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舟奴夫
一間寬敞舒適的寢室里。 見木繁樹回來,趴在桌邊打盹的奚微立刻來了精神,起身問:“事情順利嗎大人?” 桃仙官抹掉地板上的朵朵桃花,“多了足足二十朵,貌似……” 木繁樹落座,接過奚微遞來的熱茶:“確實。我遇到了靈書?!?/br> 奚微有點不屑:“一個只知道兒女情長的上官罷了,大人何至于把他放進眼里?!?/br> 桃仙官卻道:“兒女情長可以毀事,亦可以成事。依小仙看,靈書此人絕不可小覷?!?/br> 木繁樹點頭:“多留意吧?!?/br> 奚微想了想,“說起兒女情長,倒讓我想起另一件事來。舟箏少主曾養(yǎng)過一名毀了容的奴夫,賜姓舟,不知道你們聽說過沒有?” “奴夫?”木繁樹抬頭看她,“說重點。” 奚微肅了幾分神色,道:“重點就是,現(xiàn)在新朝王宮里都在傳,貝左令就是當(dāng)年的舟奴夫,他此次回歸,就是為了一雪前恥的?!?/br> 桃仙官了然:“怪不得新朝城‘禁佩戴面具者入’,敢情早知道昔日奴夫已飛黃騰達成為一族之左令師,恐怕他回來暗中復(fù)仇,所以才……” 奚微:“桃桃你就是腦子簡單。禁面具人能擋得住貝左令?隨便使個障眼法易容術(shù),也保準(zhǔn)那些守城的低等仙兵瞧不出,舟家人又不傻,何必做這種表面功夫。舟家人之所以懷疑貝左令的身份,全因為啟明新殿上貝左令說的那句‘亂劍刺死’,要知道,因為是臨時起意,當(dāng)年殺死舟奴夫的時候可只有舟箏一人在寢室,舟家人確定貝左令的身份,也是剛剛在祠堂里逼問過舟箏才……” 桃仙官牙齒一咬:“奚微,你方才借口給我找吃的,竟還是跑到祠堂瞧熱鬧去了?” “桃桃你別打斷我?!鞭晌⒅v故事上了癮,“回來的路上,我聽那些嚼舌頭的宮婢們講,當(dāng)年舟奴夫可沒少受舟箏的氣,跪釘板,拔指甲,在碗粗的火棍上赤腳行走,吊打鞭抽,甚至扔進素魚塘都是家常便飯常有的事,末了再甜言蜜語,用最有效最貴的藥石把他調(diào)理完好,一言不合再折磨。舟黎愛看美男舞,舟箏為了拉攏舟黎的勢力,便強迫他跟一群花花綠綠的女人學(xué)舞,不學(xué)就威脅扒光他衣服掛城門……” “哎呀呀!”桃仙官忙忙阻止她說下去,“滿口污言穢語。要我說,倘若他受不了這種侮辱,完全可以一死了之,……” 奚微:“他倒是死過一次,不過又被舟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了回來,還威脅他說,再尋死就……” 就什么,奚微也不必說出來了,舟箏癡迷舟奴夫的美色至斯,人一旦死了,她還有什么喪心病狂的事做不出來。 桃仙官低聲道:“所以他就……毀了自己的容貌?” 奚微唏噓:“或許吧?!?/br> 木繁樹扶額:“……我困了。都回去睡吧?!?/br> 奚微和桃仙官互視一眼,通靈: “桃桃,你不是說咱們大人很在乎那個貝渣渣嗎?可我看著完全不像啊。瞧,大人多冷靜,聽完這些還睡得著覺呢?!?