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不告而終
奚微第一個發(fā)覺木繁樹歸來,道:“大人回來了?!?/br> 木繁樹嗯了一聲,走向已經(jīng)站起身來的天樞,笑道:“天樞,你今日等我上癮么,在浮華宮等還不夠,又跑來我宮里等?!?/br> 天樞的眼神四處游走,道:“其實,儀樂那里,司命司,百仙驛宮,扶桑庭,我都等過?!?/br> 木繁樹一怔,旋即又笑:“怪不得今日總感覺有人跟蹤我,原來是你啊天樞,你的千里瞬移……” “我不是跟蹤你。我是有話與你說?!?/br> “哦,那你說,我聽著?!?/br> 天樞左右看了看,左邊有不知不覺悄悄湊上來的草繪,右邊有滿臉興奮且期待的奚微,他面色一僵,沉默了。 奚微握拳鼓勵道:“說吧星神,說吧說吧?!?/br> 草繪連連點頭道:“是啊天樞哥哥,你說吧,我保證絕不打斷你?!?/br> 啪,木繁樹一個巴掌拍在草繪的頭上,“兩百遍,練完了沒?” 草繪吐了吐舌頭,不情不愿地回到草地上,裝模作樣施法念訣,眼風頻頻偷掃這邊。 奚微也識趣地想退下,“我去催一下晚膳。星神,要不要留下陪我家大人用膳呢?” 天樞看向木繁樹,木繁樹望天,“……留下吧?!?/br> 奚微聞言一喜,有戲。 要知道,木神大人雖為人和善,男女皆親近,但留男人用膳這種事還是破天荒第一次呢。星神心高氣傲,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自己提出來的。那個禽獸神流離倒是厚著臉皮笑瞇瞇要求過許多次,次次都被大人以各種借口趕了出去,最沒誠意的一次借口是,“抱歉,我減肥,從不吃晚膳。” 奚微邊想邊走,邊想邊喜歡,心道八千年了,星神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要抱得美人歸了,那待到二人成親時,是不是自己和搖光君也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日久生情了呢? “奚微。” “嗯?大人?!鞭晌⒅共交仡^。 “多備幾樣菜,一會兒有人要來?!?/br> …… 奚微咬牙切齒地瞪著桌旁的靈書,恨不得把他瞪得憑空消失。 “奚微?!?/br> “嗯?” “給人布菜?!?/br> “嗯?!?/br> 奚微用一雙干凈的玉筷為天樞揀一塊肥瘦適中的竹筍排骨,為靈書千挑萬選一塊白白厚厚的肥rou,為天樞揀黃嫩的菜心,為靈書切下白硬的菜梗,且夾且道:“星神多吃些。嘿,剛來的那位,晚膳吃得太飽不利于睡眠和消化哦。” “奚微?!蹦痉睒淇床幌氯チ?,半責備半笑道,“來者皆是,你不要這樣?!?/br> 奚微翻靈書一個白眼,往自己嘴里送一口湯道:“他算什么人。一件禮品罷了,當自己誰呢?!?/br> “奚微!”木繁樹有些生氣了,“你再這樣,我可要把你和桃桃換回來了?!?/br> 一聽此話,奚微的眼睛立刻往桌面上一順,不說了,埋頭吃菜。凌霄寶殿的冗雜事務能把人活生生累成狗,她才不要去呢。 靈書彬彬道:“大人不必認真這些。奚微上官心直口快真性情,她……”奚微冷泠泠一眼掃過來,靈書也閉口不言了,吃飯。 天樞則是一直不說,端端正正在那兒坐著,也沒有要動筷的意思。木繁樹笑道:“怎么,菜不合口味嗎?你想吃什么,我讓香廚房加菜?!?/br> 天樞說話做事從不喜歡拐彎抹角,滿臉寫著不高興道:“繁樹,你這是打算把他留下了嗎?” 木繁樹看一眼靈書,道:“留不留下,要看他自己的意思,我不會強迫他,也不會挽留。靈書仙官,你怎么想?” 靈書:“小仙無處可去,……” “我?guī)湍阋拏€好去處。”奚微從旁涼聲道。 靈書笑了一下,道:“小仙不是這個意思。自離開新朝,小仙一直在四處尋找舟箏的下落,日夜掛念,不敢懈怠,是以,小仙的心里只有舟箏一人,也再容不下其他人了。這些日,小仙去過五界許多地方,皆不見舟箏的下落,百族朝圣,難得各仙族頭首都在,小仙便想問各族打聽一下舟箏的蹤跡,即便一無所獲,小仙也想拜托他們留意著。此次上天,僅此而已?!?/br> 木繁樹:“難得你對舟箏如此癡情。仙官請放心,我棲碧宮也會為你留意?!?/br> 靈書的表情一言難盡,道:“謝大人。” 奚微問:“那是不是百族朝圣一結束,你便離開?” 靈書:“這要看木神大人的意思了。畢竟……” 畢竟什么他也不用說出來了,在場的四位哪個不知,新朝的那次晚宴上,舟靖科行賄送木神美男,木繁樹不但一次收下兩個,還向舟靖科特意討要了靈書。 