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果然是你
流離笑了一聲,“你說你和貝瀛……” “不,”木繁樹道,“我和姜南?!?/br> “開玩笑,你怎么可能委身于……”流離笑不出來了,“繁樹,你是說……” “嗯。” 流離一怔,旋即笑了起來,“我說呢,我說你為何這么痛快就答應了這門親事,敢情你們這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呀,陛下那只糊涂蟲,還當以為把你逼上梁山成倭寇了,卻不曉得是將你推入了安樂窩,三顧茅廬都不一定請得動你呢。” 木繁樹卻高興不起來,“可是我和他之間,真有問題。” “什么問題?” 木繁樹微微垂了眼睛,“就我方才問你的那個問題?!?/br> 流離抱著壇子想了會兒,“啊,你是說,他一吻你你就……” “渾身無力,窒息,非常難受?!蹦痉睒渌餍园言捳f完整,“無法不抗拒。” 流離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的確奇怪?!?/br> “那,這像不像‘幽’的癥狀?” 流離被她氣笑:“你被人稱作半個藥君,你問我?真應了那句話,有病亂投醫(yī)了?!?/br> “看來我得回藥君府一趟了?!蹦痉睒浜雀蓧锏淖詈笠豢诰疲酒饋硪?,流離卻指著剛淺了一色的東方笑對她道:“這個時辰老藥君恐怕還沒醒吧,你不恐懼他的起床氣獅吼功啊?” 木繁樹停了停,“不許告訴別人?!?/br> 流離心知肚明她指的什么,握拳捶了捶左胸口,道:“爛在這兒,誰也不說。” 木繁樹笑了一聲,看一眼桌前醉酒不醒的天樞,然后行云流水地走了。 流離的眼睛忽然一亮,他終于明白,木繁樹來時走在橋廊上為什么看起來奇怪了她腰帶末端打的那個蝴蝶結,少了一只翅膀。 木繁樹先回了新房。 然而房間是空的,桌上連張紙條都沒留。 他還是生氣了。 “表哥!”姜岸從外面慌里慌張地跑進來,一眼看見站在房中的木繁樹,卻是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眼前這個了不起的女人似乎已經(jīng)成了自己的表嫂? “繁、繁樹。” 他努力了很久,終究還是改不了口。 “發(fā)生什么事了?”木繁樹問。 姜岸撓頭干笑了兩聲:“也沒什么,就是,咱王城里來了個絕色美人,大家伙都圍著看稀奇,結果……結果表妹就被人打了?!?/br> “表妹?姜北?” “是啊是啊,”姜岸的臉色終于自然了些,“沒想到你還記得她,哈哈,這小丫頭從小就老實,比他親哥哥也強不了多少,她每次受氣都是我替她打回去,可這次我不敢了,對方來頭太大,且不止一兩個,我怕表哥回頭找我麻煩。” 木繁樹沉默了一會兒,問:“你也不知姜南在哪兒?” 姜岸似哭似笑:“他昨晚和你洞房,我怎么會知道。” 木繁樹垂了眼睛,“他走了?!?/br> 姜岸一怔:“你是說,我表哥他……他失蹤了?” 木繁樹料定,貝瀛這一走,短時間內怕是不會回來了,真正的姜南又不知在哪兒,她昨晚沒來得及問貝瀛,今日也不能直接問姜岸,于是點了點頭,道:“傳出消息—姜仙主身體抱恙,所有來訪者,一律由你接待?!?/br> “哦,好。” 姜岸有點茫然,表哥那樣膽小怕事的人物,平常宮門都很少邁出,與木神大婚第二日他敢離宮出走? 他道:“那,那表妹……” 不用姜岸指名道姓,木繁樹也大概猜得出那些“來頭不小”的人物是哪些,于是道:“帶路?!?/br> 木神大婚,雖是臨時起意轟走新娘、逼迫新郎草草了事吧,但人家的身份地位便在那兒擺著,賀,于情于理都是必須的,百家仙族各方屬邦即便消息不“靈通”,當日趕不上喜宴,第二日也應該早之又早的前來恭賀。然而人人皆知,此親事并非木神本人歡喜,她不過是順著天帝胡鬧,不想落個“逆卿抗旨”的名聲才無可奈何答應下來。 所以于各族而言,一面是天帝賜婚的面子,你不來賀,那就是間接替木神鳴不平了,會開罪昏君,引來無妄之災。一面是木神的心意,她不歡喜這門親事,你是來賀,還是幸災樂禍來送晦氣的? 思來想去,權衡利弊,除了與木靈神族頗有淵源的幾家仙族,幾位仙主親自來訪,其他仙族則不約而同擇了個折中的笨法子,仙主不露面,遣個在族中地位不低的人帶著一份不輕的禮早早來賀,兩廂不得罪,只能如此。 但凡事有例外。 東荒弱魚族,此族幾千年來與木靈神族都沒什么特殊交際。