/br> “奚微,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br> “那什么是真的?” “你看那只杯子?!?/br> “杯子?哪只?” “這只?!蹦痉睒錁O平靜地放下手中杯,“完好無損。你們還有什么問題?” 桃仙官:“……大人好夢?!?/br> 奚微:“……嗯嗯。” 二人趕緊的腳底抹油關(guān)門溜了。 木繁樹胸口一悶,一口血水噴在了杯子上…… 他竟受過……這樣的苦? 第二日,木繁樹從桌邊沉沉醒來,盯著帶血的杯子許久。 “呦,這不是貝左令么?起這么早,來給我們大人請安的?”是奚微的聲音。 “奚微,你不懂就不要亂說,早起行請安之禮的,是人界的小媳婦?!碧蚁晒俚吐曁嵝阉?。 奚微:“……得,算我沒說。” 貝瀛卻厚臉皮笑道:“沒錯沒錯,本令師就是來請木神大人安的,順便再請大人出去喝盞早茶。二位仙官行個方便,通傳一聲?” 奚微撇嘴:“我家大人從不喝早茶,再說早膳還沒吃呢,喝什么早茶,空腹喝茶傷胃啊,不去。” 桃仙官彬彬有禮:“是極。大人難得睡個懶覺,貝左令還是不要打擾了,請回吧。” 貝瀛這次出乎意料的很識進退:“那等大人用完早膳,我再過來也行。” 奚微忙道:“貝左令的住處離此處甚遠,還是不要辛苦來回跑了。而且……” “兩位仙官還不知道嗎?”貝瀛訝道,“昨晚舊處適逢屋漏,亟需修繕,舟仙主已允許我住到你們隔壁的半閑苑了。苑子清靜雅致,花木芬芳,桌幾明凈,……” “等等!”奚微揮手打斷他的小人得志,“你方才說什么?允許?難不成是你求著舟仙主要搬我們隔壁住的?” 貝瀛笑了,“奚微仙官,你話不要說的這么難聽嘛,什么求不求的?!比缓蠊室馓Ц吡松ひ?,“我只不過小小提醒了舟仙主一下,誰知道他竟一口應(yīng)了,好像我搬隔壁住他很求之不得,搞得我也很茫然啊。兩位仙官請仔細想想,你家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開罪了舟仙主,才讓他巴不得你家大人趕快離開吶?” 奚微喝道:“胡說!我家大人處處與人為善,凡事公正廉潔,……” 公正廉潔,可不正是? 大人此行目的是來清肅舟家一族的,作為一族之主,舟靖科會誠心歡迎才怪。不過,他想用這個貝渣渣把大人逼走,是不是異想天開了些?或者,想讓大人對貝渣渣忍無可忍一掌劈之而后快,借刀殺人?畢竟眾人面前,大人對貝渣渣的惡劣態(tài)度非同一般。 言而總之,不管是大人被貝渣渣逼走,還是貝渣渣被大人殺,對舟靖科而言,都是天大的好處呢。 貝瀛笑問:“怎么不說了,奚微仙官?仙官?奚微?” 桃仙官咳了一聲:“貝左令,稱呼,請注意你的稱呼。” 貝瀛乖覺:“哦,好的好的?!蓖蝗挥指呗暫埃澳痉睒淠阈蚜藳]?我請你喝茶……” “放肆,竟敢直呼大人名諱!” 奚微揚掌朝貝瀛拍去! 桃仙官義氣助陣:“打他!” 貝瀛一聽,撒腿跑了。 奚微收掌冷笑:“膽小如鼠,還想挑撥利用大人,做夢?!?/br> 桃仙官則憂心望門道:“奚微,你覺不覺得咱們這么大的動靜,大人在里面*靜了些?” 奚微稍稍一想,猛然警覺,低呼一聲“大人!”飛起一腳將門板踹了個稀碎,直闖入室,這本是忠心愛主應(yīng)大力謳歌的好行為,然而待看清房中光景,她卻有點傻了眼。 