說白了,靈書名義上已是木繁樹的人,他的去留,全憑木繁樹做主。 木繁樹笑道:“再說吧。說不定我那時想趕你,你也不一定想走了。吃飯吧。天樞,你也吃。” 天樞依然不動,仿佛他坐在這里不是來吃飯的,而是給別人找不痛快的。 靈書想了想,放下碗筷,道:“膳桌之上,本不該談及此事,但小仙心里一直不寧,還望大人給個信念?!?/br> 木繁樹也放下手中的玉筷,笑道:“仙官請說?!?/br> 靈書起身見禮:“大人曾允諾恕舟箏無罪,然而舟箏如今攜先主之遺書失蹤,小仙說的是假設,假設舟箏是自己逃脫,而非他人脅迫,大人恕舟箏無罪之諾,還作不作數(shù)?” 木繁樹思索一瞬,道:“抱歉。我諾的是舟箏從前之罪,倘若舟箏不知悔改繼續(xù)作惡,絕不姑息?!?/br> 靈書:“謝大人坦誠相告。” 木繁樹:“那棲碧宮還用不用幫你留意舟箏的下落呢?” 靈書:“小仙若說‘不用’,大人當何如?” 木繁樹:“舟靖科已死,舟箏的去向于我意義不大,你若說‘不用’,我棲碧宮自當即刻停止追查舟箏的下落,且陛下那里,由我親自去說?!?/br> “大人,”一直低頭聽著的奚微咬著玉筷道,“天樞星神在呢,您可不能公然給旁人開后門吶?!?/br> 天樞終于拿起了玉筷,道:“我什么都沒聽見?!?/br> 奚微討個不自在,無語,繼續(xù)低頭扒飯。 這一頓膳吃吃停停,說說笑笑,靈以為木繁樹這樣的女子,在膳桌上應該是個安安靜靜不茍言笑的人,但出乎他的意料,木繁樹不僅飯中說笑,且與自己的下官奚微同桌而食,神情也極為平淡,讓人不得不懷疑,她們平日里是不是也這副樣子,毫無貴賤之分? 膳罷,天樞執(zhí)意邀靈書前往九斗星宮宿夜,木繁樹從旁不表態(tài),靈書也不推辭,大大方方的去了。 奚微這才深深吐出一口氣來,道:“大人,您當星神的面如此做,便不怕星神心里有想法么?!?/br> 木繁樹:“依你看,他會有什么想法?” 奚微想了想,道:“星神跟了您一整天,您不會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吧。靈書這時出現(xiàn),星神會以為,您這是想借‘收禮’一事婉拒他,您甚至為了拒絕他都不擇手段了。但星神轉念一想,您又絕不可能是不擇手段之人,至少不會拿自己的感情做這許多文章,您這么做,必定有自己的苦衷和用意,而這種苦衷和用意十中八九又與五界安定或上面的那位陛下有關,所以星神根本不會怨憤您。唉,總的來說,一切暫時回歸原點了。星神是星神,您還是您?!?/br> 木繁樹戲虐一般摸了摸奚微的頭,道:“不錯。此事你看得很通透?!?/br> 話罷回房沐浴,臥床看書,直到后半夜,才握著不知不覺睡去。 十年一度,百族朝圣,大多數(shù)遠道偏僻的仙族選擇在前一天提前到來,這一天非公事,他們不必戰(zhàn)戰(zhàn)兢兢上拜凌霄殿,可以貴的身份拜訪他們想拜訪的天界仙神,彼此聯(lián)絡情感。是以,不少路近的仙族頭首也在這天早早來到,一為攀附穩(wěn)固關系,二為打探情勢虛實,以防大事臨頭而跟錯風向對己族不利。 自然而然,作為萬靈之長權勢傾天的木靈神族,棲碧宮是今日最絡繹不絕的一處風景。 草繪昨夜練術晚睡,木繁樹把人送走好幾撥了,她還在睡,于是對奚微道:“把她叫起來,繼續(xù)練。” 奚微有點心疼道:“大人,您對繪繪為何這么嚴苛了?從前她睡到午后您都不吭一聲的,且她昨日不吃不喝……”奚微沒再說下去。 木繁樹端著茶盞,似笑非笑看著她,“不吃不喝?你確定?” 奚微呵呵一笑,不確定。 繪繪哪是不吃不喝,是不少吃不少喝,且那些吃喝都是自己送去的。 木繁樹:“我去吧?!?/br> 放下茶盞起身出殿,穿廊走徑,直到草繪的寢室。木繁樹并不走近,遠遠倚著門框道:“我數(shù)三個數(shù),你若還不起床,‘枯草返青’兩百遍。一,二,……” 被褥一下子被掀翻在地,草繪坐起來閉著眼睛直搖頭,她幾乎要瘋了,嚷道:“二姐你到底抽什么瘋覺也不讓人家睡?太過分了!睡眠不夠影響我身體發(fā)育你就不怕長姐責罵你嗎?” 木繁樹:“三已經(jīng)過了。起床,兩百遍?!?/br> 草繪徹底服了二姐的說一不二,心煩意亂的揉了揉亂蓬蓬的頭發(fā),蔫巴巴地下床洗漱。 “三小姐,外面有人找您。”一婢進來稟報。 “知道了,馬上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