,我不需要知道結(jié)果,你回來只把過程演給我看就行。” 暮沉皺眉:“這……” “大妖精也在那兒吧?” “在,他在?!?/br> “草繪呢?” “也在?!?/br> “那就更萬無一失了,”連天瀛納悶了,“怎么瞧你這意思我還非去不可?為什么?” “他們不和木神一伙?!?/br> “啊?”大妖精和草繪背叛木繁樹了不成?大妖精很有可能,但草繪不會啊,“不是……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暮沉的表情一言難盡,“公子,說不清楚,你不如自己去看看吧?!?/br> 連天瀛心想,莫不是有人來跟我搶親,那個惢族只是個打頭陣的,大妖精和草繪臨陣倒戈做了幫兇?或者,那個人突然中邪了,魔怔了,只照著木繁樹一個人打,根本不把其他人放進眼里?或者大妖精和草繪不小心做了人質(zhì),才成了“不和木神一伙”? 連天瀛任由暮沉帶著一路飛,翻過層層屋脊,躍過潺潺河流,披風(fēng)撥云,來到暮沉所謂的“戰(zhàn)場”。 我去,什么戰(zhàn)場,只是個棋局而已! 說不清楚?一個“棋”字就可以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某人是故意的吧。 而大妖精和草繪果然也在,草繪趴在棋盤一角興致缺缺,大妖精捏著下巴倒是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哎,走這兒!” 那個惢族少女二話不說,“嗒”一聲,就把一枚白子按了上去。 木繁樹淡淡掃一眼棋盤,指尖落下一枚黑子,又開始翻動擱在大腿上的書,一目十行,通常別人剛看清書頁和開頭,她就手指一動,翻頁了。 連天瀛幽幽兩道光就朝暮沉射了過去:你逗我玩呢。 暮沉呵呵笑了兩聲,示意他看棋。 棋有什么好看的,爛死。對手太弱,別說木繁樹這個高智商的全不放在眼里,就連連天瀛這個棋藝一般的也自覺贏他們不在話下,真不知木繁樹怎么想的,為什么不好好看書,卻陪他們浪費大好時光? “來了?!?/br> 木繁樹抬頭,主動向連天瀛打起招呼。 “你起開,我來。” 連天瀛也不知自己揣了什么心,對木繁樹居高臨下地發(fā)起命令。 木繁樹不置可否,視線離開連天瀛,看向?qū)γ妗?/br> 惢族少女正郁悶得抓耳撓腮不知向何處落子,一聽說可以換人,立馬一萬個同意,連連點頭笑道:“這位就是師……哦,藍公子是吧?您不吝賜教和師爺賜教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呵呵您請坐?!?/br> 大妖精“撲哧”就笑了出來,“小丫頭,你是想叫藍木‘師奶’吧?嗯,你別說,這個稱呼還挺適合他的?!?/br> 小丫頭的臉登時就嚇紅了,偷偷瞄一眼臉色發(fā)狠的連天瀛,突然就開始后悔為什么會答應(yīng)換對手呢。 有殺氣,絕對有殺氣! “死妖精你是不是脖子又癢癢!” “怎么,想孝順一下替我撓撓?” “撓出腸子需不需要?” “你想吃?我們妖精最下端的那截腸子不錯,你可以嘗嘗,哦,里面的東西尤其美味?!?/br> “那你就準(zhǔn)備以后用嘴天天代替那截腸子……” “哎哎哎當(dāng)著我們?nèi)齻€女人的面你們有完沒完?太無恥了,我都被你們給惡心醒了!”草繪依然趴在那兒,瞇著眼睛,懶懶的數(shù)落道。 木繁樹仿佛沒聽見他們的爭吵一樣,起身讓位,和草繪坐在一旁,依然捧著那本厚重古樸的書看得津津有味。 連天瀛和大妖精互挖對方一眼,連天瀛落座,大妖精依然站那兒不走,小丫頭識趣,要站起身來:“不然你來……” “我不玩!”大妖精將頭一扭,恨恨道,“他不配當(dāng)我的對手!” 這話聽在連天瀛耳朵里,似乎有一語雙關(guān)的作用,他宣誓主權(quán)一樣,忽然伸長上半身就在木繁樹的額角親了一口,然后說:“棋局重開!小丫頭,今天讓師奶好好教教你什么是下棋!” 木繁樹:“……” 草繪:“……” 小丫頭:“……” 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