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兒把小蛇掏給三王叔看，神色愉悅道：“瀛兒沒有藏它呀。是它自己爬進(jìn)瀛兒袖里的，可能是因?yàn)椤牛L居?xùn)|南山，沒見過什么世面，如今一下子看見兩位德高望重的仙人，所以膽小害羞了吧?！?/br>
    小蛇：……你才害羞。我是……好吧，膽小了……

    連天雪墟的三公子連天闊，便連木繁樹這個(gè)外族小娃娃都知道他的脾氣很臭，如今她不經(jīng)雪墟主人允許，擅自變幻形態(tài)不請自來，這份心思用意放在向來不睦的兩族之間，其中用意實(shí)在不能不叫人揣度。

    更何況父親交代……唉，還是算了，聽天由命吧。

    “是么？我看看?！?/br>
    “嗯嗯?！卞瓋喊研∩吲踅o父親看，一臉莫名的期待。

    小蛇一直低垂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沉默一陣，“唔，很漂亮。瀛兒要養(yǎng)著它嗎？”

    連天闊急道：“王兄！……”

    王兄？

    連天大公子幼年夭折，那么眼前的這位，即是連天瀛的父親，連天雪墟的新主人，連天瀾？

    連天瀾微不可察地朝連天闊點(diǎn)了點(diǎn)頭，連天闊這才憋著一口氣，轉(zhuǎn)過頭去不說了。

    連天瀾又道：“瀛兒想養(yǎng)著她嗎？如果想，那便留下吧?！?/br>
    瀛兒立刻歡喜道：“真的嗎父親？瀛兒真的可以留下它嗎？”

    “當(dāng)然。不過如何過你母親那一關(guān)，須得你我父子同心配合?！?/br>
    “嗯嗯。瀛兒一定好好配合父親。父親真好！不，父親最好了！”瀛兒捧住小蛇，吧嗒一口，隔空親在她的小嘴上。

    小蛇一下子呆?。骸憛捰憛?。你父親好你親你父親啊，干什么親我?。?/br>
    連天闊哼了一聲，率先走到前面。

    瀛兒討好的追上去：“三王叔也好?！?/br>
    連天闊：“我好什么！你們小孩子不都在背地里說嗎，老三老三最難纏，老三老三不好玩，老三老三干瞪眼，老三老三快玩完?！?/br>
    瀛兒不好意思了一下，道：“三王叔，我可從來沒這樣說過您?！?/br>
    “那你是如何說我的？”

    瀛兒仰著凍得粉紅的小臉，甜甜笑著道：“三王叔是最好的王叔，五王叔第二好，四王叔第三好，小王叔當(dāng)之無愧的第六好?！闭f完，他吐了吐粉紅色的小舌頭，“小王叔最壞了?！?/br>
    連天闊聽了，好一頓開懷，哈哈大笑道：“瀛兒啊瀛兒，你今天這番話若是不小心傳進(jìn)你小王叔耳朵里，看他以后還偷偷帶你出墟耍玩？不僅如此，恐怕他之前送你的那些稀奇玩物，都要一件一件向你討回去嘍?！?/br>
    瀛兒笑道：“不怕。瀛兒有三王叔在。瀛兒還有小蛇?！睂⑿∩吲踅o連天闊看，“三王叔您看，它是不是很乖巧，很可愛？”

    連天闊漸漸收了笑容：“瀛兒，你說話討好我，便是為了能留下這條小蛇？”

    瀛兒輕輕點(diǎn)頭，又忽然搖頭，幾乎是含著眼淚求他了：“留下它吧，三王叔。城外世道不好，小蛇膽子小又沒什么本事，整日里被旁物欺辱驚嚇的，瀛兒于心不忍?！?/br>
    連天闊板正了面孔，道：“瀛兒，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你說小蛇沒本事，可它從前沒有你，不也長成這般大了？王城不是它該呆的地方，還是放它走吧?！?/br>
    瀛兒立刻搖頭，“可是瀛兒舍不得它?！?/br>
    “舍不得也要舍?！?/br>
    “瀛兒還是舍不得?！卞瓋阂呀?jīng)哭出來了，滴滴答答的淚珠子砸在小蛇的身上，小蛇嫌惡的恨不能拿把傘擋住，“三王叔，瀛兒收養(yǎng)的小動物昆蟲已經(jīng)不止一兩只了，您為何單單容不下小蛇？三王叔，求您了，讓瀛兒留下它吧。只要您肯同意，母親一定不會再說什么的。三王叔，求您了！三王叔……”

