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偷魚
次日,華越邈,日頭大好,楊柳依依。 不知哪家的小世子正趴在池塘沿上看魚兒水中游,樹影婆娑,他兩只rou腳丫一上一下的悠悠擺動著,甚是惹人注目。 貝瀛悄悄過去,正要發(fā)聲,他卻已然察覺了他,回頭,眨巴著烏溜溜的小眼睛,道:“你也羨慕這些魚兒嗎?” 貝瀛矮身坐在池邊,頗有感觸:“嗯,羨慕?!?/br> 小世子咧嘴露出一顆豁口牙來,干脆盤腿坐好,與貝瀛交流起賞魚心得:“嘿,你看那條黃金大錦鯉,像不像安樂窩里的天帝?你看那條青魚,像不像我完美無瑕的木神jiejie?你看那條月光白麟,像不像與木神絕配的星神?你再看那條黑不溜秋小鯰魚,像不像人品極渣腦子天天犯抽的貝左令師?你再看那……” 貝瀛提起小世子的衣領,毫不氣道:“你誰家小娃娃到處亂跑,回去回去!” 小世子哇哇亂叫著:“你放開我放開我!你憑什么抓我?放開我!我要回去告訴父親,讓他也這樣提著你把你一下子甩進霧魘沼澤里去!” 貝瀛果然放了手,漫不經(jīng)心彈著指甲道:“快去快去!老子剛從那鬼地方爬回來,還怕再爬回去一次么?滾。” 小世子罵了聲,“你等著!”連滾帶爬地跑了。 貝瀛冷哼一聲,從背后摸出一根伸縮魚竿來,放長,坐在一塊大青石上,又從濕草地里挖出一條蚯蚓掛在魚鉤上,便吩咐身后的侍從:“傳我的意,今日午膳吃魚,其他的一律不許上桌?!?/br> 侍從立刻答“是”,傳話去了。 貝瀛揚手將魚鉤拋進池里。 很快,魚線微微一顫,收竿,正是那條渾身玲瓏剔透的青魚。 身后有侍從來報:“左令師,照您的吩咐,已將木神大人引至此處?!?/br> 貝瀛應了一聲,便聽木繁樹溫和有禮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貝左令好興致啊。” 好興致的貝瀛早已熱情洋溢的迎了過去,揖道:“歡迎歡迎!木神大人能來敝族賞光授課,真乃我華越邈萬年以來的最高榮幸啊,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哦,蓬蓽生輝,蓬蓽生輝!” 不遠處,被層層宮兵攔住的黑壓壓人群已經(jīng)在吼了: “左令師,既然是華越邈族的榮幸,你卻為何獨個兒霸著木神大人不讓我們聽課?。坎环?!我們不服!” “對!你不能霸著大人,我們也要聽課!” “對!我們要公平!公平!” “……” “呀呀呀!他們在干什么?” “啥?釣魚?!” “好像還是比賽?” “比賽?那賭注是啥?啊???” “我好像聽見是什么勝了你聽我的,輸了我聽你的,……” “我的女神!我的個糊涂女神呵!你說你怎么能跟這個渣滓比釣魚呢?華越邈的哪個不知,渣令師一無是處毫無所長,唯獨垂釣技術(shù)堪稱邈中一絕啊!” “樊兄此言差矣,渣滓的舞藝……也是一絕?!?/br> “樊兄此言差矣,木神大人素有‘諸藝皆通,名動五界’之稱,不一定會輸哦?!?/br> “樊兄此言差矣,木神大人她是我的女神?!?/br> “……我的!” “我的!” “我的我的!” “切!一個男人跳舞很光彩嗎?什么絕,我看他臉皮厚得也是一絕!” “這話不假。他臉皮若是不厚,能把美麗尊貴的木神大人死纏爛打的請來授課么?” “是極。” “哎,你們快看那個渣滓在干什么?” “靠,偷魚?!他在偷大人的魚??!” “大人!魚!您的魚!” “渣滓!!快放開大人的魚??!” 貝瀛看著木繁樹甩竿,收竿,取魚,放魚餌,再甩竿,再取魚,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干凈利落,還一鉤雙魚,不由得有點郁悶了,道:“我得再加一條?!?/br> 木繁樹:“什么?” 貝瀛:“我若勝了,華越邈之外你也要聽我的?!?/br> 木繁樹果斷道:“不可能?!?/br> 貝瀛假意安慰:“你看你這不是馬上就贏了嘛,賭也就賭了,又不會真輸?!?/br> 木繁樹停下手中動作,看著他:“我從來不會拿這個下賭?!?/br> 事實上,今天之前,她連“賭”都不會。 貝瀛:“哦,那我可不可以提個請求?”手指頭隔空點了點她的魚簍,笑道,“那條青魚是我先釣的,剛才一不小心讓它給逃了,你可不可以把它還我?” 木繁樹:“好啊?!