十幾年前,因為族中出現(xiàn)了一位極其貌美的女子,引得王侯將相以及各家公子紛紛爭搶之,鬧到最后,高高低低的人物互相斗毆廝殺,竟導致一個不留,弱魚王族可謂真真正正滅了門戶,老仙主氣血攻心,一口氣沒上來,死了。 好在老仙主有女一名。 此女名喚冬瑯,相貌、智慧皆平庸無奇,難堪仙主大任,多年管理之下,弱魚族更弱,人心渙散,民怨四起,早已是茍延殘喘之勢,她不得人心,光桿主子一個,無心腹可驅,無賢士可用,不得已今日親自前來。 走在長佑王城的主街上,這里民風淳樸,安和享樂,使她不由得懷念起從前的弱魚父親,兄弟,叔伯,堂兄弟,許許多多的親人、朋友,以及,她的未婚夫。 都在那個禍害出現(xiàn)之后,魔怔一樣,彼此算計,爭奪,打架,殺人……一個兩個,全部,最終離她而去。 她恨那個禍害。 恨那個美人。 可事發(fā)之后,那個美人卻世間蒸發(fā)了一般,一絲蹤跡也無。 砰。 她的肩頭被人撞了一下。 這一下并不重,她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個人與她同樣的漫不經(jīng)心,同樣的觸景生情而產(chǎn)生的情緒低落。 同是天涯可憐人。 她心中這么想著,輕飄飄回頭一掃,也便是這一掃,她止了腳步。 美人。 雖然那是個男人,雖然他頭戴黑紗斗笠,只是一道背影,然而,她就是可以肯定,他是一個不可多見的美人。 她恨美人,恨世間所有美人。 她喜歡虐美人。 “站住?!彼馈?/br> 那頭戴斗笠的男子卻渾然不覺喊的是自己,依然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動,很慢。 “站??!”她索性幾步追了上去,攔住他,“你撞疼我了,連句道歉也沒有嗎?” 純粹是無理取鬧了。 黑紗后無波無瀾,聲音也有些滲人的死寂:“……你說誰?!?/br> 冬瑯頭一抬,十分蠻橫:“還能是誰?你??!” 男人:“……哦?!?/br> “哦什么哦?!倍樅翢o憐香惜玉之心,一看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更來氣,“跟我道歉!” 男人:“抱歉。” 冬瑯:“是道歉,不是抱歉。道歉你懂嗎?要有誠意,要說‘對不起,我錯了’,要磕頭賠罪?!?/br> 男人:“……磕頭?呵。” “你呵什么?”不知怎的,對面這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邪氣,令冬瑯感覺很不舒服,她退后一步,指了指兩人中間的那塊地面,道,“磕吧?!?/br> 男人卻理也不理她,抬步便走。 兩人再度擦肩時,冬瑯一個趁人不備,抬手掀了他的斗笠! “?。 ?/br> 她叫了出來。 時光仿佛一瞬靜止,原本圍著看稀奇的,路過的,買東西的,賣東西的,樓上樓下的,腦中都有那么一瞬間的空白。 然后,是沸騰。 “哇,是美人哪!” “天天天天天,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這么好看!” “娘的,我/草!我要娶他!” “阿嵐公子,他是男人,你不要亂說!” “男人怎么了?老子就為他斷了,怎么了!” “……” “……” 被掀掉斗笠,被人群言語冒犯,他卻依然微垂著長長的眼睫,臉上一片死寂。 是貝瀛。 今日的他,與洞房花燭時不同,與那日城門處的模樣也不同,臉還是那張臉,可神情完全變了,黑衣,白面,無情,無緒,仿若白紙黑墨精心勾勒的死物一般,單調,無味,空洞,卻渾然天成一種異樣的美。 “抱歉。” 他說完這句,又要舉步離開。 “果然是你。”冬瑯心頭的恨意如沉寂多年的巍巍火山,頃刻間噴薄,幻劍在手,一指貝瀛,“我找了你好久。拿命來!” 換了男裝何如,即便你化成灰,我都認識你。 噗! “阿嵐公子!” 被喚作阿嵐的少年,奮不顧身為貝瀛擋下了這一劍。 用身體。 血沫立刻從他的嘴角溢了出來,胸口更是一片濕漉漉的紅。 貝瀛呆立原地,慌亂的人群中,他的臉上漸漸有了些情緒,是怒與不解:“你干什么?” “干什么?!倍橋嚨爻榛貙殑?,帶得阿嵐的身體向前一撲,噴出一灘鮮血,倒地。她殘忍又痛快的笑著:“當然是殺你。” 貝瀛:“為何?” “那你為何滅我王族!”喊出這一句,冬瑯已失去理智,瘋了般揮劍直刺貝瀛。 貝瀛偏身一躲,被劍刺穿右肩,頓時鮮血直流。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