    “好了好了?！边B天闊被纏得沒辦法，只好道，“留下它可以，不過我有個(gè)條件?！?/br>
    “只要您同意留下小蛇，多少條件瀛兒都答應(yīng)您！”瀛兒抹著鼻涕眼淚笑道。

    “嗯。這條件也是關(guān)于小蛇的。我那兒有個(gè)琉璃箱子，又大又舒服。從此以后你把小蛇單獨(dú)養(yǎng)在里面，再不許它出來。”

    瀛兒想了想，“那豈不是囚禁了？”

    連天闊搖頭，將一通歪理邪說說得很不得人心：“非也。魚兒也時(shí)常被養(yǎng)在魚缸里，是囚禁嗎？鳥兒也有樹籠，不也很快樂嗎？其實(shí)對于某些生物而言，養(yǎng)在池里、林子里，和養(yǎng)在缸里、樹籠里本就沒什么區(qū)別，關(guān)鍵是活著?！?/br>
    “可小蛇不是鳥兒，也不是魚……”

    “瀛兒?！边B天瀾道，“照你三王叔說的做吧。來日方長，再從長計(jì)議。”

    瀛兒拿不定主意，問小蛇：“小蛇你同意嗎？”

    小蛇立刻搖頭如飛。然而……或許應(yīng)該說，果然。

    “小蛇你同意了。太好了。那三王叔，瀛兒也答應(yīng)您了，就暫且把小蛇養(yǎng)在琉璃箱里吧?！?/br>
    遠(yuǎn)方，雪山皚皚，宮房層層。這里，溪水淙淙，繁花綠樹，乃是一群活潑小獸的樂園。

    而這個(gè)據(jù)某人說很大很舒服的琉璃箱子，小蛇不甚喜歡。

    箱子是無色透明的，方形，無蓋，但小繁樹一眼便看了出來，除卻罕見的制作材質(zhì)，這箱子還被下了極強(qiáng)的禁錮法術(shù)，且憑她當(dāng)前的法力，實(shí)在不能破其十中之一。

    她有些不明白，連天瀾和連天闊既然已經(jīng)認(rèn)出她的真身來了，為何不將她安安好好地送回棲碧宮向父親示好，卻將她留下，明里拗不過瀛兒喜歡，暗里卻是限制她的行為法力，與外世隔絕。

    “快來快來！它在這兒?！?/br>
    小繁樹正迷迷糊糊之際，忽聞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傳來，越來越近，一直看到兩白四黑的小云靴出現(xiàn)在快要合攏的眼皮子底下，才又聽到幾個(gè)稚嫩的說話聲。

    “哇，它真的好漂亮！”

    “嗯嗯。等她千年后修得仙身，一定也是個(gè)極漂亮的小仙子。瀛公子，你到時(shí)會不會娶她？”

    瀛兒懵懂搖頭，“……我不知道?！?/br>
    “你怎么會不知道呢？你當(dāng)初那么求三王叔留下它，難道不是想養(yǎng)它成仙，長大后娶她？”

    “我當(dāng)時(shí)可沒想這么多。唔……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想留下它。曉生，你說的這種成親方法我從說書仙馮先生那里聽過，叫‘童養(yǎng)媳’?！?/br>
    “童養(yǎng)媳？哈哈，這可真是個(gè)新鮮詞呢?！?/br>
    “因?yàn)檫@是人界的方法呀，咱們仙界可沒有。先買個(gè)或收養(yǎng)個(gè)女孩把她養(yǎng)大，等兩個(gè)小娃娃長大了成親，這種事想想都很荒唐，咱們仙神怎么能做呢?！?/br>
    “這可是你說的。瀛公子，既然這小蛇你不肯娶，那等她長大了，你送她嫁給我可好？”

