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 師爺
連天瀛怒火難平,就著玉枕深深吸了口氣,妄想從上面嗅到木繁樹的一點氣息,可玉枕已不知被清洗多少次了,一丁點她的氣息都沒有。 咚咚咚。 “公子,木神大人寶樹堂有請?!遍T外響起暮沉的聲音。 寶書堂寶書堂,又是寶書堂! 連天瀛煩躁的抓亂頭發(fā),坐起來。 那群叫不全名字的各族小崽子們真的有那么重要嗎?她竟然想把半年落下的課在半個月內全部補回來,想什么呢,不就想找點事干躲著我不讓我碰她嗎? 想得美。 既然這次是你主動請我去的,那么哼哼哼,別怪我做事出格…… 連天瀛來到寶書堂時,里面的情景和上次差不多,木繁樹仍然在上面站著,那群崽子們在下面坐著,你一言我一語,人人其樂融融彬彬有禮,只不過,上次討論的是鳳凰喜歡落在什么樹上,這次討論的好像是…… “……我族里有片杏林長得挺有意思,往年結出來的杏子是酸的,今年的卻又大又紅,摘了一嘗,呵!更酸!到現(xiàn)在那個嘗杏子的寡婦還連口水都不敢喝呢,因為她怕倒牙啊哈哈哈……” “哈哈哈堂友你凈亂說,喝水哪有倒牙的?” “怎么沒有,不信哪天你去我族里看看,她不光喝水倒牙,喘口氣都得用手捂著嘴呢,喘氣涼了也不行?!?/br> “越說越離譜!” “那堂友你說個不離譜的聽聽,你族里……哦,你軒轅族的吧?話說你們軒轅可是德高望重的名門大族啊,有意思的事一定不少,你說……” “咳咳!”門口的連天瀛干咳兩聲。 被攪擾興致,眾人的目光微有不耐煩的看過來,然而只一眼,他們的目光便登時又直又亮了。 上一次連天瀛長夢初醒,披頭散發(fā)不修邊幅的在那兒一出現(xiàn),像極了慵懶隨性的貓美人??蛇@次不同,他似乎想刻意勾引什么人,特意挑了件很適合自己的淺藍衣穿,三千青絲被一根藍玉一絲不茍的束起,整體氣質干凈利落,風華無雙,妥妥帖帖一位六界之最的美男子。 “美,美男你找誰?” 旁邊的人拍了下說話人的肩,“還用說么,自然是來找木神大人的?!?/br> 前幾天湖邊的事,在座的不是沒聽說過,后來又密密麻麻那么多二人的曖昧傳言,能和傳言中的美人物匹配的,貌似非門口人莫屬。 木繁樹波瀾不驚的看向連天瀛,似乎在揣度他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要知道,他最后一次來聽課……咳,最后一次來這里睡覺,木繁樹已經嚴肅警告過他了— 不要來浪費名額。 他當時還振振有詞呢,說木繁樹的課太枯燥無趣,太一本正經,每天都是你說過來我說過去,樹啊花啊草啊木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不小心走進了花卉培訓基地呢。 奇也怪哉,偏偏來聽她課的人天天有增無減,名額難求。 連天瀛又咳了一聲,“大人,您找我有事?” “今天要講的有點重要,特意讓你來聽一聽?!蹦痉睒涞?,然后下巴一點腳邊的圓木凳,“下面沒位子了,坐這兒吧。” “哦。” 連天瀛本本分分道過謝,本本分分走過去坐得本本分分。 “繼續(xù)?!蹦痉睒涑旅姹娙说?。 軒轅族的那個黑衣少年原本沒打算“繼續(xù)”下去,可方才確實有人點軒轅的名,且滿堂眾人的視線“想當然”地都看了過來,沒辦法,他只能硬著頭皮說一件:“我們族里有一棵萬年老桂花樹,近幾年它只開花不長葉子算不算?” “哇,這個稀奇!不長葉子,一片都不長嗎?那它還算是樹嗎?”堂下有人問。 黑衣少年:“也不是一片不長。前兩年還能從枝頭鉆出幾片小的,慢慢的,就一片沒有了?!?/br> “還有嗎還有嗎?你們族里還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植物嗎?” “沒,沒了?!?/br> “你確定只有一棵這樣的桂花樹?” “嗯,就一棵?!?/br> 這次提問的是連天瀛,他的坐姿依然本本分分,可細心點的人都會發(fā)現(xiàn),他的圓凳不知不覺離木繁樹近了半尺。 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木繁樹踱下了講臺,來到了臺下的座位夾道中,她并不刻意擺上位者的姿勢,也沒有師尊的架子,就那么自自然然的垂手站在那里,面帶微笑,認真聆聽。 “大家有什么看法?”她問。 堂上靜了一瞬,然后有人發(fā)言:“這也沒什么奇怪的吧?畢竟這樹活了一萬多年了,成精成妖都有可能,背不住他有了自己的意識,高興開花就開花,不高興長葉就不長葉,對吧?” 有人附和:“是啊,我族里就有這么一個奇人,她是九千歲桂花樹修成的精靈,長得可漂亮了,人又可愛,我最近正準備向她求婚呢。” 