木屑煙塵中,話說從不喝早茶的大人正在……喝茶? 雨過天晴,萬物如洗。 貝瀛逃出木繁樹的住處,迎面撞上一身潮濕氣的搖光,“搖光君好精力,看完祠堂的戲,又跑來這邊看了。不過恕不奉陪,我得趕快走了。” 搖光寒著臉將他攔下:“狗屁祠堂好戲!我特么冒雨蹲了一個晚上,別說戲了,耗子都未出現(xiàn)一只!貝你個渣敢誑我,找打!”說著,舉拳砸來。 貝瀛眼疾手快,格開他揮來的拳頭:“你冒雨蹲一個晚上最起碼還有把傘,我呢,我可是冒雨直挺挺躺了一個晚上,比慘?你比得過我?”聽到身后響動,他回頭一看,正是桃仙官匆匆追來,于是貝瀛喝一聲,“讓開!”這又準(zhǔn)備逃了。 說實話,貝瀛的法力到底如何,搖光還真有點摸不清楚,于是朝桃仙官喊道:“桃桃你來得正好,快,咱們合力拿下這個貝渣渣,然后去找木神大人邀功好不好!”說著,變?nèi)瓰檎?,劈向貝瀛?/br> 貝瀛心惶惶,瞻前顧后,連滾帶爬躲過一掌又一掌,被搖光追得滿地滾,沾了一身泥濘。 聽桃仙官的腳步聲竟越來越慢了,搖光禁不住又催:“桃桃快來??!先幫我把他摁住揍一頓先!” 桃仙官一聽,果然緊走幾步,徑直……從廝打的二人身邊路過了。 搖光:“……” 貝瀛一個箭步躥到了桃仙官身后,“桃桃救我!” 桃仙官一個趔趄,神色糾結(jié)如麻花:“貝左令,我和你不熟,請注意稱呼,稱呼?!?/br> 搖光左撲右撲抓貝瀛:“貝渣渣,躲別人身后算什么男人!滾出來!桃桃你不幫我可以,讓開!” 貝瀛死抓著桃仙官的衣角,一面躲搖光,一面賴聲道:“桃桃桃桃桃桃!你不救我,我就一直叫下去,看你怎么跟你家大人解釋!桃桃桃桃桃桃桃……” 桃仙官扶額,“好罷?!币皇至喑鲐愬皇只贸霭沿笆讓⒁陆歉顢?,對搖光,“你處置?!?/br> 貝瀛:“……” 搖光大笑三聲:“好桃桃,仗義!”揮拳朝貝瀛的胸口砸來。 砰! 搖光摔進了灌木叢里??? 貝瀛:“……哈哈哈哈哈哈……” 桃仙官盯著貝瀛身周一瞬即逝的綠色光圈,眼睛越睜越大…… 大大大大人的靈力? 怪不得一塘的食人素魚會頃刻之間氣絕身亡,怪不得水塘里有大人微不可察的靈力殘留,難道這一切竟然是…… 大人對貝瀛果然…… 桃仙官不自覺松了手,貝瀛趁機,跑! 搖光頂著一頭殘枝敗葉跳出來,拔腿便追! 桃仙官伸臂將搖光攔下。 搖光又急又氣:“桃桃你攔我干什么?貝渣渣跑了,還不趕緊的去追?” 桃仙官面色糾結(jié):“先讓我想想,好好想想……” 搖光:“想什么?那個綠色光圈嗎?別信他!貝渣渣故弄玄虛騙你呢!哎哎哎,桃桃你讓開先!待會兒我再慢慢跟你解釋!” 搖光推開桃仙官的手臂,跑得比貝瀛更飛快,幾個眨眼的功夫超越,先貝瀛一步跑出王宮,跑過廣場,跑到了王城主街上駐足彎膝直喘氣。 回頭看,早沒了貝瀛的影子。 搖光舒一口氣,心道還好跑得快,俗話說再一再二不再三啊,若被木神大人知道自己還沒走,不被大人扒層皮,也得被大師哥好一頓整治。 想想九星洞孤單單的一室冰冷,搖光忍不住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