    “不行！”

    “為何？方才是你自己說不想娶她的。”

    “我沒說。我，我只是說……只是說……哇……”瀛兒小嘴一撇，忽然哭了起來。

    “瀛公子別哭。曉生他逗你玩呢。你看你一哭，他就一旁偷笑去了。曉生你還笑！快過來勸勸瀛公子，咱們做侍從的怎么能隨便讓主子哭呢?？爝^來?！?/br>
    “我不勸。除非他承認(rèn)他想娶一條蛇，否則哭死我也不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曉生！”

    “啊，我出去玩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曉生！……”

    “別喊他了?！卞瓋耗税蜒蹨I，兩只手掌分別撐在膝蓋上，彎腰看著琉璃箱里安安靜靜的小蛇，“或許曉生說的對，我好像真的……”

    瀛兒不說了，暮沉想了想?yún)s嚇了一大跳，小大人一樣的勸他道：“瀛公子你別亂想。你怎么可能喜歡一條蛇呢。我看，此蛇除了顏色好看點(diǎn)，似乎只是一條普通的山蛇，山蛇修行千年成精靈者再成仙者少之又少，大多因資質(zhì)不足修行成妖，瀛公子貴為墟主之子，怎可與一只妖精談婚論嫁呢？再說了，我們還小，現(xiàn)在想這些大人的事情是不是……忒早了些？”

    瀛兒轉(zhuǎn)頭看他，“早么？”

    “早。千真萬確太早了！”暮沉立刻連連點(diǎn)頭肯定。

    “可我真的很喜歡它?！?/br>
    暮沉想了想，指著不遠(yuǎn)處的溪邊，那里，有一只長著烏黑蹄子的小白鹿在飲水，“瀛公子喜歡小白嗎？”

    瀛兒點(diǎn)頭,“喜歡?！?/br>
    “花花呢？”又指著一匹紅白相間的小花馬問。

    “喜歡?！?/br>
    “灰球呢？”指的是一只蜷縮在矮藤下的小刺猬。

    “喜歡?！?/br>
    “毛粉，青兒，雪珠兒，還有它們，瀛公子是不是都喜歡？”

    “嗯嗯。喜歡，都喜歡，我都很喜歡它們?！卞瓋夯砣婚_朗了，小手興奮的放在琉璃箱壁上，“還有你，小蛇，我也喜歡你，你們都是我的好寵物，好伙伴?！?/br>
    小蛇仍舊趴在那里不動你們真無聊。

    “這就是了。所以瀛公子，我們出去找曉生玩吧？”

    出去找虐吧你們。

    “嗯嗯?！?/br>
    幼稚可笑的小人物們終于走了，小蛇伸一伸懶腰，準(zhǔn)備拼死一搏，突破箱子上的法陣。

    她已經(jīng)出來太久，等不了了。

    不料，曉生忽然又回來了，手里攥著只白瓷瓶子，躡手躡腳的，一看就知道他不會做什么好事。

    果然，拔塞，瓶口一傾，有鮮紅的血漿從箱子上面倒了進(jìn)來，小蛇身上幾滴，箱底幾滴，這場景看起來很像是……

    曉生把白瓷瓶塞進(jìn)袖子里，哧哧一樂，然后朝門外大聲喊叫：“啊！瀛公子快來看??！小蛇它……小蛇它吐血了啊！”

    小蛇：“……”

    咚咚咚咚咚！

    兩串急促又慌亂的腳步聲很快傳了進(jìn)來。小繁樹想了想，把自己的嘴巴在箱底的血沫里也沾了一沾。

    曉生的眼角不經(jīng)意掃到這一幕，又捂嘴哧哧樂了兩聲。

    “小蛇！”

    瀛兒神色焦灼跑進(jìn)門來，往箱子里遠(yuǎn)遠(yuǎn)一瞧，可不是嘛，小蛇嘴巴上那么大片的血澤，它它它它它還有救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