有人抗議:“九千歲就要被你求婚?太小了吧?堂友,還是求你放過人家吧!” 滿堂哄笑。 有幾人起哄:“九千歲不小啦,發(fā)育齊全,生對龍鳳胎都不成問題!” “對精靈來說九千歲是小,可對咱們這些生來仙胎的人可就是老姑娘啦!求婚求婚!娶了她!” “對,娶她,老牛吃嫩草!話說我也很想……”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木繁樹也隨他們笑了幾聲,然后手掌朝下壓了壓,示意眾人安靜:“我想聽惢族的?!?/br> 惢族仙主是木繁樹的大弟子允文,師尊好奇或者美化一點說是“關心”,師尊關心弟子的族事也在情理之中,大家并不覺得意外。 今天惢族來的是個梳著雙髻的圓臉少女,剛才眾人一起說說笑笑互相調侃,她明顯有點小女兒的羞赧,整齊的劉海遮住眉眼,耳根是紅的,從始至終都在低頭擺弄著手指,此時聽木繁樹點名,她顯然一慌,噌的就站了起來:“師……師爺!” 轟! 眾人又大笑起來。 “哎呀媽呀,師爺!木神大人一位風華正茂妙齡少女什么時候變成師爺了哈哈哈……” “她的師尊是惢族仙主,而惢族仙主是木神大人正兒八經的座下大弟子,人家這么叫也沒有問題吧?” “你懂什么。太貞幻境有明確規(guī)定,境內學到的東西不能私傳境外人,違反規(guī)定要遭天雷劈的好吧。她只是拜在惢族仙主門下,學的肯定不是太貞法術,怎么能叫木神大人‘師爺’呢。小丫頭,僭越了,僭越了???” 聽到最后一句調侃似的提醒,少女的臉頓時更紅了一層,她支支吾吾好一會兒,才道:“回,回大人,惢族樹木花草一切正常,沒有奇怪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br> “咦~怎么可能?我來時的路上還聽說惢族的含羞草好兇哦,隔著那么遠的距離都可以聽見它們大喊大叫好像罵人的聲音,這么古怪的事,小meimei你怎么能說一切正常呢?”有人立刻提出異議。 “是啊,我來時的路上也聽說了?!?/br> “我也聽說了,好像惢族的含羞草草葉這么長,一伸一卷還可以吃……” “吃人?”緊張兮兮地問。 “想哪兒去了,吃蟲子,含羞草吃蟲子沒聽說過吧?從來都是蟲子吃草,吃蟲子的草稀不稀奇?” “稀奇,嘖嘖,真稀奇!” “不說不知道,原來咱們身邊有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啊,你說說這世道到底怎么了,魔族復活,這是要六界大亂么……” 這人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旁邊的人一手肘頂了回去—木神在呢,說話小心點! 那人立刻會意,下意識的就想轉移眾人的注意力,于是朝惢族少女一點下巴,道:“所以呢,你為什么要隱瞞?” 少女又是一慌,“我……我沒有隱瞞?。∥摇也恢?!” “是不知道呢還是不想說?”那人不依不饒的又問。 “我真的不知道!”一口咬定。 “算了算了?!庇腥顺雎曊{解,“人家自己族里的事,想說就說,不想說也應了一句老話,家丑不可外揚嘛,你們何必這樣咄咄逼人?” 那人“切”了一聲,果然不再追問。 前一刻還熱熱鬧鬧沒大沒小的寶書堂很快安靜下來,氣氛一時有點怪異。 “雪墟有沒有人來?” 木繁樹這幾個字仿佛一道驚天炸雷,差點把昏昏欲睡的連天瀛炸一個原地挺尸。 眾人明顯也驚到了一片,好久才有人小聲道:“應該沒有吧?雪墟不是閉墟謝好多年了么?!?/br> 木繁樹笑容依舊:“你們知道就好。好,我們繼續(xù)?!?/br> 他們下面繼續(xù)什么,連天瀛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他鋪天蓋地的睡意被木繁樹幾個字炸得支零破碎,每一塊碎片上都承載著一份微乎其微的重量,那些碎片以極慢的速度漸漸向他的心房靠攏,所過之處留下異常尖銳的痕跡,痕跡積少成多,挺痛,心房更痛,沉甸甸的往下墜,漸漸堵得他心煩意亂喘不過氣來。 他咳了一聲。 木繁樹看過來,表情鼓勵:“怎么,藍木公子有話說?” “……嗯?” 連天瀛不解,掃視一遍臺下眾人,見都是一副“好險好險躲過一劫大難不死嚇死我了“的劫后重生樣,他心里頓時就籠罩了一層不詳感,“說什么?” “就你信不信世上有起死回生之術?”這位仁兄好像在報答連天瀛大義凜然的解圍之情,才好心把他走神沒聽見的問題喊出來。 連天瀛有點不明白,剛說的還是花花草草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么這會兒就成起死回生之術了? 難道二者之間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