卑阳~簍往他面前一推,“自己拿。” “好的好的。”貝瀛當真下手把青魚扔進了自己的簍中,再點一點她的簍,笑得更深些,“那條月光白麟,可不可以也給我?” 木繁樹:“可以?!敝匦滤︺^入水,也不看魚簍了。 貝瀛:“好的好的?!?/br> 把月光白麟扔過來,又把黃金錦鯉扔過來,黑不溜秋小鯰魚也扔過來,紅魚扔過來,花魚扔過來,大魚小魚長魚短魚統(tǒng)統(tǒng)扔過來。 于是他便聽到人群的怒罵了,“大人!魚!您的魚!!”“渣滓,快放開大人的魚??!”“渣滓就是渣滓!心忒黑!大人這樣的好女子,你怎么舍得欺騙?。俊薄霸覞L離大人!天涯海角任你滾!越遠越好!” 貝瀛卻充耳不聞,對木繁樹道:“你不是會千里瞬移嗎?剛才為什么不直接移進宮里,非要引這些沒頭沒腦的蒼蠅進來?” 木繁樹笑道:“我來即是,是以不敢擅入他族宮邸。抱歉?!?/br> 貝瀛挑眉:“我怎么覺得,大人每次說‘抱歉’都很沒誠意。” “……是么?” “那群蒼蠅肯定圍著你,向你表白了吧?” 木繁樹偏頭看他,“你想知道?” 貝瀛無所謂道:“想啊。誰不喜歡聽笑話。講吧。” 木繁樹:“……沒有。” 貝瀛奇道:“沒有?一個都沒有嗎?這就奇怪了,像大人這樣據(jù)說很‘完美’的女子也會沒人表白嗎?” 木繁樹垂眼看水面,不說。 愛慕她的人物自然不在少數(shù),然而,像天樞那樣的男子尚自覺配不上她,試問,世間還有哪個有自信向她正式表白? 木繁樹自然而然想到了搖光,這世上第一個向她表白的人,想到他那句,“大,大人,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對您說,其實我,我,我……”當時她什么反應來著,哦,她說,“抱歉搖光,我很忙,待會兒再說好嗎?” 然后繞過他,走了。 然后搖光便成了所有男仙神的眾矢之的。 然后她便學會了不著痕跡,即裝傻不懂的處理此類事件,不過目前為止,她好像也只當著貝瀛的面處理了一次。 貝瀛低頭挖蚯蚓不著,有些焦急:“蚯蚓都躲哪兒去了?怎么一條也挖不到?” 木繁樹笑了笑,道:“挖我腳下試試?!?/br> 貝瀛毫不猶豫照做,手指朝她腳下的濕地里一勾,竟有兩條!了然笑道:“我終于知道大人為什么釣的魚最多了,原來不止那群沒腦子蒼蠅喜歡追趕大人,連這些魚啊蚯蚓啊也都喜歡大人,我現(xiàn)在都懷疑那些花花草草了,不過想想也對,大人本就是五靈神之一的木神嘛,倘若有花花草草不喜歡大人才是不正常的吧。” 木繁樹笑道:“你已經(jīng)輸了。” “好,愿賭服輸?!必愬餍园阳~竿一丟,向后仰面一躺,枕著雙臂道,“不過,我已經(jīng)猜到你要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了。喏,請你的人來了?!?/br> 木繁樹側(cè)目望去,果然見到一個身寬體胖的藍衣男官撥開喧嘩人群,踩著羊腸石子路疾步朝這邊走來。然而,法力高明如她尚未察覺此人,貝瀛他是怎么知道的? 似有洞察人心之能,貝瀛閉上眼睛,閑閑解釋道:“華越邈的右令師裴盛,大人難道沒聽說過嗎?其實那日我說華越邈最掌權(quán)之人是華溪兒,這話不對,嗯,也不是我,眼前走來的這位才是?!?/br> 華越邈地處偏遠,可以說是所有仙族中離天界最遠的一個,木繁樹時常代天帝處理各族上奏公文,見此族文書,也不過閱其一句,“萬物皆安,無事可奏。”可謂十分低調(diào)。 再就是些小道消息了,什么“邈夫人新守寡紅杏出墻,與左令師暗中交好,不信?咱有證據(jù)的。瞧,左令師都已經(jīng)堂而皇之的搬流影宮住啦!” “左令師只手遮天?關(guān)邈夫人禁閉?還天天虐待幼主?簡直滅絕人性、無法無天!” “左令師法力無邊?怎么可能!我親眼見他連條河都飛不過去,最后還得靠別人扶持。娘的,怎沒半路撒手讓他掉河里淹死!” “啥?左令師滅了高丘將軍的族?還抄了他的家?為啥?高丘將軍好人哪!貝瀛這個挨千刀的渣!” “渣令師又殺人了?誰?不止一個?俞唐忠良滿門?。课业奶?!” “渣令師獨闖惡靈山如入無人之境?胡說八道。前面不是剛說么,他連條河都飛不過去!” 諸如此類。 所以在外人耳朵里,向來以右為尊的世道,貝瀛這個左令的名氣倒遠遠蓋過右令,他的本事不大,還有誰在華越邈一手遮天呢。